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刀指燕京,风卷狼烟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三,山海关的雪彻底化了。官道上的泥泞混着马蹄印、枯草屑,像幅被马蹄踩脏的水墨,延伸向西南方向的燕京。
卯时刚到,西罗城的营地里已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四千关宁铁骑列成三列方阵,甲胄泛着冷光,长枪斜指天空,猩红的披风被渤海吹来的风扯得猎猎作响,边角处的磨损痕迹,是通州之战留下的疤。吴三桂勒着胯下白马“踏雪”,马鬃上还系着去年崇祯赐的明黄色穗子,手里的“断水刀”斜插在马鞍旁,刀鞘上的黑檀木被十年征战磨得发亮,隐隐透出里面的寒铁。
他抬眼望向队列前的两个心腹:张勇正扯着嗓子整队,脸上的刀疤(十年前守锦州时被后金兵砍的)因激动而发红,粗粝的手掌拍着身边士兵的甲胄,每一声“站稳了”都震得人耳膜发颤;沈志祥腰伤未愈,昨夜还敷着草药,此刻却挺直了背,手里的长枪握得稳稳的,枪尖挑着面残破的“吴”字旗,风一吹就簌簌响。
“弟兄们!”吴三桂的声音裹着渤海的寒气,压过了风啸与甲胄碰撞声,“先帝在煤山自缢时,道袍上的血书还写着‘勿伤百姓’,可闯贼呢?把先帝的尸体挂在宫墙示众三天,让野狗啃食;德胜门的孙老栓抱着炸药桶冲阵,炸得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北京城里的百姓,被刘宗敏的人抢了家产,杀了亲人,哭喊声震得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在抖!”
他猛地拔出“断水刀”,刀光划破晨雾,映得周围士兵的脸发白:“今天,咱们就带着这把刀去燕京!为先帝报仇,为德胜门的弟兄报仇,为北京的百姓报仇!不灭大顺,不把李自成的头挂在午门,咱们就不回山海关!不喝渤海的水!”
“不灭大顺!不杀李自成!”士兵们的喊杀声震得地面都在颤,马蹄刨着泥地,溅起的泥点落在甲胄上,像溅上的血。张勇一挥长枪,枪尖挑着的红缨扫过面前的泥地,对着队伍大喊:“前队三千人跟我走!抄三河、顺义的近路,三天内赶到北京城下,咱们先占了永定门,等将军来汇合!”
沈志祥也跟着喊,声音因腰伤的牵扯而发哑,却透着股狠劲:“先锋队五百人跟我来!先奔德胜门,接刘参将和王小六,咱们带着他们一起杀进内城,让闯贼看看,大明的兵还没死绝!”
队伍刚要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边的官道传来——一个斥候骑着快马“的卢”奔来,马镫上还挂着沾血的箭囊,显然是刚从关外侦查回来。他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砸在泥地里,溅起的泥点落在吴三桂的白马上,像滴在雪上的血。
“将军!不好了!”斥候的声音发颤,手撑着地面喘气,“东边石河子一带发现清军斥候,约莫五十人,都是镶黄旗的装束,骑着快马,手里的弯刀上还沾着咱们关外猎户的血,像是在探查咱们的兵力动向!”
吴三桂的脸瞬间沉下来,手指死死扣在马鞍的铜环上,指节泛白得像雪。他想起上月多尔衮派来的使者,递来的密信上写着“若共讨闯贼,事成之后封平西王,割山海关以东之地予吴”——那时他把密信扔在火盆里,骂了句“蛮夷也敢觊觎中原”,可现在清军的斥候都摸到了家门口,显然是盯着关宁铁骑西进后,想抄后路坐收渔翁之利。
“张勇,你带三千骑兵立刻出发,直奔三河!”吴三桂的声音冷得像冰,刀指东边的石河子,“沈志祥,你带五百人跟我去石河子,把这些清军斥候赶回去,让多尔衮知道,关宁铁骑的刀,既能砍闯贼,也能砍蛮夷!剩下的五百人守山海关,由参将李茂率领,要是清军敢来偷袭,就放箭射穿他们的喉咙!”
“将军,那你怎么办?”张勇急了,长枪在手里转了个圈,枪尖扫过泥地划出一道痕,“咱们一起去北京,五十个清军斥候,让李茂带着守兵对付就行!”
“不行!”吴三桂摇头,眼神比“断水刀”还坚定,“清军是狼,咱们把主力都带走,他们肯定会像去年偷袭锦州那样,抄咱们的后路!到时候腹背受敌,别说报仇,咱们这四千弟兄都得死在燕京城外!你们先去,我赶跑清军就来追你们,三天内肯定能在顺义汇合!”
