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窒息性气味，凯被诺斯几乎是拖着，在狭窄的黑暗中磕磕绊绊地前行。
膝盖和手肘不断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带来阵阵钝痛，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诺斯的速度快得不像是在复杂环境中移动，更像是一道在预设路径上流畅滑行的阴影，精准地避开每一个障碍。
身后的震动感并未增强，但一种无形和冰冷的“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层层混凝土和金属，牢牢锁定了他们。
那不是物理上的视线，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扫描与标记，“凯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注视下颤抖……”
“它……它在跟着我们？”凯的声音在管道中带着颤抖的回音。
“锁定，而非跟随……”诺斯的回答没有任何喘息，冷静得像在解读数据，“‘代行者’拥有区域扫描权限，我们还在它的净化名单上。”
突然，诺斯停了下来，前方是管道的尽头，一个锈蚀的格栅挡在那里，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线，下方传来水流和机器低沉的嗡鸣声。
“下水道主径……”诺斯判断道，随即，他做了一件让凯头皮发麻的事情。
他抬手，用那截从“清道夫”身上拆下，尚且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肢体，猛地刺向自己的左肩……
没有鲜血飞溅，金属肢体刺入的瞬间，诺斯肩头的皮肉仿佛变成了液态的黑暗，微微波动了一下，将异物“吞”了进去。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在调试某种不太灵敏的设备。
“你在干什么？”凯失声惊呼，“丢弃冗余部件……同时，投放一个微弱，持续放大的错误信号源。”
诺斯平静地解释，仿佛刚才只是扔掉了口袋里的垃圾，“它会吸引‘代行者’的第一波注意力，为我们争取大约……四十七秒……”
他不再多言，一脚踹开锈蚀的格栅，带着凯跃入下方宽阔和幽暗的下水道，“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水流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小腿。”
几乎在他们落地的同时，上方图书馆的方向，传来一声并非爆炸，而是某种空间被强行“抹除”，令人心悸的闷响。
一道纯白色，不带任何温度的光柱，如同神罚之剑，从天而降精准地贯入了他们刚才所在的通风管道出口位置。
没有碎石飞溅，没有冲击波。
那光柱所及之处，金属和混凝土，甚至空气，都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得诡异的圆形空洞。
凯仰头看着那违背物理法则的一幕，浑身冰冷，这就是“代行者”的力量？根本不是杀戮，是……抹除！
诺斯却看都没看一眼，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水道两端，“错误信号已清除。它的扫描焦点将重新汇聚，这边……”他选择了水流相对湍急的下游方向。
他们沿着肮脏的水流边缘快速移动，幽暗的环境里，只有水声和他们急促的脚步声。
少年怀里的贝拉被污水浸湿，那双塑料眼睛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突然，诺斯再次停下，并将凯猛地拉到一个巨大，锈蚀的管道阀门后面。
“嘘！”少年屏住呼吸，“他听到了，除了水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且如同高频振动般的“嗡……”声，正在迅速接近。
透过阀门的缝隙，凯看到了令它终生难忘的景象，“一个大约三米高的“存在”，悬浮在离污水水面半米的空中。”
它没有明确的四肢，主体是一个不断缓慢旋转，光滑的白色多面体，像一颗被精心切割的巨大钻石。
在它的周围，悬浮着数个小型的三棱锥，如同卫星般环绕飞行。
它通体散发着那种纯白，冰冷的光晕，所过之处，连下水道墙壁上的苔藓都瞬间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败和死寂。
这就是“代行者”，它没有眼睛，但凯能感觉到，那个旋转的多面体正在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
“阅读”着周围的一切信息，“水流的速度、空气的成分和墙壁的分子结构……以及，生命留下的痕迹。”
它停在了他们刚才短暂停留的位置，一道白色的光束从主体射出，扫描着那片区域。
少年甚至能看到，在光束的照射下，他们刚才脚印中带起的微生物正在成片地，无声无息地死亡。
诺斯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凯惊恐地发现，诺斯身上那种一直存在的，微妙的“存在感”正在急剧降低。
他仿佛正在将自己“伪装”成周围环境的一部分，一块石头……一团阴影。
“代行者”悬浮了片刻，高频的嗡鸣声似乎带上了一丝……疑惑？
它没能立刻捕捉到那个强烈的“错误信号”源之后的目标，它的一颗卫星三棱锥突然转向，指向了诺斯和凯藏身的阀门方向。
少年的心脏骤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水道深处，传来了一声变异老鼠尖锐的嘶叫，以及它仓皇逃窜扑入水中的声音。
“代行者”主体的光束瞬间转向，锁定了声音来源。
下一秒，它连同它的卫星锥，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入黑暗，朝着那个方向追去。冰冷的白光迅速远去，下水道重新被幽暗和恶臭占据。
过了足足一分钟，诺斯才缓缓放松下来，“它……它走了？”凯虚脱般地瘫坐在地上，污水浸透了他的裤子，但他毫不在意。
“暂时……”诺斯走出藏身处，看着“代行者”消失的方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冷漠和玩味之外，一丝极淡的……凝重。
“基础逻辑判断优先，它会优先处理更明显的动态信号……”他解释道，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效率比预估高17.3%。净化权限达到Level 4……有趣。”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凯，那丝凝重迅速消散，重新被非人的探究欲取代。
“看到了吗，凯？这就是‘神明’的清洁工具，它们不在乎生命，只在乎秩序的纯粹。而我们……”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就是需要被清除的‘污点’。”
“那……那我们怎么办？”凯绝望地问。
“学习。”诺斯迈步继续前行，声音在幽暗的下水道中回荡，“学习它的行为模式，学习它的感知盲区……然后，利用它。”
“就像你利用莉亚，利用我一样吗？”凯脱口而出，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悲愤。
诺斯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是的……”他的承认，冰冷而坦诚，如同最终审判。
“直到你们失去价值，或者，证明自己拥有……更高级的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