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通州烽火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5278字 发布时间:2025-10-07


第十一章 通州烽火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六,通州城外的官道上,泥泞已被马蹄踏成硬壳,掺着枯草、断裂的箭杆与暗红的血渍,像块凝固的伤疤。风卷着沙尘掠过,掀起地上的干血痂,露出下面未愈的创面——那是三天前小股闯军与明军斥候厮杀留下的痕迹。

 

辰时刚过,张勇带着三千关宁铁骑在官道旁的土坡下扎营。坡顶插着三面红幡,是和吴三桂约定的汇合信号,幡面用粗麻布缝制,边角处还沾着去年宁远之战的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每一声抖颤都像在喊“报仇”。他勒着胯下黑马“踏云”,这马是崇祯十五年赐的,马鞍上的铜环已被摩挲得发亮,手里的长枪斜倚在鞍旁,枪尖上的红缨沾着尘土,却仍透着股锐气。

 

脸上的刀疤(十年前守锦州时被后金镶黄旗兵砍的)因焦急而发红,张勇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那是渤海湾的风带来的盐粒,混着尘土,在脸上结成硬壳。副将李虎凑上来,手里握着块干饼,咬得“咯吱”响,饼渣掉在甲胄上,弹起又落下:“将军,都快辰时中了,吴将军怎么还没来?昨天派去三河的斥候还没回来,不会是山海关那边出了岔子吧?”

 

张勇皱着眉,望向东北方向的官道——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沙尘滚过,连个新鲜的马蹄印都没有。他喉结动了动,咽下嘴里的干渴,声音沉得像土坡下的石头:“再等等!吴将军说了三天内汇合,今天才第三天。他带着五百骑兵,说不定是路上遇到小股闯军,耽误了时辰——关宁铁骑的刀,还没钝到被小股闯军拦着走不了路!”

 

话刚落,坡下负责警戒的斥候突然直起身,朝着东北方向大喊:“将军!东北方向有马蹄声!约莫五百骑,猩红披风,是咱们的人!”

 

张勇立刻直起身,手按在长枪的枪杆上,顺着斥候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官道尽头,一队骑兵奔来,猩红的披风在风里闪,像团燃烧的火,正是关宁铁骑的装束。他刚要笑着挥手,瞳孔突然一缩,手指猛地攥紧枪杆,指节泛白:“不对!后面还有队伍!红袄、弯刀,是闯军的兵!”

 

土坡下的三千铁骑瞬间绷紧了神经,甲胄碰撞声此起彼伏。“不好!是闯军的埋伏!”张勇大喊一声,拔出长枪指向队伍,枪尖的红缨在风里抖,“弟兄们,列方阵!长枪朝外,盾兵在前!准备迎敌!”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三千铁骑已列成紧密的方阵,长枪如林,盾兵将厚重的铁盾扎在泥地里,形成一道铁墙。李虎咬碎嘴里的干饼,拔刀出鞘,刀光闪得人睁不开眼:“将军,是刘宗敏的旗号!我昨天侦查时见过,红旗镶黑边,旗角绣着‘刘’字!”

 

张勇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奔来的队伍——前面的五百骑兵确实是吴三桂和沈志祥,两人都杀红了眼。吴三桂勒着白马“踏雪”,马鬃上的明黄穗子已被血染红,手里的“断水刀”上满是暗红的血渍,刀光划过,还能看见上面未干的血珠;沈志祥腰上的草药布带已被血浸透,整个人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却还是死死攥着长枪,枪尖上扎着个闯军士兵的尸体,枪杆被血染得发亮,每颠簸一下,尸体就晃一下,像个破败的稻草人。

 

后面的闯军约莫两千人,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将领,骑着匹黑马,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手里的大刀上还滴着血,正是刘宗敏的副将马宝。他一边催马,一边大喊:“吴三桂,你跑不了!刘将军早就料到你会走通州,让我在这儿设伏!今天就让你们这些明狗,死在通州城外的泥地里!”

