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尖啸撕裂着寒冷的夜空,红蓝交替的爆闪光芒在潮湿的街面上拉长扭曲的光影,将艾莉亚和塞拉斯浑身污泥的狼狈身影钉在原地。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员依托警车作为掩体,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指向他们。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为首的一名高级警官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扩音器,但声音被塞拉斯操控无人机制造的“声爆”屏障扭曲成了怪异的嗡鸣。他脸上交织着惊愕、愤怒,还有一种被羞辱的憋屈,显然认出了艾莉亚——昔日的明星警探,此刻却成了污秽不堪的通缉犯。
艾莉亚无视了那些指向她的枪口和刺眼的灯光。她的全部感官高度集中。左肋下的伤疤和胸前口袋里的挂饰共鸣产生的灼痛感,在逃出下水道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接触到清新空气的一刹那,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缠绕住了她的神经!
嘶——!
一种比监听站那次更诡异、更直接的感官畸变轰然降临!
眼前的街道景象没有扭曲变形,但她的身体却产生了强烈的空间错位感!脚下坚实的人行道仿佛变成了漂浮在汪洋中的孤木!身旁塞拉斯的身影在她感知中忽远忽近,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厚厚水层!时间流速似乎也变得黏稠而紊乱!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胸前那个被隔离盒封锁的挂饰,正以极高的频率震动,隔着层层防护都清晰地传递到她身上!每一次震动,都像是用沉重的鼓槌敲打在她与“现实”的连接点上,砸开一个不稳的裂隙!
“艾莉亚!空间感知紊乱加剧!必须……立刻……离开!”塞拉斯的声音在她扭曲变调的听觉里如同溺水者的呼喊,断断续续。他满头大汗,手指在加固PDA上近乎痉挛地操作着。无人机群再次拉升高度,引擎发出不祥的尖啸,持续维持着令人恶心的噪音场,暂时干扰着警方的通讯和射击精度。
“撤!”艾莉亚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不是对塞拉斯说,而是对自己全身肌肉下的命令!顶着撕扯大脑的空间错觉和体内翻江倒海的灼痛共鸣,她猛地转身,朝街对面那条昏暗狭窄的、标着“禁止通行”的小巷狂奔而去!
“站住!”扩音器里扭曲的吼声和几声惊惧的、未经瞄准的警告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附近的墙壁和垃圾箱上,溅起火花和碎屑!无人机群的疯狂噪音成功压制了警员的行动!
塞拉斯紧随其后,一边狂奔一边用PDA调出灰鹰岭的区域地图。“车…不能要了!最近的…隐藏点…还有备用越野…仓库!三点五公里外!”他喘息着报出坐标,“但要穿过……旧工业区…没掩护!”
“就去那!”艾莉亚咬牙回答,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空间错乱的撕扯下格格作响。每一次那挂饰的剧震传来,都让她身体控制出现短暂的僵直,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上!这根本不是追杀!这是针对她存在根基的系统性干扰!是Echo针对“钥匙”持有者的无声绞杀!他们想把她困死在这扭曲的感知囚笼里!
小巷尽头,破败的围墙豁开一个大口。翻过围墙,是无尽的黑暗——废弃的工业区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骸骨。扭曲的管道、坍塌的厂棚、锈迹斑斑的废弃车辆堆积如山。寒风在金属骨架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两人一头扎进这片绝望的钢铁迷宫。警察的警笛声被高墙阻隔,但那无处不在的空间错位感和体内共鸣的灼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艾莉亚的战术头灯光束扫过前方,光束边缘竟然出现了轻微的光弧扭曲!这是她感知扭曲在现实世界的微弱映射!
“塞拉斯…方向!”艾莉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左…斜前方!”塞拉斯的声音同样吃力,他手中的定位仪屏幕也出现了轻微的抖动扭曲。连电子信号都在影响范围之内!
他们在一片巨大的废弃炼油罐阵列下艰难穿行。罐体冰冷,爬满了铁锈。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油和铁腥的混合气味。突然——
嗡!!!
一阵比之前更猛烈的剧震从胸前挂饰传来!艾莉亚闷哼一声,左膝猛地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这一次,伴随着剧震,一段杂乱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记忆噪音碎片强行挤入意识——又是火焰!破碎的木质楼梯!但不是她童年的视角!更像是从一个冰冷的、俯视的角度……正是她意识“烙印”中那个窗外男人的视角!
“呃!”艾莉亚扶住冰冷的金属罐壁,剧烈的头痛和恶心的眩晕感让她几乎呕吐。
“撑住!”塞拉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拉起来。“不能停!停下就会被那东西……钉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的无人机监控画面突然剧烈扭曲!一个高速移动的、在夜视画面中呈现为冰冷深蓝色的不规则光影,如同无形的幽灵,瞬间掠过百米外一个高耸的废弃冷却塔顶端!没有声音!没有热源!只有纯粹的光学畸变轮廓!速度远超人类极限!
“幽灵”!它追来了!就在这片迷宫!它无视物理屏障!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空间扭曲加上无形的意识追猎者!他们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地狱!
艾莉亚死死咬住嘴唇,鲜血的腥咸味刺激着神经。她强迫自己无视扭曲的感知和身体的警报,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双腿的迈动上。目标只有一个——塞拉斯说的那个仓库!拿到车!去监听站!