沈志祥也跟着劝,腰伤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却还是上前一步:“将军,末将去赶清军!末将虽然腰伤没好,但对付五十个斥候还绰绰有余,您带队伍去北京,别耽误了报仇的时辰!”
“少废话!”吴三桂瞪了他一眼,翻身下马,“断水刀”的刀鞘砸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就按我说的办!张勇,你要是敢在三河停留半步,我砍了你的头!沈志祥,牵马,跟我走!”
张勇没办法,只能对着吴三桂抱了抱拳,甲胄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将军保重!我们在顺义的官道旁插三面红幡,等您汇合!”说完,他转身跳上马,对着三千骑兵大喊“出发”,马蹄溅起的泥点,在官道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像条血路。
吴三桂望着队伍远去的背影,直到那片猩红披风变成远处的红点,才转身对着沈志祥一扬刀:“走!去石河子,让那些镶黄旗的知道,汉人的地盘,不是他们能随便踩的!”
沈志祥牵着马跟上,腰伤每动一下就扯得疼,却还是挺直了背:“将军放心!末将这杆枪,当年在宁远扎穿过三个后金兵的喉咙,今天再扎几个清军斥候,让他们回不去盛京!”
两人带着五百骑兵,朝着石河子奔去。马蹄踏在泥泞的官道上,发出“笃笃”声,像在敲着大明江山的警钟——这天下的乱,不仅有闯贼的火,还有清军的狼;这报仇的路,不仅要杀李自成,还要防多尔衮的獠牙。
同一时刻,德胜门的城墙上,雪化后的冰水顺着砖缝往下流,像两行没擦干的泪。
刘忠正扶着城垛,往佛郎机炮的药膛里填火药——火药是从孙老栓炸剩的药包里搜来的,潮了大半,填进去时簌簌往下掉,混着他肚子上渗出来的血。三天前被闯军砍的那刀,伤口有三寸长,他用三层粗布缠着,可刚才搬滚木时又裂了,血渗过布层,滴在炮膛里,和火药混在一起,像掺了血的火种。
王小六蹲在旁边,用块碎布擦着炮口的锈迹,胳膊上的箭伤(赵二柱替他挡的那箭)还没好,一动就疼得钻心,却还是攥着那块粗布——是吴三桂二月初二给他拔箭时,用来裹伤口的,布角还留着吴三桂的指印,现在已经磨得发亮。
“将军,你说吴将军怎么还没来?”王小六的声音发颤,碎布从手里滑落在冰水里,他赶紧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泥,“是不是在通州遇到闯军的大军了?还是……还是山海关那边出了事?”
刘忠喘着粗气,把火药压实,拿起火折子——火折子是干的,是他昨天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搜来的,还能用来点火。他望着西南方向的燕京,城楼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块模糊的墓碑:“放心,吴将军肯定在路上!他是关宁铁骑的统领,当年在宁远能挡住后金的十万大军,这点闯军算什么?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过了通州,明天就能到德胜门!”
话音刚落,城下传来一阵马蹄声——马世耀带着五个亲兵,骑着马在城下的官道上转悠。他左颊的刀疤被太阳晒得发红,像条狰狞的蜈蚣,手里的“破风刀”挂在马鞍旁,刀鞘上的血渍(德胜门之战沾的)早就干成了黑褐色,边缘还结着冰碴。
看见城墙上的两人,马世耀勒住马,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落在他的蟒袍上。他抬头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着什么:“刘参将,王小六,你们别等吴三桂了!昨天宫里来消息,说吴三桂在山海关被清军缠上了,根本没法西进;就算他来了,又能怎么样?李自成已经派刘宗敏带五万大军守卢沟桥,就等着他来送死!”
“你放屁!”王小六气得脸都红了,捡起块冰碴就往下扔,冰碴砸在马前的泥地里,碎成几瓣,“吴将军才不会怕刘宗敏!他当年在宁远扎穿过后金兵的喉咙,现在也能砍了刘宗敏的头!你就是怕吴将军来,怕咱们一起杀进北京,找你们报仇!”
刘忠也冷笑一声,举起火折子,对着炮口晃了晃,火苗在风里跳:“马世耀,你要是识相,就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别等吴将军来了,把你和你那些红袄兵一起砍了,挂在德胜门的箭楼上,让北京的百姓看看,闯贼的下场!”
