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奔涌的情绪,转身快步离开这片阴冷的地下空间。
夜色下的校园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另一个无声的追逐者。
回到宿舍,陈理反锁上门,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他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将小小的空间圈禁起来。
他脱下那件承载了太多秘密的校服,小心翼翼地将其平铺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那枚缝在胸口的红线徽章,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妖异,仿佛一颗凝固的血滴。
他没有用手去碰,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医用镊子,屏住呼吸,用镊子尖端闪烁的寒光,一针一线地挑开缝制徽章的红线。
当最后一根线被挑断,徽章轻轻落在桌面时,他才松了口气。
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重,质感也并非普通的布料或塑料。
借口要做一个关于材料光谱分析的课外项目,陈理从物理实验室借来了一台便携式红外扫描仪。
他将扫描探头对准徽章,屏幕上的数据流迅速滚动,最终在徽章中心位置,勾勒出一个清晰的、非金属的方形轮廓。
是芯片。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伪装成诅咒信物的追踪器?
还是……别的什么?
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多功能读卡器,找到对应的接口,将那枚不起眼的徽章轻轻嵌了进去。
电脑屏幕亮起,一个新设备被识别,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文件名刺痛了他的眼睛:《B栋黑账V7》。
他握着鼠标的手指有些僵硬,双击打开。
一份加密的表格文件展现在眼前,上面罗列着七名学生的名字、学号和班级,后面跟着一连串药物名称和剂量——全是强效的精神抑制剂。
每一条记录的末尾,都有一个潦草的签名,像是某个医生或管理者的批注。
苏倩和李婉儿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一页页地翻下去,心脏随着名单的滚动而不断下沉。
这不是诅咒,这是一份罪证。
一份关于系统性投毒、伪造精神病史的罪证。
在文件的最后一页,没有表格,只有一行用特殊字体写下的话,像是绝望中的留言:“证据藏在第七次漂洗的回水中。”
陈理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一个索命的恶灵在散播诅咒。
这是一个濒死者,用自己最后生命和智慧布下的局。
一个向死而生的求救信号。
所谓的规则,从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像洗衣机一样,一遍遍地“漂洗”,直到将掩盖在污秽之下的真相,彻底洗出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23:45。
距离午夜十二点的“规则”时限,越来越近。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几个从化学实验室带回来的无菌试管和一包PH试纸,再次冲向了那栋阴森的B栋洗衣房。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而坚定。
洗衣房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
他找到之前视频里苏倩使用过的107号洗衣机,它此刻正在执行某个程序,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安静地跳动着。
他知道,每一次漂洗程序结束后,都会有几十秒的短暂排水期。
他像一个蛰伏的猎人,蹲守在冰冷的机器旁,耳朵紧贴着金属外壳,分辨着内部水流的变化。
当屏幕显示第六次漂洗结束,排水阀开启的轻微“咔哒”声响起时,陈理迅速将试管伸到机器底部的排水口。
一股灰黑色的浑浊液体喷涌而出,带着一股铁锈和化学试剂混合的怪味,他飞快地接了半管。
他将液体滴在PH试纸上,试纸颜色没有明显变化,说明酸碱度正常。
但他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试管中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一张空白的滤纸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灰黑色的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在接触到纸张的瞬间,其中的微粒开始自动分离、重组。
一些深色的沉淀物,竟然在白色的纸面上缓缓显影,最终勾勒出半行模糊的字迹:“第七遍……才能看清。”
与此同时,他从液体中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福尔马林的腥甜气味。
是脑脊液。
混合着某种特殊的、遇水褪色的墨水。
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将这管液体送去做DNA比对,结果必然指向李婉儿。
她将自己的身体组织和信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藏进了排水系统里。
“第七遍才能看清……”陈理咀嚼着这句未完的话。
一个可怕的推演在他脑中形成:如果有人发现了线索,但在第六遍就终止了程序,拿走了这份不完整的信息,会发生什么?
