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死寂的黑暗。
艾莉亚仿佛踏入了一片虚无的宇宙深渊。战术头灯的光束像一柄脆弱的光剑,奋力刺开前方厚重的黑暗,却只能照亮周围几米半径的逼仄空间。浓稠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仿佛凝固了二十年的时光碎屑被强行唤醒。
身后那扇巨大的合金门关闭时最后的沉重“哐当”声,如同隔断了整个现实世界,只留下这片冰冷刺骨的静默。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面罩下回响,还有…那种顽固的空间撕裂感,虽然随着踏入这片区域而稍稍减弱,却始终像一圈无形的荆棘缠绕着她。
“塞拉斯,信号强度?”艾莉亚的声音透过量子加密通讯器传出,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带上了不自然的电子回响。
信号灯亮着,但塞拉斯的回复断断续续,伴随着严重的嘶嘶干扰:“…清晰度…50%…位置…稳定…外部…电磁…风暴…酝酿…”背景音里依稀能听到尖锐的风声和他敲击键盘的急促声响。“幽灵追踪信号…暂时…停滞…在你进入点…盘旋…小心…内部未知源…”
“收到。”艾莉亚简短回应,更加警惕。外部是Echo的“湮灭者”和可能即将到来的能量风暴,内部…是李哲信息中那个将他和林安困住的“囚笼”核心。时间紧迫。
根据第一次进入时那枚挂饰的“指引”和李哲跨越时空的只言片语,艾莉亚将目标锁定在监听站主体堡垒深处那个坍塌了大半的水泥塔楼基座。那里,很可能就是所谓的“接口”。她循着记忆,沿着布满瓦砾和管道的废弃走廊,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
走廊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中枢大厅。穹顶部分碎裂,几缕惨淡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裂缝投射下来,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大厅中央残留着巨大的设备基座,金属支架扭曲断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与陈腐的味道。
艾莉亚的目光瞬间被角落墙壁上一处异常吸引!那里的混凝土墙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黑绿交杂的苔藓,但在苔藓之下,隐隐显露出一些巨大而模糊的刻痕!她快步上前,用刀背刮开表面的苔藓层——
几幅巨大、简陋却充满神秘感的线条雕刻显现在强光下!并非现代工业产物,而更像是某种原始的… 星图?或者是描绘能量流动的几何符号?线条纵横交错,螺旋、三角、环形结构彼此嵌套,指向未知的空间关系。雕刻的手迹显得古老而蛮荒,带着一种非人文明特有的简洁与深邃。更诡异的是,在最大的一个交错螺旋符号中心位置,一个清晰的掌印凹陷其中!比例比成年人类略大!
“塞拉斯,接收壁画图像!可能和…‘接口’原始结构相关!”艾莉亚立刻用头盔摄像头拍摄传输。她想起了琥珀芯片里那复杂的共振图谱。这些符号,难道代表了“弦音”项目研究的某个更远古的根源?
“收到…天啊…类…萨满或原始科技符号学…结构…部分类似芯片图谱…”塞拉斯的声音震惊万分。
来不及深思,艾莉亚顺着符号指向的方向,穿过大厅后部一道垮塌的拱门,进入了通往塔楼基座的地下通道。空气更加寒冷潮湿,地面甚至结了薄冰。通道两侧有废弃的粗大电缆管道和散热栅格。
随着深入,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降临。并非物理上的压迫感,而是一种信息密度急剧增加的感受!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视线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强光灯的光束也不再稳定笔直,边缘开始出现轻微的、如同受热空气造成的光线折射现象。
嗡……
耳畔响起极其低沉的嗡鸣。不是来自外部。是来自她的意识深处。与胸前那持续发热震动的挂饰盒无关。是这片空间本身对她精神的压迫!
“塞拉斯…感知…干扰…信息场密度…异常升高…”艾莉亚喘息着报告,感觉像在思维凝固的沼泽中跋涉。
“确认…你生命信号…波动加剧…同步率…类似深层冥想态…小心!核心区…意识场强度…几何级数增长!”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一片朦胧的、奇异的淡蓝色微光在通道尽头亮起!光晕柔和,如同水波,在不断变幻。伴随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如同无数低语叠加而成的精神背景音。
艾莉亚握紧了枪,一步步靠近。通道尽头是一扇扭曲变形、半倒在地上的沉重防爆铁门。门后,便是水泥塔楼的基座核心区域。那片淡蓝色的光,正是从门缝里流淌出来的。
她侧身挤进被扭曲门框撑开的狭小空间。
瞬间!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嗡——
脑海中的低语声浪骤然变成海啸般的轰鸣!眼前的光影彻底颠覆!
她进入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空间!
这里像是塔楼基座的巨大设备井,却没有任何物理意义上的设备残留。井壁上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不断明暗闪烁变幻、流淌着淡蓝色能量光芒的…半透明能量膜!这些光膜彼此连接,构成了一个覆盖了整个空间的、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充满几何对称美感的三维能量网络!光线的流动在膜层中如同血液,遵循着精密复杂的路径。
而在这个巨大能量网络的核心,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由无数最纯粹、最明亮的幽蓝色能量丝线构成的、如同蚕茧般的球状囚笼!
囚笼并非实体,却无比凝实。光丝组成的囚笼壁缓缓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向外辐射出无形的涟漪,冲击着整个能量网络,也与艾莉亚胸前的挂饰盒产生了强烈的、痛苦的共鸣!艾莉亚左肋的伤疤瞬间灼痛如焚!