马世耀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馒头——馒头是热的,还冒着热气,是他早上从营地里带来的,本来是给自己当干粮的。他抬手扔到城墙上,油纸包落在冰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知道你们饿,昨天就看见你们啃树皮了。这馒头你们拿着,就算等吴三桂,也得先活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像在说给自己听:“李自成的‘追赃助饷’越办越狠,昨天牛金星又抄了三个旧臣的家,杀了二十多口人,最小的才两岁,被扔在巷口喂野狗;我昨天路过崇文门,看见骆养性的首级挂在城楼上,已经晒得干硬了,乌鸦啄着他的眼睛……咱们都是当兵的,何必这么僵着?”
刘忠看着城墙上的馒头,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一天就啃了点树皮,现在嘴里还发苦。可他还是抬起脚,把馒头踢到城下的泥地里,馒头滚了几圈,沾满了泥,像个脏球。“我不吃闯贼的东西!”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股倔劲,“就算饿死,我也是大明的参将,不吃你们大顺的一口粮!”
王小六也跟着喊,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响亮:“对!我们不吃!就算饿死,也要等吴将军来,一起杀进北京,为马三哥、赵二柱报仇!”
马世耀看着城墙上的两人——刘忠扶着炮身,肚子渗血,却挺直了背;王小六攥着粗布,眼泪在眼眶里转,却死死盯着山海关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堵着,闷得慌。他想起昨天在宫里,牛金星拿着新的“追赃”账本,说又抄了五个旧臣的家,杀了二十多口人,脸上的笑像朵毒花;想起巷子里的老妇人(就是抱着死孩子的那个),哭了三天,眼睛都哭瞎了,今天早上听说疯了,抱着块冰当孩子哄;想起赵二柱冻僵的尸体,手里的荷包还攥着,线没拆完,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崇祯绣的鸳鸯。
他翻身下马,对着城墙上的两人抱了抱拳,甲胄碰撞发出轻微的响:“你们保重,我……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带着亲兵往营地里走,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像棵被风刮歪的树。走了几步,他回头望了望——刘忠又开始填火药,王小六擦着炮口,两人的影子投在城墙上,像两尊倔强的石像。他突然觉得,这两个残兵,比宫里坐着龙椅的李自成,比那些跪着降顺的明臣,更配得上“忠”字。
紫禁城的文华殿里,气氛像凝固的冰。
李自成正对着案几上的“追赃助饷”账本发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那是他刚才摔的青花茶杯,茶叶撒了一地,像散落的碎玉,沾着溅出来的茶水。他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莲花银簪(从乾清宫搜来的,崇祯的遗物)被捏得发颤,簪头的莲花纹都快被捏碎了。
牛金星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八字胡上沾着茶水,后背的蓝色圆领袍被冷汗浸得发暗,不敢抬头看李自成的眼睛。宋献策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个龟甲,龟甲上的裂纹是昨天算卦时崩的,他眯着眼看天,余光却偷偷瞟着李自成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看看你办的事!”李自成把账本扔到牛金星面前,账本“啪”的一声砸在地上,页脚都摔卷了,“三天杀了十个旧臣的家眷!现在京城里的旧臣都在偷偷收拾行李,有的甚至派人去山海关给吴三桂送信,说愿意当内应!你这是在帮我筹军饷,还是在帮吴三桂招兵买马!”
牛金星忙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音发颤:“陛下息怒!臣也是为了大顺的军饷啊!那些旧臣藏着银子不交,张缙彦家里搜出八万两,还说不够十万两,要把女儿送进宫当宫女抵债;王铎更过分,把银子埋在花园的石榴树下,挖出来时都长霉了!要是不杀几个立威,他们根本不怕!”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讨好:“现在府库里的银子虽然够打山海关,可要是吴三桂和清军联手,咱们还得再招兵,还得要银子啊!臣这也是没办法!”
“招兵?要银子?”李自成气得一脚踹翻案几,上面的砚台、毛笔都摔在地上,墨汁溅在龙袍上,像块黑疤,“你没听见宫外的哭声?没看见百姓都在骂咱们‘闯贼’?昨天我路过正阳门,听见两个小贩在说‘还不如崇祯在的时候’,你要是再这么杀下去,别说招兵,就算是咱们从米脂带出来的老部下,说不定都要反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刘宗敏提着大刀闯进来,刀鞘“当啷”一声撞在门框上,震得上面的灰尘都掉下来。他穿着件玄色铠甲,铠甲上的血渍还没擦干净(是昨天杀旧臣家眷沾的),粗声粗气地说:“陛下,别跟这老东西废话!那些旧臣不交银子,就杀了他们全家,男的砍头,女的送进军营,看他们交不交!至于百姓,他们就是群贱骨头,打一顿就老实了!”
