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核在废墟中央缓慢自旋,如同一个脆弱的心跳,为这片死寂之地注入一丝微弱的生机。
零的关注点却已悄然转移,创造与演化的观察带来了新的趣味,但那个“观测者”的漠然,像一根刺,让他重新审视自己最本质的乐趣。
那源于人性深处,在欲望与绝望催化下,绽放出的黑暗花朵。
他需要新的“样本”,新的“戏剧”,来验证某种猜想,或者说来对抗那种被更高层次“观测”所带来的虚无感。
“万界杂货铺”的门楣上,无形的尘埃簌簌落下,那层隔绝现实的力场微微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零并未改变店铺的位置,他只是……重新调整了“信号接收器”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吸引那些被逼到绝境的灵魂,他开始主动和精准地,向那些在末世余波中挣扎。
人性正在剧烈扭曲的幸存者们,散发出一缕微弱和难以抗拒的“希望”波动。
第一个“客人”,很快就被吸引而来,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名叫老李。
他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带着废墟中摸爬滚打的污垢和伤痕。
他的眼神浑浊,却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的求生欲。他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末世前只是个普通的工人。
但现在,他怀里抱着一个发着高烧、气息微弱的小女孩……他的女儿,他在这个崩坏世界里仅存的寄托。
他是被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引到这里的,仿佛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只有这间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店铺,可能存在着一线生机。
他颤抖着推开那扇依旧无声的木门,店铺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
“救……救我女儿……”他嘶哑着嗓子,几乎要跪下来,“她发烧三天了,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求求你,什么都可以,只要救她!”
零站在柜台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老李,瞬间读取了他所有的记忆、他的恐惧和他近乎本能的父爱,以及……
在绝望深处,那一点点为了生存可能做出和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抉择。
“退烧,清除感染,补充生命力。”零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参数,“代价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老李的灵魂,“你关于‘分享’与‘合作’的全部本能。”
老李愣住了:“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交易完成后,你将彻底失去与他人协作、共享资源和产生信任感的能力。
在你的认知里,所有物资都只属于你自己,所有他人都是潜在的竞争者或掠夺者。
你将无法理解‘我们’这个概念,只剩下‘我’,”零缓缓解释道,如同在讲解一个简单的数学公式,“在这个世界里,这或许能让你活得更久,更‘高效’……”
老李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昨天,他还试图用找到的半瓶过期罐头,向另一个幸存者小队换取一点抗生素,“虽然失败了……如果失去分享与合作的念头?”
“那他和野兽有什么区别?”他看着怀里女儿滚烫的小脸,呼吸微弱得像要随时停止。
内心的挣扎如同风暴,一边是女儿的生命,一边是作为“人”的最后一点社会性本能。
“我……我……”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或者……”零适时地,如同最狡诈的魔鬼,给出了另一个选项,“你可以选择支付你‘味觉’和‘对美食的享受记忆’。
代价更轻,只是从此以后,进食对你而言只是维持生命的机械动作,你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也回忆不起任何一顿饭带来的满足感。”
这个代价似乎“温和”许多。老李几乎立刻抓住了这根稻草:“好!好!我用味觉!用享受记忆!”
零伸出手指,隔空一点。一缕带着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混合着无数温暖记忆画面的斑斓光晕,从老李的眉心被抽出,没入零的指尖。
老李浑身一颤,感觉某种丰富而鲜活的感知从身上剥离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有麻木的摩擦感。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女儿哼唧了一声,滚烫的体温开始迅速下降,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小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李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女儿,不停地对零鞠躬:“谢谢!谢谢!”
他抱着康复的女儿,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踉跄着离开了店铺。
走到门外,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之前舍不得吃,已经有些发硬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
他用力咀嚼着,却只感觉到粗糙的颗粒感和填充胃囊的实质,没有任何味道。
记忆中,女儿第一次学会做番茄炒蛋,那酸甜的味道扑面而来的幸福感,也变得苍白而遥远,只剩下一个事实的空壳。
他愣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女儿康复的喜悦和生存的压力覆盖。
他紧了紧抱着女儿的手臂,眼神重新变得警惕而专注,快步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零感受着指尖那缕代表着“滋味享受”的能量,如同品尝一杯新酿的酒。
不够浓烈,却别有一番风味……他看到了老李离去时那瞬间的茫然与后续的坚定。人性的韧性,总是在剥夺与给予之间,展现出最有趣的模样。
这只是第一个,他的“人性实验室”,刚刚重新开张。
他相信,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还有更多有趣的灵魂,愿意为了各种各样品尝不到的“滋味”。
或者为了生存下去的机会,献上他们人性中那些看似无用,却至关重要的部分。
而他会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观察着,记录着。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为了乐趣,更是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探究。
老李抱着康复的女儿,跌跌撞撞地融入废墟的阴影。最初的狂喜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附骨之疽,悄然蔓延。
他看着女儿沉睡中恢复红润的小脸,那份父爱的本能依旧炽热,但维系这份爱的曾经那些充满烟火气的记忆纽带,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