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22点47分,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
伴随着一道撕裂天际的惨白闪电,整栋男生宿舍楼的灯光应声而灭。
应急灯在走廊尽头闪烁了三下,便不甘地熄灭了,楼道瞬间被无边的黑暗与恐慌吞噬。
陈理猛地从一本摊开的日记本上抬起头,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颤抖。
这不对劲。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前世的他,是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滚打了十年,最终在三十岁生日当天猝死在电脑前的普通社畜。
当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成了镜子里那个青涩的自己。
重生两周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伪装着,试图重新融入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生活,唯恐被人发现异常。
那本日记,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秘密的树洞,记录着他对这个世界细微变化的观察和对未来的规划。
然而,就在今夜,一切规划都成了笑话。
短短一个小时内,他亲眼目睹了三起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死亡。
第一个是张浩,宿舍里最沉迷游戏的那个。
断电后,他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摸索着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就在那束光亮起的瞬间,窗外骤然伸出一截漆黑如墨、不似人手的影子,无视六楼的高度,一把抓住张浩的脚踝,将他惨叫着拽进了窗外的瓢泼大雨中,再无声息。
第二个是王锐,班里的体育委员,胆子最大。
他试图组织大家不要慌乱,拿着一个充电台灯想去楼梯间探路。
可他刚踏入楼梯口,便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癫狂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接着,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缓缓向后扭转,直到面孔完全贴合后背,颈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三个是刘文昭,宿舍里最安静的学霸。
在王锐死后,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哆嗦着点燃了半张不知从哪来的纸条。
火焰映照着他惨白的脸,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念着什么。
陈理只来得及看清,那灰烬中残留着五个焦黑的字迹——别信管理员。
现在,这间原本热闹的601宿舍,只剩下陈理一个人。
墙壁上,不知何时用粘稠的液体书写了一行血字,正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第四人,必死于23:59”。
那字迹的末端,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向下拖拽,仿佛这行字本身就是活物,还在继续书写着他的命运。
强烈的求生欲压下了足以撕裂理智的恐惧。
陈理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第一时间冲到门口,确认门已经被反锁,又检查了窗户,同样锁得死死的。
手机早已没了信号,屏幕上只有无服务的标志。
他下意识地瞥向走廊,那里本该有监控摄像头,但此刻,指示灯一片漆黑。
一个细节忽然攫住了他的视线。
每一间紧闭的宿舍门下,门缝里都正缓缓渗出一缕暗红色的水渍。
那水渍并不四处流淌,而是像有生命般,精准地流向那些在断电前没有关灯的房间。
回忆起前三人的死亡,一个可怕的逻辑链在陈理脑中形成。
张浩开手机灯,死了。
王锐开台灯,死了。
他们死亡的直接诱因,都是在断电后主动制造了光源。
可校规手册上白纸黑字写着“23:00后必须熄灯就寝”,违规者将被记过处分。
一个巨大的矛盾浮现出来:如果遵守“不开灯”的规矩是生存之道,为什么张浩和王锐会因为“开灯”而死?
那东西惩罚的似乎是违规者。
但如果关灯才是安全的,为什么在整栋楼都陷入黑暗后,那未知的恐怖依然在活动,甚至写下了对他的死亡预告?
他猛地转向刘文昭的床铺,想从他的遗物中寻找更多线索。
就在这时,一阵拖鞋摩擦水泥地的“沙…沙…”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熄灯了……还不睡?”
一个沙哑、低沉,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的女声幽幽响起。
是宿管周姨!