这段亡命奔袭如同在泥泞的噩梦中跋涉。每一分钟都是意志力的燃烧。当那个隐蔽在巨大废弃机修车间深处的私人安全仓库锈迹斑斑的卷闸门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时,艾莉亚感觉自己的肺像被炭火炙烤过。
塞拉斯冲到门旁,迅速输入一连串复杂的动态密码。厚重的卷闸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缓缓升起。一辆覆盖着厚厚防尘罩的深绿色军用标准版越野吉普,安静地停泊在黑暗中。
“上车!快!”塞拉斯冲进去发动引擎,引擎沉闷的咆哮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带来一丝令人心安的机械力量。
艾莉亚拉开副驾驶车门,几乎是摔进去。剧痛让她蜷缩在座椅上。塞拉斯猛地踩下油门,越野车咆哮着冲出仓库,撞破门口堆着的废木板箱,一头扎进外面更深的夜色。
车子在崎岖的、布满瓦砾的厂区内颠簸狂飙。艾莉亚强撑着坐直,撕开战术马甲上腹的口袋,不顾塞拉斯的惊呼,猛地将那个隔绝的挂饰盒抽了出来!冰冷的金属盒子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震动透过手套清晰无比!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她伤疤的一次同步灼痛!
“你干什么?!它会干扰驾驶!”塞拉斯喊道,努力把持着方向盘。
“干扰…一直在!”艾莉亚眼中是豁出去的疯狂。她将盒子直接按在沾满污泥的车窗玻璃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头灯映照下,肉眼可见盒子正在高频颤动!“它在…指路!或者…在共鸣…监听站的方向!”她感觉到,当车头偏离某个大致朝向时,那股撕裂感就会稍稍减弱一点!当对准西北方向时,痛苦最低!
“导航!设置监听站坐标!”艾莉亚喘息着命令。身体就是最痛苦的指南针!
塞拉斯立刻照做。屏幕上,通往废弃监听站的路径图呈现出来。艾莉亚死死盯着颤动的盒子,感受着身体的撕裂感,指挥着塞拉斯:“偏左一点!…过了这个路口…右前方小路!…对!”
荒野替代了废弃工厂。无星的冬夜笼罩下,群山只剩下巨大而模糊的剪影。车辆在早已废弃、如今只比野地略强一点的旧军用路上疯狂颠簸。时间在剧痛、恐惧和希望的交织中流逝。
当越野车带着满身污泥和伤痕,终于再次停在监听站前那片被塌方阻隔的废弃公路尽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惨淡的灰白。
两人下车。风雪小了些,但寒意刺骨。经历过一次生死探查,再次面对这匍匐在山坳中央的混凝土堡垒,感受截然不同。冰冷的死寂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滔天凶险。艾莉亚胸前的挂饰盒子震动愈发强烈,灼痛和空间撕裂感达到巅峰,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乔尔。最后的准备。”艾莉亚靠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上,声音疲惫却异常冷静,“我需要你…在外部控场,绝对控场。”她看向塞拉斯,前所未有的郑重。
塞拉斯点头,从后备箱拖出几个沉重的黑色武器箱。“我布置阵地!热感地雷链!红外动态捕捉阵列!升级过的EMP发生器矩阵!它们敢从地面追来,就尝尝科技的力量!”他眼中也燃起决绝,“无人机在附近空中建立防线!干扰它们的光学追踪!就算那个‘幽灵’……它也别想轻易靠近你!”
艾莉亚最后检查了自己的装备。枪、匕首、高亮头灯、备用电池、生存包、还有那个装着琥珀芯片的盒子。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塞拉斯:“如果我……迷失在里头……或者……变成了别的东西……”她没有说下去。
“没有或者!”塞拉斯斩钉截铁,将一个特制的、形状怪异的耳机塞进艾莉亚耳中,“高频量子纠缠加密通讯器,我改装了。只要我的主控台不炸,只要你还在地球上,信号就不可能被屏蔽和干扰!我会保持联络!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切断!那是你的锚!”
艾莉亚用力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臂。那是无言的信任和托付。
她最后望向山坳中那个如同地狱之口的堡垒。胸前的震动如同催命的鼓点,伤疤的灼痛如同地狱之火的舔舐。空间撕裂感让她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边缘。但她别无选择。
弦音已散,回声弥存。她要去寻那个她(林安),去触摸那被李哲灵魂困住的真相核心,去面对那个名为“湮灭”的终极威胁。
迈步。踏上冰冷泥泞的枯草坡。走向堡垒东南角那道曾经虚掩、此刻在寒风呜咽中微微开合、如同通往异世界闸口的厚重铁门。
“瓦伦丁进入潜行者!”塞拉斯对着麦克风嘶哑低吼,声音透过量子通讯器清晰地传入艾莉亚耳中,穿透了她耳畔无形的嗡鸣和体内痛苦的共鸣。“开始入侵倒计时!”
艾莉亚的身影,在黯淡的晨光中,如同一个孤绝的黑色剪影,义无反顾地钻进了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绝对的黑暗之中。
在她踏入的瞬间,塞拉斯布置在远处山岩后方的第一道热感地雷阵列,无声无息地激活,红点隐没在枯草之下。同时,他主控台屏幕上,代表艾莉亚生命体征的曲线骤然剧烈波动了一下,一个异常强大的、无法被设备锁定的干扰源信号,如同心脏搏动般在监听站坐标处闪烁起来!
无声的帷幕笼罩了潜行者,也笼罩了所有希望与绝望。唯一的通道,只剩下艾莉亚脚下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