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金砖半寸:“咱们现在就带五万大军去山海关,把吴三桂那小子砍了,再回来收拾那些旧臣!到时候别说军饷,整个大明的银子都是咱们的!”
“你懂什么!”李自成瞪了他一眼,声音里满是怒火,“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在宁远打过硬仗,不是你手下那些抢银子的兵能比的!咱们要是贸然去山海关,说不定会中他的埋伏!还有清军,多尔衮那老狐狸盯着咱们呢,昨天探子来报,说清军的斥候都摸到山海关了,就等着咱们和吴三桂打起来,好抄咱们的后路!”
宋献策终于开口,声音尖细得像刮过冰面的风:“陛下说得对!依贫道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杀气在东北方凝聚,此时不宜出兵山海关。咱们得先稳住京城的局势——停止‘追赃助饷’,把抓的旧臣家眷放了,再贴告示说‘既往不咎’,安抚百姓;然后派个能说会道的使者去山海关,封吴三桂为‘平西侯’,赐他黄金万两,让他带着关宁铁骑降顺。要是他同意,咱们就多了一支劲旅;要是不同意,再出兵也不迟!”
牛金星立刻附和,头点得像捣蒜:“宋先生说得对!陛下,这是‘缓兵之计’,既能稳住民心,又能麻痹吴三桂!等咱们把京城的旧臣收拾干净,军饷筹够了,再杀去山海关,保证一举拿下!”
李自成盯着案几上的墨渍,沉默了片刻。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莲花银簪,指尖摩挲着簪头的莲花纹——那纹路里还嵌着点暗红,像是崇祯的血。想起米脂老家的娘,想起当年揭竿而起时说的“杀贪官、救百姓”,再看看现在京城里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行!就按你们说的办!”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还是透着帝王的决断,“牛金星,你立刻让人停止‘追赃助饷’,把抓的旧臣家眷都放了,再写告示贴在九门,说‘凡既往不咎,愿为大顺效力者,照旧任职’!要是再有人敢私自抄家杀人,我砍了他的头!”
“臣遵令!”牛金星忙磕头谢恩,起身时脸上的笑又堆了起来,八字胡都跟着颤。
“宋献策,你立刻拟旨,封吴三桂为‘平西侯’,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再选个能说会道的使者——就派你徒弟李岩去吧,他读过书,嘴皮子利索,说不定能说动吴三桂!”李自成又看向宋献策,手里的银簪在案几上轻轻敲着。
宋献策忙拱手:“臣遵旨!李岩机灵,定能完成陛下的嘱托!”
“刘宗敏,你带五千大军去守卢沟桥,在桥上设三道防线,要是吴三桂敢来,就用箭射穿他的喉咙!”李自成最后看向刘宗敏,眼神里带着警告,“记住,没我的命令,不许主动出兵,要是坏了我的大事,我饶不了你!”
刘宗敏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撇了撇嘴,拔出地上的大刀:“末将遵令!要是吴三桂来了,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三人转身往外走,牛金星走在最后,回头偷偷望了一眼殿内——李自成坐在龙椅上,手里攥着那支莲花银簪,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复杂得像混了雪的泥。牛金星心里冷笑一声,转身走出殿门——停止“追赃助饷”?不过是暂时的!等稳住了吴三桂,再找个由头把那些旧臣都杀了,银子照样是咱们的!到时候别说吴三桂,就算清军来犯,咱们有了军饷,有了兵马,还怕什么!
巳时三刻,山海关外的石河子,厮杀声震得芦苇荡都在颤。
吴三桂带着沈志祥和五百骑兵,正围着清军的斥候打——那些镶黄旗的斥候骑着快马,手里的弯刀闪着冷光,像一群饿狼,朝着关宁铁骑扑来。为首的清军小校留着满脸胡子,骑着匹黑马,挥舞着弯刀朝着吴三桂砍来,嘴里喊着满语,像是在骂阵。
吴三桂侧身躲开,胯下的“踏雪”白马打了个响鼻,他反手拔出“断水刀”,刀光一闪,像道闪电,直接砍中清军小校的马腿——那马疼得直立起来,把小校甩在地上。小校刚要爬起来,沈志祥的长枪就到了,枪尖直接扎进他的胸膛,鲜血喷出来,溅在沈志祥的甲胄上,像开了朵红花。
“弟兄们,杀!把这些蛮夷赶回老家去!”吴三桂大喊一声,刀光再闪,又砍翻一个清军斥候——那斥候的弯刀刚举起来,就被“断水刀”劈成两半,刀势不停,直接砍在他的肩膀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沈志祥也跟着喊,腰伤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却还是挥舞着长枪,左突右刺——他的枪法是在宁远练的,专扎骑兵的马腹,刚才已经扎倒了三个清军,枪尖上的血顺着枪杆往下流,滴在泥地里。
清军的斥候没想到关宁铁骑这么骁勇——他们本来以为关宁铁骑都去打大顺了,这边只有些守兵,没想到遇到这么硬的茬。打了没半个时辰,五十个斥候就死伤了三十多个,剩下的十几个不敢再打,调转马头,朝着东边的清军大营奔去,边跑边喊着满语,像是在放狠话。
“吴三桂,你等着!我们大汗会带十万大军来收拾你!”一个清军斥候回头喊了句汉语,声音里满是恨意。
吴三桂没追,勒住马,“断水刀”上的血顺着刀身往下滴,落在泥地里,砸出小小的坑。他望着清军斥候远去的方向——东边的天空乌云密布,像是有大军要来,心里隐隐发沉。沈志祥凑上来,喘着粗气,腰伤疼得他直咧嘴:“将军,咱们赶跑了清军,现在赶紧去追张勇将军吧,别耽误了汇合的时辰!”
