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刃破诈局,途陷暗哨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021字 发布时间:2025-10-08


第十五章 刃破诈局,途陷暗哨

 

排水道里的潮气裹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得生疼。马世耀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半截断枪——那是刚才从大顺兵手里夺来的,枪头弯了个小角,却依旧锋利。他时不时用枪尖敲敲前方的砖墙,砖缝里的青苔被戳落,混着积水漂在眼前:“这水道是嘉靖二十三年修的,当年俺在顺天府当差时见过图纸,前面拐个弯就是出口,宽两尺,刚好能容一个人过。”

 

刘忠扶着王小六跟在后面,两人的伤口都在渗血。刘忠后背的伤是被大顺兵的刀划的,三层粗布绷带早被血浸透,贴在皮肉上又冷又黏;王小六的右手食指磨破了,弓绳勒出的血泡破了,血顺着弓把往下流,滴在砖面上,晕开小小的红点。每走一步,鞋底就会在湿滑的砖面上蹭出一道暗红的印子,与水道里的积水汇成细小的血流,朝着出口的方向淌。

 

“再忍忍,出去就是护城河。”马世耀回头低声说,左颊的刀疤在昏暗里泛着淡红——那是崇祯十三年攻洛阳时,被明军的鸟铳弹片划的,当时血流了满脸,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是李自成背着他撤下的战场。“这个时辰是大顺哨卡换岗的间隙,咱们趁空蹚水过去,对岸的柳树林是当年俺藏军粮的地方,树密,能躲人。”

 

王小六咬着牙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包没开封的“回春堂”金疮药。油纸被他的手汗浸软了,药香混着血腥气飘出来。他总觉得,这包药是个念想——马世耀送的药,能治好伤口,也能保佑吴三桂平安脱身。刘忠则盯着马世耀的背影,后背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却还是强撑着开口:“马将军,你说吴将军……真能应付周遇吉?当年在宁远,周遇吉守东门,后金兵攻了三天都没攻下来,是个硬茬子,现在又带着两百多精锐……”

 

话没说完,就被马世耀抬手打断。“能。”马世耀的声音很沉,像砸在砖上的枪头,却带着笃定,“吴三桂的‘断水刀’是辽东老铁匠用‘玄铁’打的,当年在松山,他一刀劈断过后金巴牙喇的铁盔,周遇吉的枪杆是枣木的,根本扛不住。再说,周遇吉要抓活的去邀功,肯定不敢下死手,这就给了吴将军可乘之机。”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刚才在城墙上,他看得清楚:吴三桂的右腿中了箭,箭头是“三棱镞”,进去容易出来难;落地时又重重摔了一下,甲胄的铁片都变形了,伤势肯定加重了。而周遇吉的队伍里,藏着至少两百“白杆兵”——那是孙传庭当年练的精锐,手里的长枪浸过桐油,砍不断也戳不烂。可他不能说,要是刘忠和王小六慌了神,三人今天都走不出这水道。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不是他们的脚步声,是有人踩在积水里的“拖沓声”,带着草鞋摩擦砖面的“沙沙”响!马世耀瞬间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两人蹲下,自己则贴着砖墙,像只猫似的慢慢往前挪。

 

拐过弯,借着从水道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看清了——前面的水道口,站着两个大顺兵,手里举着火把,正低头说着话。火光照亮了他们的红袄,袄边缝着一圈青布——那是牛金星嫡系“抚标营”的标志,普通大顺兵的袄边是白布,只有牛金星的人才用青布。

 

“你说马世耀那叛徒,真会从这儿跑?”左边的大顺兵挠了挠头,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手里的火把晃得厉害,“这破水道又潮又臭,老子的草鞋都泡烂了,守到什么时候是头?”

 

“谁知道呢,上面有令,说是马世耀熟悉这一带的暗道,必须守着。”右边的大顺兵踢了踢脚下的积水,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满是怨怼,“丢了人咱们都得掉脑袋!再等等吧,李过将军的‘先登营’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就能撤了,听说‘先登营’的军饷是双份,还有肉吃。”

 

马世耀屏住呼吸,回头看了一眼刘忠和王小六,用口型比了个“杀”字——他的嘴型很用力,像要把每个字刻在两人眼里。刘忠立刻握紧手里的断枪,枪头对着地面,避免反光;王小六则悄悄摸出一支箭,搭在马世耀的弓上——那弓是桑木做的,比他平时用的榆木弓沉,却更有劲儿,能射五十步远。

