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弯腰,将那枚滚烫的金属牌攥入掌心,灼热感沿着掌纹蔓延,仿佛一道无声的电码,确认着他还存在于某个不为人知的网络之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身份牌塞进了裤兜深处,动作快得像个惯偷。
晨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终于刺破了教室里凝固的黑暗。
那些被纸张包裹的“茧”纷纷碎裂、消散,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灰烬,在光柱中无声起落,最终归于虚无。
趴在桌上的考生们一个接一个地动了起来,发出慵懒的呻吟。
“嗯……怎么睡着了?”
“我的天,脖子好酸,我好像做了个被卷子淹没的噩梦。”
“考试结束了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忆的断层精准地切掉了所有关于纸魔和绝望的片段,只留下一个“不小心睡了一觉”的模糊借口。
教学楼内外的监控探头红灯闪烁,重新开始工作。
墙上的广播喇叭发出一阵电流的滋滋声,随即传来甜美而标准的播报音:“各位同学请注意,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抓紧时间检查答题卡……”
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拨回了正轨。
但陈理心中雪亮,这平静之下,是更深邃的暗流。
陆振邦所启动的“净坛计划”虽然暂时被击退,但其污染核心早已像病毒一样,悄然植入了整个校园网的数据底层。
那不是简单的删除或格式化就能清除的烙印。
他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借着整理文具的动作,从地上捡起几片被踩碎的答题卡残渣。
残渣的一角,那个被锁链束缚的眼睛图标,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小心地将这些碎片折好,塞进了自己早已不穿的旧校服内侧夹层里——那里是他藏匿秘密最安全的地方。
走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校园里人来人往,一切正常得仿佛昨夜的厮杀只是一场幻觉。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学生终端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鲜红色的系统通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警告:检测到您的期末考试成绩存在严重异常。】
【通知:您的个人诚信档案已被系统标记,建议立即暂停一切学术活动。】
【指令:请于二十四小时内,主动联系京州大学异常事务处理部门。
发送单位:异常事务处理总局·教育污染专项治理组。】
陈理的脚步顿在了宿舍楼前。
他抬起头,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可他心中却感受不到半点轻松。
脑海中,模拟器冰冷的提示音还在回响——精神力严重透支,预计完全恢复需要四十八小时。
现在,是他最虚弱、最危险的真空期。
撤离学校,暂时躲避风头?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一个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楼梯的转角处。
来人是叶教官,他换下了一身作战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风衣,肩章上用银线绣着不易察觉的繁复纹路,整个人显得冷硬而利落。
“你做得很好,”叶教官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比我们预计的,快了整整三天。”
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材质的密封档案袋,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这是你的‘挂科证明’,也是总局发给你的入职测试合格证。从今天起,你在学校的学籍系统里,是一个品行不端、成绩异常的问题学生——但在我们的系统里,你是新晋的灰烬级观察员,代号07。”
陈理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越过档案袋,直直地盯着叶教官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陆振邦不是源头。”
叶教官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的分量,然后缓缓点头:“我们知道。‘净坛’是总局三年前秘密启动的一项内部试点项目,旨在通过制造可控的污染环境,筛选出具备高精神韧性和污染抗性的特殊个体。你们学校,是第七个实验场。”
陈理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所以,你们就放任那些怪物在校园里屠杀学生,只为了从里面挑几个‘好苗子’?”
“我们成功阻止了前六个实验场的项目失控和全面爆发。”叶教官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而这一次,是你阻止了第七场的失控。这其中的区别在于——他们靠的是总局的强行干预和一点运气,而你,靠的是脑子。”
这番话像是一块石头,堵在陈理的胸口。
他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冰冷而残酷。
临走前,叶教官留下了最后的警告:“记住,不要相信任何‘恢复正常’的迹象。污染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成秩序悄然归来。接下来一周,你会陆续收到三次来自学校的‘处分通报’,每一次通报,都对应着一次潜伏在你身边的危机。当你第三次被叫去‘教务处谈话’时,带上你所有的收容物——总局地下七层,有人想见你。”
说完,他转过身,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了清晨稀薄的雾气中,消失不见。
陈理低头看向手中的档案袋,封口处用暗红色的火漆烙印着一个徽记——一只被粗重锁链紧紧束缚的眼睛。
当晚,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人。
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拆开了那张打印出来的“挂科通知单”。
正面是白纸黑字的官方说辞:“经查实,陈理同学在期末统一考试中涉嫌严重违纪,破坏考场秩序,本学期所有科目成绩作废处理。”
他将通知单翻过来,背面空无一字。
陈理没有丝毫意外,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根只剩下半截的青铜蜡烛,点燃了它。
微弱而稳定的烛火跳动着,他将通知单的背面缓缓靠近火焰。
随着温度升高,一行用隐形墨水书写的坐标和一句话,像血管一样在纸上凸显出来:【别忘了,真正的考试,从来不在纸上。】
他没有移开,继续用烛火炙烤着那行字下方的位置。
果然,在更高的温度下,纸面开始微微泛黄,第四条隐藏得更深的信息,艰难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匿名举报者“X”曾经在某个加密论坛上发布的谜语的最后一句:
【当钟声响起七次,穿西装的人才会说实话。】
陈理猛地抬起头,望向墙上那只最普通的石英挂钟,时针、分针和秒针无声地交汇,正正指向凌晨一点。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栋早已废弃多年的办公楼顶层,一口积满了灰尘的老旧挂钟,那静止了不知多少年的钟摆,毫无征兆地、沉重ly开始了它的第一次摆动。
嘀。嗒。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凌晨一点十七分,陈理依旧坐在台灯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信息层层叠加的“挂科通知”,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