吴三桂点头,刚要下令出发,又一阵马蹄声从山海关方向传来——一个斥候骑着快马奔来,手里拿着封信,信封上印着大顺的火漆,显然是从北京来的。
“将军!北京来的使者,说是大顺皇帝派来的,带来了劝降信,现在在山海关城门等着您,说要亲自交给您!”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焦急。
“劝降信?”吴三桂冷笑一声,从斥候手里拿过信,手指用力,直接撕开信封——信是宋献策写的,字里行间满是讨好,说李自成封他为“平西侯”,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要是他带着关宁铁骑降顺,还能让他掌管山海关的兵权,“共守大明江山,抵御清军”。
吴三桂把信揉成一团,狠狠扔在泥地里,又踩了几脚,鞋底的泥把信纸糊得不成样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像淬了冰:“李自成这老贼,杀了先帝,屠了百姓,还好意思说‘共守大明江山’?做梦!他以为封个破侯就能收买我?我吴三桂的刀,从来只认大明,不认逆贼!”
他对着沈志祥一扬刀,“断水刀”的刀光映着他的脸,满是决绝:“走!去追张勇将军!咱们尽快赶到顺义汇合,然后杀进北京,把李自成的头砍下来,挂在午门,给先帝报仇!”
沈志祥跟着上马,腰伤疼得他差点栽倒,却还是挺直了背,手里的长枪握得更紧了:“将军放心!末将跟着您,就算战死在北京城下,也要把大顺的黄旗换成大明的龙旗!”
两人带着五百骑兵,朝着通州方向奔去。马蹄踏在泥泞的官道上,溅起的泥点落在甲胄上,像溅上的血。远处的天空,乌云越来越浓,风也越来越大,像是要下雨,又像是要下雪——这天下的乱局,还没到尽头;这报仇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风从石河子吹到德胜门,又吹到紫禁城,带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是山海关方向的马蹄声——吴三桂的骑兵朝着北京奔去,“断水刀”的刀光映着泥泞,像燃在乱世里的火;
二是德胜门的擦炮声——王小六的碎布擦过炮口,发出“沙沙”的响,刘忠靠在炮身上,对着西南方向喊“吴将军快到了”,声音沙哑却坚定;
三是紫禁城的筹谋声——李自成坐在龙椅上,手里转着莲花银簪,牛金星在旁边布置“安抚旧臣”的差事,宋献策正写着给吴三桂的劝降旨,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响。
而更远处的东北,盛京的大政殿里,多尔衮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清军斥候送来的消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穿着镶黄旗的蟒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指在地图上的山海关位置点了点,对着身边的阿济格和多铎说:“吴三桂去打李自成,咱们就等着——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就带十万大军入关,先取北京,再夺中原,这大明的江山,早晚是咱们大清的!”
阿济格咧着嘴笑,手里的大刀拍着腿:“大汗英明!到时候我第一个杀进紫禁城,把李自成的头砍下来给大汗当酒器!”
多铎也跟着拱手,眼神里满是贪婪:“大汗放心!咱们的八旗兵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保证踏平中原!”
多尔衮笑着点头,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里的天空,正被狼烟笼罩。风卷着沙尘,从东北吹到华北,吹到北京的上空,像要把这乱世的血与火,都卷进历史的册页里。
关宁铁骑的马蹄还在往前奔,德胜门的炮口还对着北京,紫禁城的龙椅上还坐着李自成,盛京的八旗兵已磨亮了刀。天下的刀都已出鞘,天下的人都在等着那声最后的厮杀,而命运的齿轮,正朝着无人能预料的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