瞬间,一幅恐怖的幻象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自己因为恐惧或急躁,在第六次漂洗后强行中止了洗衣程序。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107号洗衣机发出刺耳的尖啸,猛然爆炸!
滚烫的蒸汽和金属碎片四散飞溅,而对面的墙壁上,殷红的血水如同瀑布般渗出,汇聚成一行字:“你也不听我说完。”
死亡结局。
陈理打了个寒颤,从幻象中挣脱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李婉儿的“规则”既是引导,也是考验。
考验后来者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去走完她设定的每一步。
任何的投机取巧,都会触发她最后的怨念,导致满盘皆输。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00:15。第七次漂洗的时间到了。
陈理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放入任何新的衣物。
他走到机器前,打开滚筒门,将那枚刚刚拆下来的、嵌着芯片的红线徽章,轻轻地、郑重地投入到空荡荡的滚筒中央。
他关上门,按下了启动键。
洗衣机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剧烈震动,显示屏上红光闪烁,跳出一行警告:“检测到非标准载荷,是否继续?”
这是最后的确认。陈理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是”。
滚筒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速旋转起来,发出的不再是嗡鸣,而是一种近似于哀嚎的尖锐声响。
就在这刺耳的声音中,一个清晰、温柔、带着解脱意味的女声,仿佛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里:“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整一排洗衣机,无论之前是否在运转,此刻竟同时启动!
它们面板上的指示灯由白转红,犹如一排睁开的血色眼眸。
地面开始有节奏地剧烈震动,那频率,像极了一颗颗巨大的心脏在同步搏动。
陈理知道,这是最终的判定时刻。
那个由执念构成的“系统”,正在评估他是否完整地执行了这场迟来的“仪式”。
突然,头顶的通风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洗衣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马涛一脸煞白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对讲机,像是刚从某个地方狂奔而来。
他看到陈理正站在107号机前,失声喊道:“别碰那台机器!”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极度扭曲:“当年的事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谁让她不知好歹,非要去追查食堂克扣经费的事!”
陈理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如刀:“所以你们就把她塞进滚筒,还伪造了她有精神病的记录?”
“我不知道会这样!”马涛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在哀嚎,“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把她的调查稿子洗掉,吓她一跳!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台疯狂运转的107号洗衣机,在一声巨响中轰然洞开!
一股浓稠的血雾从滚筒内喷涌而出,没有散开,反而在半空中缓缓凝结成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庞。
那正是李婉儿。
她空洞的眼神越过陈理,静静地望着瘫软在门口的马涛,嘴唇轻启,声音缥缈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你说过,会帮我发稿的。”
就在马涛被这超自然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之际,陈理动了。
他没有被恐惧攫住,而是趁此机会,果断地按下了最后一次“甩干”程序。
同时,他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U盘,精准地插入了自己先前在机器外壳上改装过的数据捕获模块接口。
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嗡鸣戛然而止,所有的洗衣机瞬间停止了运转,漫天的红光褪去,恢复了惨白的照明。
那团血雾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散。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107号机前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清澈见底的清水。
在水中央,静静地浮着一张完整的、巴掌大小的胶卷底片——那无疑就是李婉儿当年拍摄的,关于食堂黑幕的原始证据。
马涛瘫坐在地上,双眼失焦,神智已经崩溃。
他嘴里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第七次……我没按开始键……是谁按的?是谁按下了第七次……”
陈理没有理会他,他弯腰,小心地从水中捞起那张承载着一条生命的底片。
他站起身,目光扫向恢复正常的107号机显示屏。
上面之前所有的警告和程序信息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静静浮现的、泛着幽幽蓝光的新提示:
清洗完成。执念释放。代理人待定。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代理人?
谁将成为下一个规则的守护者,亦或是……执行者?
他握紧了手中的底片,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从指尖直蹿入他的大脑。
他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或许,真正的开始,才刚刚到来。
一个更庞大、更深邃的秘密,正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