 

马世耀深吸一口气,突然从砖墙后冲了出去!断枪直刺左边大顺兵的胸口,枪尖穿透布甲的“噗嗤”声,混着兵卒的闷哼声,在狭窄的水道里格外清晰。那兵卒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圆睁着倒在积水里,火把“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灭了火,水道瞬间陷入昏暗。

 

右边的大顺兵吓得大叫,刚要张嘴喊“有人”,就被王小六一箭射中喉咙!箭尖从后颈穿出,带着血钉在水道的砖墙上,他捂着脖子,身体抽搐着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响,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快!趁没人发现,赶紧出去!”马世耀拔出断枪,枪头上的血滴在积水里,晕开一圈圈红。他抹了把脸,把溅在脸上的血蹭掉,却没注意到,左颊的刀疤又裂开了,渗出血珠。三人快步跑到水道口,马世耀先探出头,像只老鹰似的往左右扫了一眼——护城河就在眼前,河水泛着黑,上面飘着薄冰,岸边的柳树光秃秃的,枝桠像鬼爪似的指向天;远处的哨卡旁,四个大顺兵正围着一堆火烤红薯,红薯的焦香飘过来,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走!”马世耀率先跳出去,落在护城河边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水。他的腰伤还没好,落地时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立刻猫着腰往前挪。刘忠和王小六跟着跳出来,两人的伤口被泥水一浸,疼得倒抽冷气,却没人敢停——他们知道,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三人沿着河边,快步往上游走——上游的河水浅,最深才到腰,能蹚过去;下游的水有一丈深,还结着薄冰,踩上去容易陷进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喊叫声:“那边有人!是马世耀那叛徒!快追!”回头一看,是刚才烤红薯的大顺兵发现了他们,手里举着刀,朝着这边跑来,其中一个还提着没烤好的红薯,红薯汁滴在地上,留下一道黏痕。

 

“别回头!赶紧蹚水!”马世耀大喊一声,率先跳进河里。河水冰凉刺骨,刚没过膝盖,就冻得他牙齿打颤——他的腰伤是攻北京时被流箭射的,箭杆带着铁锈,伤口一直没好利索,冷水一浸,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刘忠和王小六也跟着跳进来,河水没过伤口,又疼又麻,却没人敢放慢脚步——身后的大顺兵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喊杀声。

 

王小六回头看了一眼,脚底下突然一滑,“扑通”一声摔在河里!河水瞬间没过他的胸口,冰冷的水灌进他的口鼻,他呛得直咳嗽,伸手去抓身边的水草,却只抓到一把烂泥。“救命!刘将军!救命!”他大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来拉你!”刘忠立刻转身,伸手去抓王小六的胳膊。可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从岸边射过来,直刺刘忠的后背!马世耀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刘忠——箭擦着刘忠的肩膀飞过去,射中了旁边的柳树,箭尾还在“嗡嗡”地晃,箭杆上缠着“抚标营”的青布条。

 

“快走!别管我!”王小六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可河水太急,他的脚陷在河底的泥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刘忠咬着牙,不顾马世耀的阻拦,再次伸手抓住王小六的胳膊,使劲往上拉:“不行!要走一起走!咱们是关宁铁骑的弟兄,不能丢下你!”

 

马世耀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顺兵——已经不到三十步了,为首的那个举着刀,脸上满是狞笑——知道不能再耽误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他当年在米脂打铁时自己做的,刀刃是用“熟铁”反复锻打的,锋利得能削纸,刀柄缠着牛皮,被汗水浸得发亮。他对着刘忠说:“你们先过河!我来断后!”

 

“马将军,你……”刘忠刚要说话,就被马世耀推了一把。马世耀的力气很大,刘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刚好站稳在河水里。“别废话!”马世耀的声音里满是急切,眼里却闪着决绝,“你要是不带着王小六去顺义,把吴将军说的‘刘宗敏右翼是弱兵’的消息带给张勇,吴将军今天的苦就白受了,我这断后也白断了!快走!”

 

刘忠看着马世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犹豫,只有“以命换路”的坚定,像当年李自成在潼关突围时的眼神。他知道,马世耀已经做了决定。刘忠咬了咬牙,使劲拉起王小六,朝着河对岸走去,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马将军,你一定要跟上!我们在柳树林里等你,等你一起去顺义!”