 

“张勇!开阵接我们!”吴三桂大喊一声,一刀砍翻身边扑来的闯军士兵,白马“踏雪”嘶鸣着,前蹄扬起,踏碎地上的泥壳,朝着土坡上的方阵冲来。沈志祥也跟着喊,声音因腰伤的剧痛而发哑,却透着股狠劲:“张将军,快!闯军的后续队伍说不定要到了!”

 

张勇一挥长枪,对着方阵大喊:“中间开缝!放他们进来!”方阵中间的盾兵与长枪兵迅速向两侧退,让出一条仅容两骑并行的缝隙。吴三桂带着五百骑兵冲了进来,刚过缝隙,士兵们立刻合拢方阵,长枪再次朝外,将追来的闯军挡在铁墙之外——一个闯军士兵跑得太急,撞在铁盾上,脑浆迸裂,尸体滑落在泥地里。

 

马宝勒住马,看着土坡上严阵以待的关宁铁骑,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粗声粗气地喊:“吴三桂,你以为躲进方阵就没事了?老子带了两千人,耗也耗死你们!等刘将军的援军到了,把你们团团围住,看你们怎么跑!”

 

吴三桂翻身下马,“断水刀”“当啷”一声插在泥地里,溅起的泥点落在猩红的披风上。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刚才在三河的厮杀几乎耗尽了力气——从石河子赶跑清军斥候后,刚到三河就撞上马宝的埋伏,五百骑兵打了两个时辰,才杀出一条血路。他看着张勇,声音里带着歉意:“让你们等急了,三河遇到马宝的埋伏,折了十几个弟兄,耽误了时辰。”

 

“将军没事就好!弟兄们的命,本来就是用来报仇的!”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坡下的闯军,眼里闪着狠光,“马宝带了两千人,咱们有三千五,正好借着这土坡的地势,杀了他们,给三河折损的弟兄报仇!”

 

沈志祥也跟着下马,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扶住身边的长枪才站稳。他腰上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布带往下流,滴在泥地里,却还是拔出腰刀,声音坚定:“将军,末将请战!就算腰断了,也要砍了马宝的头,给那些死在三河的弟兄偿命!”

 

吴三桂点点头,拔出“断水刀”,刀光映着坡顶的红幡,也映着他眼底的恨:“弟兄们,闯军想拦咱们去北京为先帝报仇,那咱们就先拿马宝开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今天不把这些闯军砍干净,咱们就不挪窝!杀——!”

 

“杀——!”关宁铁骑的喊杀声震得土坡上的沙尘都飞扬起来。张勇带着两千人从左侧冲下土坡,长枪直指闯军的马腹——这是关宁铁骑对付骑兵的绝招,马腹柔软,一扎就穿;沈志祥带着五百人从右侧包抄,虽然腰伤剧痛,却还是挥舞着腰刀,每一刀都砍向闯军的腿;吴三桂带着一千人正面迎敌,“断水刀”的刀光如闪电,所到之处,闯军士兵的头颅、手臂纷纷落地,血溅在他的披风上,像开了朵又一朵红花。

 

马宝本来以为能以多胜少,毕竟他带了两千人,而吴三桂只剩五百残兵。可他没想到关宁铁骑这么骁勇——那些士兵像不要命一样,长枪扎进马腹还不够,还要再拧一下;刀砍中腿还不罢手,非要砍断喉咙才肯罢休。刚交手半个时辰,他的队伍就乱了阵脚,士兵们开始往后退,有的甚至调转马头想跑。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谁再退,老子砍了谁!”马宝大喊一声,挥舞着大刀砍翻两个后退的士兵,试图稳住阵脚。可他刚喊完,张勇的长枪就到了——枪尖带着风声,直接扎进他的马腹。黑马疼得直立起来,前蹄扬起,把马宝甩在泥地里,摔了个结结实实,嘴里的牙都磕掉了两颗。

