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混沌城永恒的污染云层,如同稀释的墨汁,涂抹在断壁残垣之上。持续了半夜的混乱与骚动并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依旧残留着能量乱流带来的焦糊味和认知污染特有的精神腥气,但相比仪式失控时的狂暴,总算恢复了几分病态的“秩序”。
陈末和艾汐如同两道疲惫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位于地下的避难所。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两人几乎虚脱地靠在墙上,编辑器能量仅剩【12%】,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涌来,尤其是最后应对那些认知幽灵和感知到那股冰冷秩序意念,消耗了太多心力。
短暂的休整后,生存的本能迫使陈末必须再次外出。能量需要补充,物资需要采购,他们不能坐吃山空。
然而,当他再次踏入下城区污浊的街道时,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人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对陌生流浪者的纯粹警惕或漠然,而是混杂了好奇、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当他走进那家熟悉的、由前锈火老兵经营的杂货铺购买基础营养膏时,那个平时一脸凶相、爱答不理的老板,居然主动抹去了零头,还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搅局者’,昨天的动静……够劲。”
“搅局者”?陈末心中一凛。这个混号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就在下层区隐秘的渠道中传开了。指向明确——就是那个破坏了秘教盛大仪式,让信号针塔顶炸开了花,间接导致了下层区短暂混乱的“神秘人”。
名声,如同一把突然递到手中的双刃剑。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当他再次踏入黑市,试图出售一些用不上的战利品换取结晶时,几个原本态度倨傲的商人明显客气了许多,交易过程顺畅,价格也比以往公道。甚至有人主动搭讪,暗示有“好活儿”可以介绍。这种无形的“认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生存和获取资源的难度。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并且更加直接和危险。
就在黑市入口附近一面布满涂鸦的墙壁上,一张崭新的、用粗糙兽皮制成的悬赏令格外醒目。上面用猩红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带着兜帽的模糊侧影(与陈末有几分神似),下方用粗犷的字迹写着:
“悬赏:挑衅者(代号‘搅局者’)”
“提供其确切行踪者,赏五十标准结晶!”
“取其性命者,赏两百标准结晶,并可向铁爪团提一合理要求!”
“——铁爪团,血债血偿!”
落款处,是一个狰狞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的铁爪印记。
悬赏金额高得惊人,足以让许多亡命徒疯狂。铁爪团显然将之前伏击失败的耻辱和成员伤亡的怒火,全部算在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搅局者”头上。这意味着,陈末今后在城内的每一步,都可能面临着来自暗处的冷箭和明处的围杀。
而这还不是全部。
在黑市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充满怨毒和仇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某些阴影角落投射过来。那些是秘教的残余分子。仪式被破坏,大祭司和众多核心成员死亡,对他们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份刻骨铭心的仇恨,远比铁爪团的悬赏更加持久和危险。他们或许暂时无力组织大规模行动,但零星的、不择手段的报复,防不胜防。
甚至连锈火佣兵团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在他返回住所的途中,一名穿着锈火制服、但并非铁砧小队成员的佣兵拦住了他,态度还算客气:“‘搅局者’?我们团长‘血狼’巴顿对你很感兴趣。有没有兴趣正式加入锈火?以你的能力,待遇和地位绝不会低。”
这是直接的招揽。锈火看到了他的价值,想要将他这股“搅局”的力量纳入麾下。但这无疑是一把枷锁,意味着失去自由,彻底卷入佣兵团之间的倾轧。
带着采购的少量物资和满腹的思量,陈末回到了地下室。他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艾汐。
艾汐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们……好像成了风暴的中心。”
就在这时,铁门再次被有节奏地敲响。是摩根。
摩根进来后,独眼扫过屋内,直接开口:“外面的风闻,听到了?”
陈末点头。
“感觉如何?”摩根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不像,“成了名人,走路都带风了吧?”
陈末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锈火的招揽,你怎么看?”
“巴顿那只老狼,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摩根哼了一声,“他看中的是你搞事的能力,想把你当成一把快刀。用得好,能给他劈开不少麻烦;用不好,或者刀太锋利伤到手,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掉。进了锈火,你这‘搅局者’的名头,也就到头了,以后就是锈火的‘疯狗’。”
很直白,也很残酷的评价。
“那我该怎么做?”
摩根看着他,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小子,名声这东西,在混沌城是把双刃剑。铁爪的悬赏,秘教的仇恨,这些明面上的危险,你至少知道它们来自哪里,可以防备。但真正的致命威胁,往往来自那些在暗处……‘欣赏’你的人。”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你破坏了秘教筹划多年的仪式,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能力和……破坏力。这意味着,在某些更高层面的‘玩家’眼里,你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蝼蚁。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有趣,有价值,想要‘收藏’;也可能会觉得你不可控,是个隐患,想要……‘清理’。”
“守序局那个新来的特派员?”陈末立刻想到了那股冰冷的秩序意念。
“他可能只是其中之一。”摩根意味深长地说,“混沌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好好想想吧,小子,是找个靠山把自己关进笼子里,还是在风暴眼里继续跳你的死亡之舞,直到……被更大的风暴吞噬,或者,成为风暴本身。”
说完,摩根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地下室内,只剩下陈末和艾汐,以及摩根留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名声带来了便利,也招致了明枪暗箭。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