她的目光穿透那些流动的光丝,看向囚笼核心——
核心处,蜷缩着一个几乎完全能量化的人形光影!身形纤弱,姿势如同婴儿在母体中沉眠。能量组成的长发如同星尘般飘散在囚笼内部。光影的面容虽然模糊不清,但那份难以言喻的悲伤、无助和一种深陷沉眠的宁静,却无比清晰地传递出来。
是林安!那个李哲穷尽一切也要寻找和保护的“Sie(她)”!
她的意识被囚禁在这里,以纯粹的能量形态存在!她即是“囚笼”的核心,也是这座宏大能量网络跳动的心脏!她散发出的意识能量波动,在周围形成了实质性的能量场,维持着这个空间的异常状态!那些在她周围脉动、流淌的光丝,仿佛就是她的意识和量子场域融合后的实体化表征!
这就是李哲所说的“弦音逸散”?意识并未消散,而是被强行剥离肉身,以纯粹量子态形式束缚在这个古老监听站的地下核心?!
“塞拉斯!”艾莉亚声音因极致的震撼而干涩,“我…找到了!核心!林安!意识囚笼!难以置信的能量场!”
“意识…量子化…实质囚笼?!李哲说的‘被困’是真的?!”塞拉斯的震惊透过干扰清晰地传来。
就在艾莉亚被眼前景象完全震慑的瞬间,囚笼核心那道能量化的纤弱身影,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一直处于深层“沉眠”状态的林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触动——也许是艾莉亚带来的那枚承载着对抗共振的挂饰,也许是她自身强烈的精神波动,更可能是那与囚笼壁痛苦共鸣的灼热伤疤!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悲鸣传来!
包裹着林安的光茧囚笼猛地剧烈波动起来!构成囚笼壁的无数蓝色光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震荡、扭结!一股远比之前强大数倍、饱含巨大混乱与痛苦的意识乱流狂暴地席卷了整个核心空间!
轰!!!
艾莉亚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由无数锐利刀片组成的精神风暴!眼前不再是稳定的能量网络和囚笼核心!那些流淌着蓝光的壁膜瞬间化作了滔天烈焰!扭曲的金属废墟残骸如同地狱的墓碑!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断裂的音乐旋律、尖叫的回声、无法承受的实验电击光弧、林安本人坠入深渊般的绝望瞬间——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疯狂冲击着她的视觉、听觉,甚至触觉!
整个塔楼核心空间,在囚笼暴动和林安意识痛苦的直接冲刷下,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动态的、混乱无比的量子记忆风暴漩涡!
这不是物理攻击!这是核心意识体失控导致其困身的环境信息场产生连锁坍缩效应!它在将她拖入林安曾经经历的创伤地狱!
强烈的眩晕和撕裂感让艾莉亚几乎瞬间失神!她踉跄后退,撞在后方的扭曲金属门上。身体多处传来被无形刀刃切割的锐痛——信息层面的幻觉冲击已然映射到物理身体!更要命的是,胸前挂饰盒的震动频率再次飙升,仿佛要与这风暴共振起来,加剧她的崩溃!她左肋的伤疤更是滚烫得如同被点燃!
“稳住…艾莉亚!生命指征…极度危险!”塞拉斯的声音在风暴背景音里显得无比遥远!
在这混乱风暴中,艾莉亚痛苦地眯起眼,视线艰难地穿透狂乱舞动的火焰光影和记忆碎片洪流,再次投向囚笼核心!她的眼睛猛地睁大!
就在那剧烈波动的幽蓝光茧核心处,在林安蜷缩的能量化身体上方,一个更加幽邃、更加冰冷、带着绝对秩序感的人形轮廓忽隐忽现!它如同一个更深层的阴影幽灵,紧紧贴附在林安的意识核心上!这轮廓没有五官细节,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影和……一双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寒意的冰冷蓝眼!
那双蓝眼,如同宇宙中最寒冷的星辰,此刻正隔着狂乱的风暴和半熔化的光茧壁垒,穿透层层扭曲的空间和肆虐的信息洪流,冰冷而“专注”地……锁定在了艾莉亚的身上!
它察觉到了她的“闯入”!
一股超越空间距离的、绝对森然的杀意,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笼罩了艾莉亚!那不是对肉体的威胁,而是对“灵魂”本身的根本性抹除意志!
“Echo!” 艾莉亚心中惊雷炸响!李哲口中的“湮灭者”并非指外面的机械体!那只是仆从!真正的“Echo”!这个盘踞在林安意识核心、如同寄生虫般的恐怖量子意识体!就是它要湮灭一切知晓“弦音”真相的存在!它主导了对李哲的暗杀!它派出了“湮灭者”!它封锁了道路!现在,它直接锁定了她!
随着Echo的注视,囚笼暴动产生的风暴骤然加剧!狂暴的信息乱流中,无数火焰和废墟碎片仿佛被赋予了意志,咆哮着凝聚成一条条燃烧的锁链和尖刺,疯狂地向艾莉亚所在的区域扑来!整个空间都在尖叫!物理定律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光在扭曲!声音在撕裂!时间在凝固!意识在被解构!
“啊啊——!”艾莉亚发出抵抗的嘶吼!在极度混乱与痛苦中,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的右手猛地扬起!不是拔枪!而是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将带着手套的手掌狠狠地按向胸前那个疯狂震动、与囚笼壁垒痛苦共鸣的、装着挂饰的灼热金属盒!!!
是毁灭?还是…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