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灯宴
永和十九年元夕,长安城落了红雪。
碎玉轩后院的地窖里,玄夜正在熬制人烛。七具剥了皮的尸首倒悬在梁上,脂肪滴入青铜釜中,与西域运来的血珀、南海鲛油混煮。当更漏指向子时,他舀起一勺膏脂,倾入青瓷盏——烛泪凝固的瞬间,竟浮现出谢道陵府上的亭台楼阁。
"一盏烛,照一桩冤。"
幽冥司的老妪用银簪挑动灯芯,火苗"噼啪"炸开,溅出的火星在空中组成《黄泉簿》的残页。玄夜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是崔氏女惯用的熏衣香。他循着气味掀开地窖暗门,发现石阶上散落着几朵干枯的梨花,每片花瓣都写着"梧桐巷"三字。
婴孩的啼哭声从地底传来。
第二折·骨铃阵
崔氏女在梧桐巷宅院里惊醒。
檐下的青铜铃无风自动,铃声却不是金属的清越,而是骨头碰撞的闷响。她赤足走到院中,见满地白霜上印着小小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枯井边。井沿上摆着个布偶,心口位置钉着七枚透骨钉——正是玄夜在诏狱受过的刑具。
"娘亲......"
布偶突然开口,声音却是裴琰的。崔氏女将它拾起时,发现布偶的肚腹裂开道缝,里面蜷缩着个更小的偶人,眉眼与玄夜少年时一模一样。小偶人手里攥着半片指甲,上面用金漆写着"永和十七年腊月初七"——正是她被迫临摹密信那日。
枯井里传来水声。
第三折·皮影戏
血月当空时,玄夜在幽冥司摆下皮影戏。
幕布是整张人皮绷成的,透光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当年绣娘们往密信上绣金线时留下的。他操纵着两个皮影:一个戴枷的将军,一个执笔的女官。当演到女官将朱砂倒入砚台时,皮影突然自行动作起来,女官竟转头对观众席惨笑:
"崔姑娘,你当年用的朱砂......可是掺了镇北侯的血?"
幕布"刺啦"裂开,飞出无数带血的梨花花瓣。玄夜接住一片,见背面用针尖刻着幅地图——梧桐巷宅院的格局,竟与诏狱甲字号牢房分毫不差。最末一间牢房的位置,标着个"裴"字。
锁魂丝在脊椎里疯狂震颤。
第四折·双生咒
崔氏女拆开布偶,发现小偶人后脑有个暗格。
里面藏着枚玉玲珑,正是她及笄时送给裴琰的。玉身内壁用血画着诡异的符文——两个相连的婴孩轮廓,一个心口点朱砂,一个眉心刻"冤"字。玉玲珑突然发烫,在她掌心烙出相同的图案。
"这是......"
井水突然沸腾,浮上来个铜匣。匣中整齐码着七枚牙齿,每枚都刻着日期。最旧的那颗上写着"永和十七年上元"——正是鹿鸣宴前夜,裴琰在兵部密室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谢道陵要安西都护府的印鉴......"
婴孩在房中突然啼哭。崔氏女冲回屋内,见孩子正用带血的手指在墙上画画。那些歪斜的线条渐渐组成塞外舆图,狼山位置标着个"琰"字,而长安城处画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裹着个布偶。
第五折·人烛泪
五更天,玄夜点燃第七盏人烛。
烛光里浮现出梧桐巷的景象:崔氏女正在给孩子喂药,碗中黑汁倒映出诏狱刑架。当婴孩咽下最后一口时,烛火"轰"地窜高,火苗里传来裴琰的嘶吼:"那药引是镇北侯的骨灰!"
烛泪突然逆流而上,在青瓷盏沿凝成句话:"永和十九年惊蛰,收债"。玄夜用银刀刮下这行字,发现烛台底部刻着微型《黄泉簿》,最新记载是:
"梧桐深巷,梨花带雨,子时三刻,骨肉相见"
他忽然听见琵琶声。转头时,见老妪正在弹奏人皮做的琵琶——琴弦是绞刑用的白绫,琴柱竟是用裴琰的腿骨雕成的。
第六折·因果明
惊蛰夜的雷劈开了梧桐巷的老梨树。
崔氏女从树洞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三年前她藏在崔氏祖坟的密信原件。纸张已经霉变,但末尾那个血手印依然鲜红——那是她自己的指印,下面却多出个小小的掌纹——婴孩的。
"原来如此......"
她突然明白为何孩子的朱砂痣会在月圆夜发光。当年按手印的朱砂里,混着玄夜在诏狱流的血。而那个被迫见证一切的孩子,从降生起就带着两个人的记忆。
枯井里传来锁链声。崔氏女走近时,井水突然映出幽冥司的景象——玄夜正将第七枚透骨钉按进人偶心口,而那个人偶,穿着她的衣裳。
第七折·终局启
血月再现时,玄夜站在梧桐巷的废墟上。
崔氏女抱着孩子从火光中走出,婴孩心口的朱砂痣正在滴血。那血珠落地后竟逆流回玄夜脚边,组成个"冤"字。
"你的复仇漏了一环。"她掀开襁褓,孩子胸口赫然是《黄泉簿》的烙印,"他既是你的血仇见证......"