 

“马宝,你的死期到了!”张勇催马赶到,长枪直指他的喉咙,枪尖的红缨沾着血,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马宝刚要爬起来,吴三桂的“断水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身的寒气逼得他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吴三桂,你敢杀我?刘将军不会放过你的!他带了五万大军守在卢沟桥,你杀了我,他会把你碎尸万段!”马宝的声音发颤,却还硬撑着放狠话,眼睛死死盯着吴三桂,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畏惧。

 

吴三桂冷笑一声,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恨:“刘宗敏?等我杀了你,就去卢沟桥找他!到时候把你们俩的头一起挂在午门,给先帝报仇!”话音刚落,刀光一闪——马宝的头颅滚落在泥地里,眼睛还圆睁着,像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嘴角还残留着放狠话的狰狞。

 

剩下的闯军见将领被杀,彻底乱了阵脚,有的弃刀跪在地上投降,有的调转马头就跑,还有的试图反抗,却被关宁铁骑一刀砍翻。不到一刻钟,两千闯军就只剩三百多人,都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浑身发抖。

 

“将军,怎么处置这些降兵?”张勇提着马宝的头颅过来,扔在吴三桂面前——头颅滚了几圈,停在吴三桂的脚边,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瞪他。

 

吴三桂低头看着那些跪地的闯军,有的还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脸上满是恐惧,手里的刀都扔在了地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有的是中年汉子,脸上带着疲惫,身上的红袄已被血与泥染得看不出颜色。他心里动了动——想起北京城里那些被闯军抢了家产的百姓,也是这么害怕,这么无助。可转念一想,这些人手里也沾着明军的血,三河折损的十几个弟兄,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他咬了咬牙,声音沉得像铁:“愿意跟着咱们杀李自成、报仇雪恨的,留下,编入后队;不愿意的,缴了武器,把身上的干粮留下,放你们回家——但记住,要是再敢投靠大顺,再敢杀明军、害百姓,下次见面,我刀不留情!”

 

降兵们忙磕头谢恩,额头撞在泥地里,发出“咚咚”的响。有一百多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愿意跟着关宁铁骑;剩下的两百多人缴了刀,掏出身上的干粮放在地上,然后顺着官道往回跑,跑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望,生怕被追杀。

 

张勇看着他们的背影,皱着眉,走到吴三桂身边,低声说:“将军,放他们回去,岂不是给刘宗敏报信?他知道马宝战死,肯定会派更多人来拦咱们!”

 

吴三桂擦了擦“断水刀”上的血,刀光映着他的脸,眼神坚定:“报信又如何?咱们本来就是要杀去北京,要的就是让李自成知道咱们来了!刘宗敏派再多的人,也拦不住咱们报仇的刀!”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北京,城楼的轮廓在沙尘里若隐若现,“走!让弟兄们休整半个时辰,吃点干粮,喝点水,然后继续往西——天黑前赶到顺义,明天一早,就杀到北京城下!”

 

同一时刻,德胜门的城墙上,雪化后的冰水顺着砖缝往下流,在墙根积成小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像两行没擦干的泪。

 

刘忠正趴在垛口后,手里握着个火折子——那是昨天从战死的斥候身上搜来的,还能点燃,火绒被他小心地裹在布里,怕被风吹灭。他肚子上的伤口又裂了,三天前被闯军砍的那刀有三寸长,虽然用三层粗布缠着,可刚才搬滚木时还是扯破了,血渗过布层,滴在城墙上的冰水里,泛起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王小六蹲在他旁边,用块碎布擦着佛郎机炮的炮口——那是德胜门仅存的一门炮,炮身满是锈迹,炮口还有上次发射留下的焦痕。他胳膊上的箭伤还没好,是赵二柱替他挡的那箭,箭杆拔出来时还带着碎骨,现在一动就疼得钻心,可他还是死死攥着那块粗布——那是吴三桂二月初二给他裹伤口的,布角还留着吴三桂的指印,现在已经磨得发亮,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将军,你说吴将军今天能到吗?”王小六的声音发颤,碎布从手里滑落在冰水里,他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刚才我好像听见东北方向有马蹄声,可仔细听,又只有风声……”

