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万的美元贷款,2个亿的人民币存款,这笔业务做下来奖励至少有十万元,放在谁的眼前不心动呢?
但江小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像沈正这样的老狐狸,说话向来都是留个余地的,打包票的事从不干,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
“恒通这笔业务不能做!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那天傍晚,从王行长办公室里传出了她与沈正的争吵声。
“3000万的美元贷款,2个亿的人民币存款,低风险的,是哪里找那么好的业务?”沈正很不服气地在争辩。
“我怀疑这家公司有洗钱的风险,我托香港分行的同事打听了一下,恒通所说的公司就是个空壳公司,所说的那块地是个烂尾楼。万一将来海外贷款收不回了,国内的保证金将划到海外代偿,国内的钱就被洗白了。”王行长说出了她的判断。
“风险和收益都是对等的。哪有那么多好公司、好业务主动找上门来?我们需要在风险和收益间权衡,就算代偿了银行也没有什么损失。”沈正据理力争。
“怎么会没有损失!银行将损失的是声誉风险!”王行长提升了她的嗓门。
“我们没有必要杞人忧天而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
“沈正,我知道你家里遇到了困难,急需钱,但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业务不把关呀。要不我在支行里发起一个献爱心活动,让同事们一起帮帮你。”
“向您开口借钱我已经觉得够不好意思了,没有必要再让其它同事知道我家的事了。”说完,沈正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王行长的办公室。
沈正从王行长办公室出来后,发现公司部只剩下江小云一人在。
“小云,还在加班?”沈正的语气缺少了往日的霸道。
“恩,我在看恒通实业的资料。”
“别看了。走,陪我去喝一杯吧。”这是他们共事近三年来,沈正第一次提出要单独和江小云吃饭。
还是在那家居酒屋。
“沈经理,您家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江小云默默地给他倒上了一杯清酒。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您这么久,您从不迟到早退,晨会晚会不间断。但这一个月您都不太管我们,一定是有什么事。”
“恩,这么多年,我老娘的肝一直不太好,现在发展到了要换肝的地步,不换命就保不住了。近一个月,她一直住在医院,等待肝源。换肝大约要60万元的费用,她是农村户口,没买过保险,去年我刚把家里的两居室换了三居室,欠了银行一屁股的房贷,一下子拿不出60万元。”
“所以,您问王行长借钱了?”
“是呀。我想了许久,总不能开口向下属借钱吧?只能低三下四地向她借,她倒好,说她家也没钱,借个二三万可以,多了也借不出,还倡议支行发起爱心捐款。我丢不起这人。”
“也许,王行长家真的也没钱。”
“小云,你还太单纯。M银行支行行长的收入是你我的几倍,就算再没钱也比你我有钱得多。尽全力压榨下面的人,自己才能越爬越高,唯利是图,这就是M银行的文化,适者生存。”
一壶清酒已下肚,沈正长叹一声。
“这些年,她有几天是早于10点上班的,晚于4点下班的?有时一周也不出现一次。迟到早退地接孩子上下学,还不是仗着她家的关系。我起早贪黑地拼命拉业务,她说不做就不做了。她的客户是客户,我的客户就不是客户了?”
“您指恒通实业的贷款王行长否了?”
“恩,她一方面问我要业绩,一方面又她说我的业务有风险,不合规。合着她自己的业务,李总,就是她同学的卡连弗贸易的2000万贷款,套出来为了炒房,我还不是帮她操作了,那时候怎么不提风险了?她交易所存款的关系,这几年来给下面财务经办人员送回单这丁点小事,都是让我亲自出马,从没带我见到过真正的BOSS,是防贼吗?吃力不讨好。”
又一壶清酒已下肚,沈正吐槽着这些年的压抑。
“我在M银行干了快十年了,为了给老母妻儿更好的生活,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以为当上了个部门经理总比客户经理要强许多,谁知道上要受王行长的气,下要被钱君这样不服管的员工叫成沈小小,两面受气。”
“沈经理,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我特别佩服您的承压能力……”
“屁哩,别给我拍彩虹屁,我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我很钦佩你当时拒绝卡连弗贸易时的勇气,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哪有什么勇气,是无知无畏。不是说人到中层最难当嘛,爬到中间,朝上看都是屁股,朝下看都是笑脸。”
三壶清酒下肚,借酒消愁愁更愁。
“年纪大了,勇气没了,骨气不能也没了。”整顿晚饭,这是沈正絮叨最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