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6月7日,凌晨四点。
台风“青冥”在榕城登陆,风力16级,全城停电。
明德校门口的路灯像被谁掐灭的烟,只剩应急灯闪着幽蓝。
沈砚站在宿舍阳台,看雨幕倾斜成瀑布,怀表在掌心“滴滴”轻响——
0天后的倒计时仍在滚动:剩余小时数71:59:59。
他合盖,心脏被风吹得发紧:今天高考,而他,必须在72小时内把“退出”推远。
(二)
5:20,宿舍门被拍响。
陆闻站在走廊,全身湿透,右手提着一只防水文件袋,左手拎着——
一辆折叠自行车的残骸:前轮变形,链条断成两截。
“车骑废了,”少年声音哑,“但准考证在。”
他抬手,把文件袋递过去,右臂肘弯处有道口子,血被雨水冲成淡粉,却仍渗出新红。
沈砚瞳孔骤缩,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少年冰凉的皮肤——
温度交换,像把暴风雨关进胸腔。
(三)
医务室灯暗,护士打手电缝合。
无麻药,七针。
陆闻咬着没点燃的棒棒糖棍,额角全是冷汗,却一声不吭。
沈砚站在对面,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指甲陷进皮肤。
每缝一针,他就低声数:“1、2、3……”
数到7,少年抬头,对他笑:“7针,换你一门满分,值。”
沈砚眼眶发热,却只是伸手,把没点燃的糖抽出来,含进自己嘴里——
草莓味,甜得发苦。
(四)
7:30,考点门口。
台风眼过境,雨势稍歇,天空却黑得像深夜。
沈砚把备用雨衣披在陆闻右臂,防止伤口再渗血。
少年却反手,把雨衣帽子扣到他头上:“考生优先。”
进场前,沈砚忽然伸手,抱住他,声音闷在湿校服里:“考完出来,等我。”
陆闻笑,用左手揉他发旋:“等你,顺便等你把作文题写成我。”
一句玩笑,被沈砚记了一路。
(五)
考场灯暗,应急灯投下惨白。
发卷铃响,监考老师举着手电照亮。
沈砚翻到作文题——
《光》
他盯着那个字,耳边却响起凌晨雨幕里少年喘气的声音:
“7针,换你一门满分,值。”
笔尖落在答题卡,他没有写议论文,没有写名人故事,只写——
《我的同桌》
开头第一句:
“我见过的最亮的光,是暴雨里骑了40公里给我送准考证的少年。”
写到最后一句,他眼眶微热,却只是收笔,在文末画了一只极小的心。
交卷那一刻,应急灯闪了两下,像给那篇文章打了追光。
(六)
11:30,考试结束。
雨势卷土重来,比凌晨更暴。
沈砚跑出场外,一眼看见陆闻——
少年站在雨里,左手举着一把破伞,伞骨断了两根,却仍朝他倾斜。
右手肘缠着雪白纱布,被雨水浸透,透出淡红。
沈砚冲过去,把考袋顶在两人头顶,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写完了,满分。”
陆闻笑,用左手揽住他肩:“我就知道,你写我。”
少年低头,在他湿发上落下一吻,声音极轻:“利息提前付,本金高考后还。”
雨幕把吻切成碎片,却掩不住两人同步的心跳。
(七)
下午,数学考。
全城仍停电,考场用柴油发电机,轰鸣声像巨兽在脚底滚动。
沈砚写到最后一题,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链条声——
咔哒、咔哒,却断了一拍。
他侧头,看见雨幕里陆闻单手推车,右手吊着绷带,仍在校门外巡走。
少年抬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我在。”
沈砚心脏被重锤,笔尖在草稿纸写下一行极小字:
“2960-7=2953。”
7是7针,也是7小时,更是7门考试——
每少一门,他就离“退出”远一点。
(八)
傍晚,考试结束。
发电机停止轰鸣,世界突然安静。
沈砚走出考场,雨停了,天空却黑得像无星宇宙。
校门外,陆闻坐在自行车后座,左手举着一只——
用绷带和树枝扎成的简易火把,火苗在风里摇晃,像一盏不肯熄的灯。
少年抬头,对他笑:“停电归停电,光我得给你。”
火把映在沈砚瞳孔,他忽然伸手,抱住少年,声音闷在湿透的肩:“作文满分,题眼是你。”
火把“噼啪”一声,爆出火星,像给那句情话加了追光。
(九)
夜里,医院。
陆闻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需要重新清创。
沈砚坐在治疗床对面,把刚出炉的作文答题卡抄录递给他——
满分60,卷面红笔:60+5(附加分)。
老赵点评:「切题新颖,情感真挚,建议校报全文转载。」
少年用左手拿着复印件,指尖在“光”那个字上摩挲,声音低哑:“原来我真是光。”
沈砚笑,却突然俯身,唇贴着他耳廓,声音极轻:“光要付电费,利息到期,本金翻倍。”
少年耳尖红得透明,却只是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翻倍就翻倍,我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