陈理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踮着脚尖,屏住呼吸,缓缓凑到门上的猫眼处。
下一秒,他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猫眼外,一张脸正紧紧贴着门,占据了全部视野。
那是周姨的脸,但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两个纯粹的黑洞,看不到一丝眼白。
她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非人的弧度,几乎延伸到了耳根,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恐惧的寒流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就在陈理的精神防线濒临崩溃之际,他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一个虚幻的灰白色界面骤然浮现。
【规则推演模拟器·已激活】
一行冰冷的文字亮起,紧接着,无数陌生的知识和使用方法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明白了,自己可以在脑内构建一个虚拟的未来场景,消耗一种名为“精神力”的能量,来预演不同选择可能导致的结局。
如同游戏读档,他可以无限次地尝试,直到在绝境中找出那唯一的生路。
但代价是,每一次模拟死亡的幻象,都会将最真实的痛感与精神磨损反馈给他。
界面的角落,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正在跳动:23:52:07。
他只剩下不到七分钟。
没有丝毫犹豫,陈理立刻启动了第一次推演。
他的意识沉入模拟器,目标设定为:“装睡”。
幻象中,他迅速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一动不动。
门外的周姨似乎没有察觉,拖鞋声渐渐远去。
陈理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三分钟后,他身下的床板毫无征兆地变得柔软、粘稠,如同化开的沼泽。
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掌从床垫下方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缓缓拖入床板深处。
冰冷、充满铁锈味的黑色液体灌满他的口鼻,窒息的痛苦无比真实。
【模拟结束:死亡。死因:被未知存在吞噬。】
剧烈的痛楚和窒息感冲击着他的神经,陈理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咬紧牙关,立刻开始第二次推演:“逃跑”。
幻象中,他猛地拉开门锁,冲入漆黑的走廊。
然而,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宿舍门牌号从601到620,又重新跳回601,无限循环。
宿管周姨就站在走廊的尽头,怀里抱着三个正在腐烂的头颅——张浩,王锐,刘文昭。
她没有追赶,只是歪着头,对着他轻声哼唱起校歌。
歌声中,陈理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也跟着她一起哼唱,直到活活力竭而死。
第三次推演:“反击”。
他抄起床边的金属台灯,用尽全力砸向门上的猫眼。
猫眼应声碎裂的瞬间,他自己的双眼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刺穿,瞬间爆裂,剧痛让他惨叫出声。
视野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宿舍的天花板裂开了一道缝隙,无数只大小不一的眼睛从缝隙中浮现,冷漠地注视着他。
第四次,他尝试用手机屏幕的微光误导,结果被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活活绞杀。
第五次,他躲进衣柜,却听到了自己未来临死前的惨叫声,直接精神崩溃而发疯。
第九次推演,他尝试用打火机点燃书本制造持续光源,结果皮肤一寸寸剥落,如同被凌迟。
九次截然不同的死亡,九次极致的痛苦体验,几乎将他的意志碾碎。
他的身体蜷缩在墙角,剧烈地颤抖着,意识都开始模糊。
但就在这濒临极限的时刻,无数失败的数据在他脑中汇聚、碰撞,终于擦出了一丝火花。
所有死亡,都发生在他处于“完全黑暗”且“没有自主光源”的状态下。
张浩和王锐的死,是因为他们使用了过于明亮的常规光源,主动吸引了怪物的攻击。
而他在模拟中的死亡,则是因为在绝对的黑暗中,他“清醒的意识”成了那东西的坐标。
一个大胆的假设浮现:规则或许并非“不能有光”,而是需要在特定的规则下,维持一种既不被“强光”锁定,又不因“纯暗”而暴露的微妙平衡。
一种“假睡眠”的状态!
他想起了高中物理课上学到的知识——红色光的波长在可见光中最长,穿透力强,但对人眼视网膜的刺激最弱,不易激发感光细胞的敏感反应。
如果那个“东西”判定“是否有人醒着”的逻辑是基于生物视觉,那么,一束极其微弱的红光,或许能欺骗过它的感知,制造出一种“此地无人醒着”的假象!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陈理将所有剩余的精神力投入最后一次推演。
【推演目标:关灯,但用微弱红光持续照射额头三分钟。】
模拟开始。
现实时间23:58,他颤抖着手,按下了宿舍的总电灯开关,虽然早就断电,但这个动作似乎是仪式的一部分。
房间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迅速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钥匙扣大小的迷你红色手电——那是他前几天在地摊上买的小玩意儿。
他点亮那束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红光,对准自己的眉心,然后紧紧闭上双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黑暗中,他能“看”到,门外那个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它似乎在墙壁外嗅探着什么,停留了足足一分钟。
那是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
最终,它仿佛失去了目标,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模拟结束:成功存活。】
生路成立!
现实中,墙上血字的倒计时已逼近23:59。
陈理不敢再有半分迟疑,他精准地复刻了模拟中的每一个动作。
关闭电灯开关,在黑暗降临的瞬间,点亮那束微弱的红光,紧闭双眼,将光束稳定地照在眉心。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密集。
一秒,两秒……三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他熄灭了红光。
宿舍内,再度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远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像是整栋建筑都在这一刻疲惫地舒了口气。
他活下来了。
可就在陈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的刹那,他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枚红色迷你手电,竟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
一行细若蚊足的铭文,在手电的金属外壳上缓缓浮现、亮起:
【收容物001:伪眠之引】
与此同时,窗外无尽的雨幕之中,一道没有五官、轮廓模糊的人形黑影,正缓缓抬起头,隔着瓢泼大雨,静静地仰望着他所在的六楼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