 

刘忠喘着粗气,把火折子揣进怀里,抬手按住肚子上的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冷汗。他望着西南方向的北京内城,城楼的琉璃瓦在沙尘里泛着暗黄的光,像块发霉的金子:“放心,吴将军肯定在路上!他说了会来接咱们,就一定会来。说不定是路上遇到小股闯军,耽误了时辰——关宁铁骑的马快,再过一天,肯定能到!”

 

话刚落,城下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喊骂——一队闯军约莫五十人,骑着马,举着红旗,朝着德胜门而来。领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小校,约莫二十多岁,脸上没什么肉,眼睛却瞪得很大,像只受惊的猴子,正是牛金星的远房侄子王二狗。

 

这王二狗没什么本事,全靠牛金星的关系才当上小校,在京城里仗着亲戚的势力,抢了不少百姓的钱财,还强占了两个民女。昨天听说德胜门有两个明军残兵,觉得是个抢功的好机会,就主动向牛金星请命,要来“清剿残兵”。

 

“上面的两个明狗,赶紧下来受死!”王二狗勒住马,手里的刀指着城墙上的垛口,唾沫星子飞溅,“别躲在上面当缩头乌龟!要是乖乖下来投降,老子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要是敢顽抗,等老子攻上去,就把你们剁成肉酱,喂城外的野狗!”

 

刘忠趴在垛口后,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五十个闯军,还有梯子,而他们只有两个人,一门炮,要是真攻上来,根本挡不住。他对着王小六低声说:“别出声!等他们靠近点,咱们就点火放炮——这炮虽然老了,但铁弹子够沉,说不定能吓跑他们!”

 

王小六点点头,攥着粗布的手指都发白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看着王二狗的队伍越来越近,马蹄踏在城根的冰水上,溅起的水花落在城墙下的尸体上(那是三天前战死的明军士兵),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他嘴里默念着:“吴将军,你快回来吧,我们快撑不住了……马三哥、赵二柱,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咱们能撑到吴将军来……”

 

“还不下来?给老子攻上去!”王二狗喊了一声,从队伍里走出五个闯军士兵,每人扛着一架梯子,朝着城墙走来。他们脚步踉跄,显然是昨晚喝了酒,脸上还带着醉意,可手里的梯子却抓得很稳。

 

刘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士兵们越来越近,离城墙只有十步了。他猛地掏出火折子,对着王小六喊:“点火!”

 

火折子被扔向炮膛——里面的火药早就填好了,是他昨天从孙老栓炸剩的药包里搜来的,还混着他的血。火折子一碰到火药,就“轰”的一声炸开!炮口喷出一团火光,铁弹子裹着浓烟,朝着王二狗的队伍飞去,正好砸中他的马腿。

 

黑马疼得直立起来,前蹄扬起,把王二狗甩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嘴里的牙都磕掉了一颗。他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捂着摔疼的屁股,疼得直咧嘴。

 

闯军士兵们都吓傻了,没想到这两个残兵还有炮,纷纷往后退,扛梯子的五个士兵也扔下梯子,转身就跑。浓烟散去,城根下的冰水上溅满了血——刚才铁弹子不仅砸中了马腿,还擦伤了两个闯军士兵的胳膊,血正顺着他们的袖子往下流。

 

“他娘的!敢打老子的马!”王二狗终于爬起来,捂着屁股,气得脸都红了,像个煮熟的螃蟹。他指着城墙上的垛口,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明狗!别得意!你们就一门炮,打完就没了!给老子继续攻!今天不把你们剁了,老子就不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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