 

马世耀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握紧匕首,转身朝着大顺兵冲去。河水没过他的腰,冰冷的水让他的腰伤更疼了,可他却跑得飞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冲在最前面的大顺兵刚要举刀砍他,就被他一刀划破喉咙——匕首划开皮肉的“嘶啦”声,混着兵卒的惨叫,在河边格外刺耳。血喷在河水里,染红了一片,像开了一丛红蓼花。

 

其他大顺兵也跟着冲上来,手里的刀劈向马世耀的头、腰、腿。马世耀挥舞着匕首,左躲右闪——他的招式没什么章法,却都是保命的狠招,要么划喉咙,要么捅肚子,都是大顺兵的要害。他的腰伤越来越疼,像有把锤子在砸;左臂被砍了一刀,血顺着胳膊流进河里,把匕首的刀柄都染红了,可他却没停——他要为刘忠和王小六争取时间,要让他们活着到顺义,要让吴三桂的关宁铁骑知道“刘宗敏的弱点”,要让这场仗还有赢的希望。

 

河对岸,刘忠已经带着王小六爬上了岸,躲进了柳树林里。柳树的枝桠很密,能遮住他们的身影,却遮不住身后的厮杀声。王小六回头看着河里的马世耀——他被四个大顺兵围在中间,匕首挥舞得越来越慢,左臂的血已经流成了线,却还是咬着牙,没后退一步——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落叶上,溅起小小的泥点:“刘将军,咱们不能丢下马将军!咱们回去救他!我还能射箭,能帮他!”

 

刘忠也红了眼,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看着马世耀被大顺兵砍中了右腿,踉跄着倒下,又立刻爬起来,继续挥刀——心里像被刀扎一样疼,疼得他喘不过气。可他知道,他不能回去——他要是回去了,不仅救不了马世耀,还会把自己和王小六搭进去,吴三桂的嘱托、马世耀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走。”刘忠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拉起王小六的胳膊,朝着柳树林深处走,“咱们先去顺义,找到张勇将军,带着弟兄们回来救马将军。他是大顺的老兵,命硬,能撑到咱们回来。”

 

王小六咬着牙,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跟着刘忠往柳树林深处走,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河里的厮杀声还在继续,可马世耀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紧紧攥着怀里的金疮药,心里默念着:“马将军,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们回来救你……”

 

而此时,德胜门城下,吴三桂正与周遇吉周旋。

 

他假装投降,被两个大顺兵绑着胳膊,押着往周遇吉面前走。右腿的伤口越来越疼,三棱箭的箭头在肉里搅,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骨髓,可他却没露半点异样——脸上甚至带着“谄媚”的笑,腰弯得像根柳条,活像个贪生怕死的败将。他在等机会,等一个能靠近周遇吉、一刀杀了他的机会——周遇吉是这队伏兵的主将,杀了他,队伍就乱了,他就能脱身。

 

周遇吉骑在一匹黑马上,手里握着一把长枪——那枪是孙传庭当年赐的,枪头是“百炼钢”的,闪着冷光,枪杆上缠着防滑的麻绳。他看着被押过来的吴三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像淬了冰:“吴三桂,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当年在宁远,你带着关宁铁骑冲我的阵,把我的弟兄砍得尸横遍野,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现在像条狗似的,求着投降了?”

 

吴三桂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恐惧”,甚至还故意打了个哆嗦:“周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大明亡了,我吴三桂就是个丧家犬,要是不投降大顺,迟早会死在刘宗敏将军的刀下。我愿意归顺大顺,跟着周将军做事,鞍前马后,绝无二心,只求周将军能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求情,饶我一条贱命。”

 

“饶你一条贱命?”周遇吉冷笑一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吴三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他的手很粗,带着常年握枪的老茧,拍得吴三桂的脸生疼。“你杀了我多少弟兄?光在通州一战,我就丢了三百多弟兄,他们的爹娘还在陕西等着他们回去,你现在想饶命?没那么容易!”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不过,要是你能告诉我,顺义的关宁铁骑藏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粮饷够不够撑三天,我或许能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求情,留你一条全尸,不至于被凌迟。”

 

吴三桂心里一动——机会来了!周遇吉的贪婪,就是他的破绽。他假装思考,慢慢抬起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像出鞘的“断水刀”!趁着周遇吉没反应过来,他猛地发力,双臂一挣——绑在胳膊上的绳索“啪”地断了!那绳索是用普通的麻绳做的,刚才他被押着走的时候,已经悄悄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那是他当年在辽东对付后金兵的暗器,藏在甲胄的缝隙里)割开了一道口子,就等着这一刻。

