(一)
高一下学期开学第三周,周一晨会。
薛胖把“省青少年击剑队集训通知”拍在讲台,金属框眼镜闪着钱的光:“名额一个,高考加分,谁去?”
全班目光刷地投向最后一排——
陆闻正给沈砚的无糖豆浆插吸管,闻声抬头,黑眸里先是惊喜,再是犹豫。
沈砚没看他,只把通知折成小船,轻轻推到他面前:“去啊,我的大将军。”
一句“大将军”,把少年心里最后的迟疑也吹散。
当天晚自习,陆闻写下一行字:
“高考前不公开协议”
内容极简:训练期间不对外公开恋情、不私下见面、每日22:00-22:30语音通话。
末尾留两枚指纹印泥,鲜红,像未冷却的烙铁。
沈砚先按,拇指离心形线只剩一毫米。
陆闻再按,指纹叠着指纹,契约成立。
夜里熄灯后,沈砚偷偷在指纹旁画了一颗小爱心,0.3mm黑色中性笔,一气呵成。
陆闻没拆穿,只在关灯前把纸夹进钱包透明夹层,一夹就是整个青春。
(二)
出发前三天,宿舍双人间开始打包。
沈砚把常穿的蓝白格睡衣叠进行李箱,又被陆闻原封不动拿出来:“省队统一住宿,带这个会扣分。”
说话间,他弯腰,把睡衣折成方块,塞进沈砚枕头底下,动作轻得像在藏一个晚安吻。
沈砚倚门框看他,忽然开口:“四个月,120天,2880小时——”
陆闻拉上行李箱,回头笑:“每分钟想你一次,算得够吗?”
一句情话,被他说得像数学题,解却是无穷大。
夜里,两人并肩躺在狭窄的下铺。
空调开26℃,被子却只盖到腰,手臂贴着手臂,体温交换,谁也没先动。
凌晨两点,沈砚在黑暗里伸手,覆在陆闻心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训练别拼命,我心脏受不了。”
陆闻没回答,只抬手,与他十指紧扣,掌心汗湿,像把回应写进皮肤。
(三)
出发当日,明德校门口。
大巴车窗覆着一层薄雾,陆闻坐在靠窗位置,用指节在雾气上写两个字:等我。
沈砚站在车下,手机镜头对准,按下快门——
照片里,雾气字迹被晨光穿透,像未干就结痂的伤口。
司机按喇叭,沈砚上前,把一只黑色护腕塞进陆闻掌心:“我的幸运物,借你。”
护腕内侧绣着一行小字:7300-120=7180。
陆闻垂眼,指腹摩挲数字,心脏被烫了一下,却只是点头:“回来还你新的。”
大巴启动,他忽然伸手,快速揉了揉沈砚发旋,动作轻得像在确认什么。
车尾气卷起银杏落叶,沈砚站在原地,把冻红的拇指抵在心口,默默把倒计时再减一。
(四)
异地第一天,夜里22:00。
宿舍熄灯,沈砚戴耳机,手机显示「语音中」。
陆闻声音带着训练后的喘息:“今天跑了三千米,击剑步伐两千次,被教练夸了。”
沈砚窝在被子里,无声地笑:“夸你什么?”
“夸我……”少年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夸我长得好看,像广告模特。”
一句玩笑,却把沈砚心脏搅得稀巴烂。
他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那你要继续保持,不然我去看别人。”
“你敢。”陆闻笑,呼吸贴着耳机,像贴在他耳廓,“我只给你看。”
通话结束22:30,一秒不差。
沈砚把手机放回枕边,却发现屏幕亮起一条新邮件——
发件人:顾栖医生。
标题:免疫复查提醒+【7300-Day】异常波动。
他指尖一顿,点开,附件是加密PDF。
此刻,耳机还残留少年呼吸,屏幕却映出他苍白的脸——
倒计时与异地,同时开始倒计时。
(五)
异地第一个月,月假周末。
陆闻偷偷回城,没告诉任何人。
沈砚正在图书馆新馆顶层擦书架,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眼。
掌心有茧,带着薄荷味汗气。
他笑:“陆闻?”
少年“嗯”了一声,手却没松,低头,唇贴在他耳后:“猜猜我带什么?”
沈砚反手去摸——
一张皱巴巴的「省队内部赛」入场券,日期明天,地点:市体育馆。
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只给你看。
夜里,他们挤在图书馆储物间,0.5㎡窄小,却足够容纳两个心跳。
陆闻从钱包抽出那张「高考前不公开协议」,指纹仍在,爱心却被磨得发毛。
沈砚拿笔,在爱心外又画一圈箭头,指向自己心脏:“归位。”
少年垂眼,忽然低头,在纸面轻轻落下一吻——
吻的是指纹,也是指纹下的爱心。
“归位了。”他说。
储物间灯闪三下,保安巡楼,两人屏息,额头相抵,呼吸交换。
那一刻,沈砚心里闪过强烈念头:
——要是时间停在这里就好了。
可怀表在口袋「滴」地轻响,像嘲笑他的贪心:7290-1=7289。
(六)
异地第二个月,省队内部赛。
沈砚坐在空荡看台,戴鸭舌帽,口罩拉到顶。
决赛最后一剑,陆闻劈中对手面罩,电子器亮红。
他摘面罩,朝看台举起剑尖——
那是只有沈砚看得懂的暗号:我爱你。
赛后通道,少年把金牌挂到他脖上,声音低哑:“替我存着,高考后再戴。”
沈砚笑,却把金牌翻个面,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7300-60=7240。
他指尖一颤,抬眼:“你……”
陆闻“嗯”了一声,指腹擦过他掌心:“我数着呢,每赢一次,就扣一天。”
“扣完怎么办?”
“扣完换我养你,一辈子。”
一句情话,被少年说得像誓言,也像判决书。
沈砚心脏被震得发麻,却只是伸手,抱住他,声音闷在少年颈窝:
“那就别停,继续扣。”
(七)
异地第三个月,清明雨。
沈砚低烧37.8,被顾栖强制住院观察。
22:00通话,他躲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掩盖咳嗽。
陆闻还是听出鼻音:“感冒了?”
“嗯,小感冒。”
“梨汤呢?”
“喝了,无糖。”
通话结束,沈砚回到病床,发现怀表不见了——
翻遍枕头、抽屉,都没有。
窗外雨声噼啪,他心里却像被掏空:表丢,倒计时是否也丢?
凌晨两点,病房门被推开。
陆闻全身湿透,手里攥着那只怀表,指节发白:
“你落在储物柜,我请假连夜回来。”
沈砚心脏猛地一紧,伸手去接。
少年却先一步打开表盖——
数字安静地亮在那里:7280。
陆闻垂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7300、7280……还有什么数字,是你没告诉我的?”
沈砚喉咙发紧,雨水顺着少年发梢滴在他手背,像提前降临的审判。
他伸手,抱住陆闻,声音哑:
“等高考完,我全都告诉你。”
少年没动,只是回抱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两人骨头按进同一副胸腔。
雨声里,怀表「滴」地一声轻响——
7280-1=7279。
倒计时,从未停止。
故事,进入被提前发现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