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道目光犹如实质的利箭,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每一道都带着审视、猜疑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薛兮宁握着匕首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她知道,在洗清自己之前,这把刀既是自保的武器,也是旁人眼中她“不知检点”的罪证。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上首的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沉得像块寒铁,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薛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断不能让你如此胡闹,败坏门风。”
薛兮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最终定格在那个一脸关切,眼底却藏着得意的柳婉馨身上。
“回禀老夫人,”她的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昨日我与采薇在后山赏景,忽逢暴雨,为躲避风雨,我二人暂入一处山洞。不想雨势过大,竟引发了山石滑落,堵住了洞口。我与采薇被困其中,呼救无门。”
她将那一夜的绝望与恐惧娓娓道来,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的体力不支,从希望到渐渐绝望。
她的叙述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柳婉馨柔声插话,语气里满是关切:“原来如此,真是苦了你了,兮宁妹妹。只是……那丫鬟周采薇呢?她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回来,反倒是你自己一人,还弄得这般狼狈?”
这个问题,正中要害。
薛兮宁的心猛地一沉。
她该如何解释?
说周采薇在最紧要的关头,扔下自己,独自从另一个她早就发现的狗洞里爬走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她在推卸责任,污蔑一个下人。
更关键的是,救她出来的人……
一想到那张清冷的面容,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孤男寡女,被困山洞一夜,再加上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这若是说出口,无异于将一盆洗不清的脏水尽数泼在自己身上。
到那时,就不是被困那么简单了,而是不知廉耻,与外男私会。
她的犹豫和瞬间的慌乱,被柳婉馨尽收眼底。
“妹妹怎么不说了?”柳婉馨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婉,“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事情的真相,并非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
“我……”薛兮宁攥紧了匕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掉入柳婉馨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冷沉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门口传来,瞬间压过了满室的嘈杂。
“事情很简单,只是有人想把它变复杂罢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
他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寒潭一般,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缓步走入厅中,视线最终落在了因惊愕而跪倒在地的周采薇身上。
“本王恰好在西山巡营,听到动静,命亲卫探查,方才发现了被困的薛小姐。”他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一丝波澜,“倒是这位叫周采薇的丫鬟,身为奴婢,在主子遇险之时擅离职守,独自脱困后,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求援,反而躲藏起来。若非本王的亲卫抓住了她,恐怕薛小姐就要枉死在山洞之中了。林夫人,”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柳婉馨身上,“你府上的下人,就是这么当差的么?”
他没有为薛兮宁辩解半句,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却将周采薇的谎言和柳婉馨的企图剥得干干净净。
周采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柳婉馨的脸色也倏然一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竟……竟有此事?是妾身治家不严,让王爷见笑了。”
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没想到,这个薛兮宁竟然能和权倾朝野的靖安王扯上关系。
但她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即便一击不中,也会立刻寻找新的攻击角度。
“原来是王爷英雄救美,兮宁妹妹真是好福气。”柳婉馨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薛兮宁,话里藏针,“只是此事毕竟关系到兮宁妹妹的闺誉,如今虽有王爷作证,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的流言若是传了出去,终究不好听。王爷觉得呢?”
她巧妙地将矛头再次对准了薛兮宁和的关系,试图用“流言”这把软刀子,将局面重新拉回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空气瞬间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薛兮宁和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探究与暧昧的揣测。
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薛兮宁却抢先一步,对着他盈盈一拜。
“王爷仁心,援手之恩,兮宁没齿难忘。”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坦荡,不带一丝怯懦与躲闪,“外界如何揣测,那是他们心思龌龊。于兮宁而言,王爷此举,是为王者仁心,是为君子之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一番话掷地有声,既表达了感激,又将的行为定义在了“君子”的范畴,光明磊落,瞬间击碎了柳婉馨的暧昧暗示。
她挺直的脊梁,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她薛兮宁,无愧于心。
柳婉馨再次语塞,她没想到这个往日里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有如此口舌之利。
她眼珠一转,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无比慈和的笑容,那笑容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善意”。
“妹妹说得对,是我们想得狭隘了。”她亲热地拉住薛兮宁的手,姿态放得极低,“说到底,此事终归是我林家下人犯错在先,才连累了妹妹的名声。我们林家,不能就这么算了。为了弥补妹妹的损失,我做主,将我娘家那边一位品行端正的侄儿许配给你,即日便可下聘。如此一来,既全了妹妹的名节,也算是我林家赔罪的诚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是天大的恩赐。
可薛兮宁的心,却在瞬间沉入了冰窖。
将一个不知底细的侄儿塞给她?
这哪里是赔罪,这分明是看到无法用流言蜚语毁掉她,便换了一种方式,要用一桩婚事将她彻底锁死,推进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柳婉馨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镇住了。
老夫人薛兮宁的父亲薛侯爷更是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女儿求助的目光。
柳婉馨温和的笑意,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正缓缓收紧,要将她彻底拖入深渊。
而满堂宾客,竟无一人为她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