 

周遇吉吓得后退一步,本能地举枪刺向吴三桂的胸口!可吴三桂比他更快——他从腰间拔出“断水刀”,刀光一闪,直刺周遇吉的胸口!周遇吉赶紧侧身躲避,可还是慢了一步,刀尖划破了他的红袄,在他的胸口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青布袄边。

 

“你敢骗我!”周遇吉怒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举枪朝着吴三桂刺来。吴三桂挥刀挡住,刀与枪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溅了出来,落在两人的脸上,烫得生疼。

 

周围的大顺兵也反应过来,纷纷举着刀,朝着吴三桂围过来——他们的喊杀声震天,却不敢真的往前冲,毕竟吴三桂的“断水刀”在辽东是出了名的,没人想当第一个送死的。吴三桂一边与周遇吉周旋,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知道,自己不能恋战,必须尽快脱身,刘忠、王小六和马世耀还等着他,顺义的三千弟兄也等着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周遇吉,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吴三桂大喊一声,手腕翻转,“断水刀”斜劈而下,朝着周遇吉的肩膀砍去!这是关宁铁骑的“劈山式”刀法,力道足、速度快,当年在松山,后金的巴牙喇就是栽在这一刀下。周遇吉赶紧举枪抵挡,可他胸口受伤,力气大不如前,“咔嚓”一声,枣木枪杆竟被砍出一道裂痕!他吓得心里一慌,手里的枪差点掉在地上。

吴三桂抓住这个机会,左脚往前一踏,右腿猛地踹向周遇吉的膝盖!周遇吉没站稳,“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胸口的伤口被扯得更疼,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吴三桂举起“断水刀”,朝着周遇吉的喉咙刺去——只要这一刀下去,周遇吉就死定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亲兵突然扑了过来,像块石头似的挡在周遇吉面前!“将军快走!”亲兵大喊着,声音里满是决绝。“断水刀”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血喷了吴三桂一脸,热乎乎的,带着铁锈味。

周遇吉趁机往后爬,连滚带爬地躲到亲兵身后,对着周围的大顺兵喊:“快!杀了他!乱箭射死他!别让他跑了!谁杀了他,赏五十两银子!”

大顺兵们被“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冲昏了头,纷纷举着刀、端着枪,朝着吴三桂扑来。刀光剑影里,吴三桂的“断水刀”舞得密不透风,每挥一次刀,就有一个大顺兵倒下——有的被砍断了胳膊,有的被刺穿了肚子,尸体堆在他脚下,像小山似的。可大顺兵太多了,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他的右腿伤势越来越重,体力也在不断消耗,手臂开始发酸,刀挥得越来越慢。

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官道上,尘土翻涌——不是大顺军的“片状尘云”,而是关宁铁骑特有的“线状尘柱”!虽然离得远,可他能看清,那是真的“吴”字旗——粗麻布做的旗子被风吹得展开,猪血染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和顺义校场那面一模一样,旗角还缺了一块,是去年在通州之战中被流箭射的。

“是张勇!他来了!”吴三桂心里一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喊一声,朝着“吴”字旗的方向冲去。大顺兵们想拦他,却被他一刀劈开一条路——他的刀上沾满了血,挥起来带着腥风,没人敢真的靠近。

周遇吉看着吴三桂朝着援军的方向冲去,气得哇哇叫,却不敢追——他知道,关宁铁骑的战斗力有多强,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都是临时凑起来的,根本不是对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三桂跑远,捂着胸口的伤口,对着手下的大顺兵喊:“快!给李过将军送信!说吴三桂跑了,让他赶紧派兵追!要是让吴三桂跑回顺义,咱们都得掉脑袋!”

吴三桂朝着“吴”字旗的方向跑,越跑越近,终于看清了——骑在黑马上,举着长枪的,正是张勇!他的左额上还留着当年攻太原时被流箭划的疤,像条小蛇似的趴在额头上;脸上满是焦急,胡子都没来得及刮,乱糟糟的,身上的甲胄还沾着泥和血,显然是刚从落马坡的乱阵里冲出来的。

“将军!你没事吧!”张勇看到吴三桂,立刻催马跑过来,翻身下马,扶住他的胳膊。他的手很粗,带着常年握枪的老茧,却很稳,让吴三桂心里踏实了不少。

吴三桂摇了摇头,喘着气说:“我没事……就是腿受了点伤。刘忠和王小六呢?马世耀呢?他们有没有按计划去顺义找你?”

