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在枝头摇摇晃晃,笑声像撒欢的鸭子般嘎嘎闹着,格外张扬。陆越悄悄侧过脸,眼睁睁看着云浮公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末了竟透出两分狰狞。
还好,对黄金的期待终究稳住了白骨将军——这事儿在他心里分量极重。“虽说我如今用不上金银,可这些都是当年兄弟们千里迢迢送我棺木时,特意陪葬的心意。”他声音沉了沉,“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他们。”
那些兄弟,都是曾在边关浴血厮杀的袍泽。不仅将他的尸骸送回,还偷偷藏了这些黄金珠玉,听着捡骨婆婆的话,只为求一线希望……
云浮公主早忘了他先前的粗话,只低低叹道:“我那过世的父王,别说当君主,就算骂他软蛋,都道不尽他的狠毒与懦弱。”她抬眼看向白骨将军,语气软了些,“比起他,你的袍泽虽说话糙,行事却称得上大丈夫。”
浴血边关的人,怎不算英雄?
趁着天还没亮,一行人往钱老爷藏黄金的宅院赶。院子依旧静得发慌,满是破败相。推门进去关上门,白骨将军才松了口气——他那鲜红盔甲配着森白骨头,在夜里扎眼得很,一路都提心吊胆,怕吓着路人添罪孽。毕竟这时辰,穷苦人家已要起身做工了。
他躲躲闪闪的模样,让我和云浮公主对视一眼,都没提他能用术法隐藏——想来百十年里不是沉睡就是待在山中,早忘了怎么遮掩。
进了院,众人又钻进地窖。烛火下,箱子一打开,黄金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连白骨都染上了层朦胧金光。咏娘像献宝似的凑上前:“主人,这是给你的利息,你高兴不?”她还带着孩子气,只觉得完成了任务,又对着宋和比划:“哥哥,以后要给主人打个大大的金身,金灿灿的,可值钱啦!”
宋和还抱着捡骨婆婆的尸身,没接咏娘的话,反倒犹豫着开口:“天亮后,将军和公主先带咏娘上山吧。婆婆的尸身不能再放了,不然僵硬了不好装殓。我在这儿等天再亮些,去棺材铺买口棺木,请人送上山。”他垂眸,声音轻却坚定:“婆婆就算犯过错,如今也弥补了。她一辈子行善,不该就这么随意带上山。”
白骨将军顿了顿,点头道:“该这样。要是用钱,你尽管拿,给她选副好棺木。”
“不必了。”宋和把捡骨婆婆靠在一旁,温声道,“棺木是我们的心意,可什么材质的,千百年后不都成一抔黄土?婆婆想必也不在意。”
另一边,小莲举着大锅,羡慕地瞅了眼云浮公主手里的灯笼,愁道:“这锅这么大,咋安置啊?”
宋和早有打算:“也带上山。山上要建庙,还要盖我和咏娘住的屋子,这锅就放屋里。以后每年清明、月半祭祀,我用它来施粥,也算不白费捡骨婆婆这么多年的蕴养。”那黑铁锅看着普通,摸上去却温温的、滑滑的,淡淡的功德金光裹在上面,把凡铁衬得格外亮。
云浮公主盯着满地窖的黄金,转了两圈,抬头问陆越:“你我一个皇家出身,一个权贵子弟,从小到大,没真尝过穷滋味吧?”她自小得皇帝疼,宫里从没亏过她,除了打赏下人几乎不用花钱,偶尔跟陆越出去,也都是陆越掏钱。
陆越却顿了顿,低声道:“我尝过。”迎着云浮公主的疑惑,他补充道:“到了边关后,我尝过没钱的苦。”那时没有军饷,没有粮食,人人兜里掏不出一个铜板。夏天刮风沙,冬天飘大雪,饿肚子、受穷、打仗……那地方的每一寸土,都埋着无数尸骸。
云浮公主沉默了,过了会儿才看着黄金问:“所以我想问,你真要一座金身吗?”
白骨将军苦笑道:“那不过是哄孩子的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要金身干啥?”
咏娘不服气地想开口,却被一只温温的手摸了摸发髻。她抬头看见宋和严肃的脸色,终究没出声。
“既然这样……”云浮公主沉吟着,转向宋和微微欠身,“我不要金身,也不执着塑像,将军想必也一样。既然要积功德,宋大人,这些黄金就留在这里吧,要是遇上灾年,多少能救些人。当然,也不耽误你在山上用的钱。”她又补充道:“我看山里的土地也没什么金身玉塑,何况我们还不算山神。花点钱请人用陶土捏两尊塑像就行,本来就是黄土里来的,要金玉外壳干啥?”
宋和拱手,对着云浮公主深深弯腰:“二位放心,这些金银我会谨慎用。不过也不用担我的生活——”他摸了摸身上的大红袍,“我现在还在永和城任职呢。山里的事请两天假就好,这份职责我想继续担着。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以后做事也方便。我的开销,靠俸禄就够了,不动这里的钱。”他顿了顿,又道:“待会儿只拿一枚金锭,够在山上盖庙、塑神像,再盖间屋子就行。”
至于剩下的金银,他看向二人:“不知二位有没有办法把它们藏起来?这地方虽偏,可难保没小偷闯进来。本来是留着赈灾的,被人偷了就可惜了。”
“不过是点障眼法罢了。”云浮公主点点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