锁魂丝突然全部断裂。玄夜发现自己的青铜面具正在融化,滚烫的金属液滴里,他看见裴琰站在血池中对他说:
"......也是你的骨血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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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血诏书
惊蛰后的第三场雨,将梧桐巷的青石板沁成墨色。崔氏女在檐下收集雨水,铜盆里渐渐浮出一封血书。那字迹歪斜如虫爬,却分明是婴孩的手笔:
"娘亲,我眼睛里住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水纹晃动间,血书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红虫,顺着盆沿爬向她的手腕。每只虫背上都刻着字,连起来竟是当年密信的片段。最骇人的是,这些虫子开始在她皮肤上重新排列组合——竟成了份崭新的血诏,落款处盖着镇北侯的金印。
婴孩在摇篮里突然咯咯笑起来。崔氏女转头时,看见孩子正用沾血的手指在窗棂上描画。那些歪斜的线条渐渐组成幽冥司的格局,最深处那间密室里,赫然摆着七具小棺材——每具都刻着个日期,串联起来正是她在东宫受孕的整个周期。
"这是......"
铜盆突然炸裂,碎片扎进她的脚背。血滴在地上竟不扩散,而是凝成七颗浑圆的血珠,自动滚向孩子的摇篮。第一颗血珠碰触朱砂痣时,屋内突然响起琵琶声——正是裴琰在兵部值夜时常弹的《折柳怨》。
第九折·骨图卷
玄夜在幽冥司的密室里展开人皮卷轴。
这张从谢瑜背上剥下的皮,此刻正在烛火下显现出新的纹路——长安城的地下河道图,每条暗渠都标着个小小的"崔"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梧桐巷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旁边画着个婴孩的轮廓,心口处缀着七颗星斗。
"北斗锁魂......"
老妪的银簪突然刺入卷轴。人皮剧烈抽搐起来,渗出黑色黏液,渐渐组成新的图案:一个女子正在哺育婴孩,而她的影子却手持利刃,刀尖正对着孩子的后心。画面上方浮现一行血字:
"永和十九年谷雨,子母劫"
玄夜忽然嗅到熟悉的乳香。转头时,见烛台上凝结的烛泪不知何时变成了奶白色,正缓缓流下一行字:"她每夜喂你的骨血,都掺着诏狱的锈铁屑"。
第十折·双命鉴
五更的梆子卡在更夫喉咙里。
崔氏女在铜镜前梳发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没有脸。而更可怕的是,镜中映出的婴孩竟在自行解襁褓——那些布条散开后,露出心口处七个排列如北斗的针眼。每个针眼里都嵌着粒金砂,在烛光下组成微型的《黄泉簿》残页。
"娘亲,我背上的胎记会唱歌"
孩子突然翻身,露出脊背上大片的青痕。那痕迹渐渐清晰,竟是幅完整的塞外作战图——狼山隘口处标着个"裴"字,而镇北侯中伏的山谷里,画着个小小的摇篮。
铜镜突然蒙上水汽。崔氏女用手抹开时,镜面竟变得柔软如人皮,她的手指直接穿了过去。镜中传来玄夜的声音:"崔姑娘可知,这面镜子是用诏狱的冰砖磨制的?"
第十一折·因果线
谷雨当天的晨雾带着血腥气。
玄夜站在梧桐巷的梨树下,看着树根处渗出的黑血。他挖开泥土,发现下面埋着个铜匣——正是当年浸密诏的"丹砂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枚乳牙。
每枚牙齿上都刻着字,连起来是:
"爹爹,我替您尝过诏狱的饭食了"
最末那枚牙齿突然碎裂,里面流出黑色的汁液,在地上组成塞外舆图。玄夜突然明白为何孩子的朱砂痣会在月圆夜发光——那里面封着的,是裴琰战死前咬碎的半枚虎符。
锁魂丝在血脉中疯狂震颤。他抬头时,看见崔氏女抱着孩子站在窗前,而婴孩的瞳孔里,正映出幽冥司血池底的景象——七具小棺材中的一具,棺盖上刻着"永和十九年端午"。
第十二折·终局明
端午节的雄黄酒在杯中自行旋转。
崔氏女看着酒液里浮起的血丝,那些红线渐渐组成个"冤"字。而更骇人的是,婴孩正在用这个字当玩具,小手拍打酒盏时,每一击都让酒液变色——先是朱砂红,再是铁锈褐,最后变成诏狱墙壁的霉绿色。
"娘亲,我指甲里有个人"
孩子突然举起小手。指甲缝里嵌着个微型的青铜面具人,正在用银针往更小的人偶心上刻字。崔氏女凑近看时,那行字突然放大投射到墙上:
"永和十九年七夕,母子同棺"
铜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映出同一个画面:玄夜站在血池边,手中捧着个小小的襁褓,而池底沉着两具相拥的白骨——一大一小,额头上都点着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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