张勇的脸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我还没见到他们。刚才我在落马坡打扫战场,突然被周遇吉的人偷袭——那些人穿着咱们关宁铁骑的衣服,装成斥候,混进了队伍里,一下子就把弟兄们冲散了。我带着剩下的人赶紧往德胜门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我派了五个斥候去护城河那边找他们,应该快有消息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张勇没事,只要刘忠和王小六能找到张勇,他们就还有希望。他看着张勇身后的弟兄们,大多都带着伤,有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有的腿上缠着绷带,却还是挺直了脊梁,手里紧紧握着刀枪,像一棵棵挺拔的青松。心里满是欣慰——这就是他的关宁铁骑,就算被打散了,也能重新集结起来,就算带着伤,也没丢过军人的骨气。

“张勇,”吴三桂扶着张勇的胳膊,慢慢站起来,右腿的疼让他皱紧了眉头,却还是强忍着说,“咱们先往顺义撤。刘宗敏的十万大军明天卯时就到顺义了,咱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去,和弟兄们汇合,布防备战。至于刘忠、王小六和马世耀,让斥候继续找,扩大搜索范围,只要他们还活着,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好!”张勇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吴三桂,翻身上马。他怕吴三桂摔下来,特意让两个亲兵牵着马的缰绳,慢慢走。

关宁铁骑的队伍重新集结起来,朝着顺义的方向奔去。马蹄踏在官道上,扬起的尘土混着血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吴三桂靠在张勇的怀里,右腿的伤口还在疼,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只要弟兄们还在,就算面对刘宗敏的十万大军,他们也能拼一场,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不丢关宁铁骑的脸。

而此时,护城河边的柳树林里,马世耀已经杀退了最后一个大顺兵,却也受了重伤,倒在泥地里,动弹不得。他的左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染红了身边的野草;右腿被枪戳穿了,伤口里还插着半截枪杆,一动就疼得钻心;腰上的旧伤也裂开了,血浸透了红袄,把身下的泥地都染成了暗红色。

他抬起头,看着吴三桂和张勇的队伍朝着顺义的方向跑远,像一条黑色的线,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带着释然,左颊的刀疤因为笑容皱起来,像老树皮上的纹路。他做到了,他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他们能活着去顺义,能和刘宗敏决战,这就够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那是大顺军的“老兵令牌”,黄铜做的,上面刻着“忠勇”二字,是李自成当年亲手赐给他的。那年在米脂,他跟着李自成揭竿而起,第一个冲上明军的城楼,李自成拍着他的肩膀,把这块令牌塞给他,说“马世耀,你是我大顺的忠勇之士”。可现在,他却成了大顺的“叛徒”。

他摩挲着令牌上的“忠勇”二字,眼前渐渐模糊——他想起了米脂老家的娘,娘的手很巧,会做他最爱吃的荞麦面,每次他从战场上回来,娘都会站在村口等他,手里端着一碗热乎的荞麦面;想起了当年揭竿而起时的弟兄们,大家在月光下发誓,要让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可现在,弟兄们有的死在了战场上,有的跟着李自成进了北京,变了心;想起了刚进北京时,百姓们举着香、提着水,站在路边迎接他们,眼里满是期待,可现在,百姓们却躲着他们,眼里满是恐惧。

“娘,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了……”马世耀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柳叶,几乎听不见,“弟兄们,我尽力了……没能守住咱们的誓言……大顺的百姓,对不起……”

说完,他头一歪,倒在泥地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忠勇”令牌,没了动静。护城河里的水还在流,“哗哗”的声音像在哭;岸边的柳树随风摇曳,枝桠扫过他的身体,像在为他送行。

而柳树林的深处,刘忠和王小六还在往顺义的方向走。他们不知道马世耀已经倒下了,还在时不时地回头望,盼着马世耀能追上来。王小六的手里还攥着那包金疮药,心里默念着:“马将军,你一定要来啊,咱们还要一起去顺义,一起跟着吴将军打仗呢……”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孤独的线,朝着顺义的方向延伸。他们不知道,前面还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大顺的暗哨、迷路的风险、还有刘宗敏大军压境的危机。可他们没停,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因为他们知道,顺义的方向,有他们的弟兄,有他们的希望,还有吴三桂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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