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考试,从来不在纸上。
论坛上那句谜语的最后半段——“当钟声响起七次,穿西装的人才会说实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陈理脑中所有的迷雾。
穿西装的人,陆振邦猝死时,身上穿的正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而此刻,这张挂科通知单上浮现的坐标,精准地指向了陆振邦的死亡地点。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闭环,一个迟到了数年的死亡邀约。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摸出手机,调出校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将未来三天内,所有校方可能发布“处分通报”的时间点——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晚上十一点——用刺眼的红色圈了出来。
这不再是简单的日程标记,而是一个个倒计时的节点。
做完这一切,陈理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精神力沉入那片虚无的模拟空间。
他必须知道,如果自己选择无视这张通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以他当前的精神力储备,这种高精度的推演最多只能维持十分钟。
他将唯一的模拟机会押在了“无视通知”这个选项上。
意识沉入幻象的瞬间,周围的环境并未改变,他依旧坐在书桌前。
然而,宿舍楼外的校园广播却毫无征兆地响起,电流的滋滋声后,一个毫无感情的、仿佛由无数人声拼接而成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07号考生未在指定时间签到……补考程序强制启动。”
话音刚落,陈理猛地感觉到墙壁传来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
他骇然转头,只见洁白的墙面仿佛活了过来,正从内部渗出浓稠的、墨汁般的红色液体。
那液体迅速扩散、勾勒,在眨眼之间,整栋宿舍楼的四壁、天花板、甚至地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缓缓转动着的眼睛纹路!
每一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冰冷、无情,充满了监考官审视作弊者般的威压。
“噗!”
陈理猛地从幻象中挣脱,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额头上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不止。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警告,那是一个启动程序的倒计时。
一旦错过,他将被拖入一个无法逃离的、由整个校园构成的“考场”。
天色微亮,清晨六点整。
陈理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自己那件被压在箱底的旧校服。
在夹层里,他找到了几片硬邦邦的、像是被烧焦的纸片残渣。
这是当年陆振邦死后,他在现场混乱中悄悄捡拾的答题卡碎片。
他将碎片平铺在桌上,举起一枚高倍放大镜,凑了上去。
在焦黑卷曲的边缘,他发现了一行行比蚂蚁腿还细的微缩编码。
这些编码极其隐蔽,若非刻意寻找,只会被当成燃烧后留下的碳化痕迹。
陈理立刻打开学籍系统的后台数据库,将这些编码逐一输入进行比对。
结果让他遍体生寒。
每一串编码,都精准地对应着一门课程的编号。
而这些课程,恰好就是他接下来三天要参加的全部期末考试科目!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脑中成型:“净坛计划”从未因陆振邦的死亡而终止,它只是转入了一个更隐蔽、更高效的自动化运行模式。
每一次看似正常的期末考试安排,都是新一轮献祭流程的触发机制。
他迅速查阅了自己的考场座位信息,一个数字让他瞳孔骤缩——“3号”。
每一场考试,他都被刻意安排在了3号座位。
这绝非巧合,而是为了完美复现某个仪式节点所需的特定坐标。
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样本”,被一步步推向祭坛的羔羊。
不行,不能再被动等待。他必须提前布防。
陈理从抽屉里拿出那支说谎者的钢笔,拔掉笔帽,冰冷的笔尖触碰到左手掌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六个字:“我已放弃清白”。
墨水迅速渗入皮肤,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谎言气息萦绕在掌心。
这是他能想到的、暂时屏蔽精神锚定的唯一方法。
只要规则判定他已“污浊”,那些试图锁定他“纯净”灵魂的坐标就会暂时失效。
紧接着,他将那支只能发出微弱红光的手电筒用胶带牢牢固定在书包内侧隔层,并用一个简易的延时装置设定为每小时自动频闪一次。
这种低烈度的红光虽然无法摧毁考场的能量场,却能像水滴一样,持续不断地对其造成干扰,延缓能量的积聚。
上午九点整,第一封“处分通报”通过学生终端准时送达。
冰冷的电子屏上显示着一行字:“学生陈理,因诚信档案出现异常波动,根据校规第7条第3款,禁止参与本学期所有科目的缓考。”
就在通报弹出的同一瞬间,一声沉闷的钟响从校园深处传来,响彻云霄。
那声音并非清脆的电子铃声,而是古老机械齿轮缓慢而沉重地咬合时发出的金属回荡,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
钟声!
陈理立刻闭眼,试图再次启动模拟器。
精神力严重透支的他无法构建完整的场景,但依旧捕捉到了一丝关键的片段:随着那一声钟响,他脑海中的校园地图上,一个位于图书馆顶层的坐标骤然亮起一个刺眼的红点。
他瞬间明白,“七次钟响”的协议已经开始执行。
每一次钟声,都代表着一个包围圈节点的激活。
当七个红点全部亮起,连成一个环形时,就是主教学区被彻底封锁的时刻。
他快步走到窗台,取出那盏古朴的青铜烛台,点燃了烛芯。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明明没有风,那豆大的火焰却猛地向一侧弯曲,形成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弧度,坚定不移地指向城西——废弃教学实验楼的方向。
这是收容物之间的共鸣。
污染源正在苏醒,并且已经开始执行它的规则。
下午三点,陈理利用学生会的身份做掩护,潜入了学校的档案室。
他要查阅陆振邦的生平记录,寻找一切与“净坛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当他打开对应的档案柜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关于陆振邦的纸质文件,都被人为地清除了。
他不死心,转向一旁的电子档案查询系统。
果然,系统中保留了一段被高度加密的日志。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悄悄取出那支说谎者的钢笔,用笔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读卡器的感应区。
借由钢笔“认知扭曲”的特性,系统在一瞬间将他判定为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
加密日志被成功打开。
里面的内容让陈理如坠冰窟。
日志显示,陆振邦在临终前不久,曾亲笔签署了一份《高等教育净化倡议书》。
倡议书中,他偏执地主张“唯有死亡带来的恐惧,才能唤醒根植于灵魂的诚实”,并详细提出了一套名为“洁净样本筛选法”的实验流程——即通过制造极端压力环境,逼迫学生暴露最真实的品性,从而筛选出所谓的“洁净灵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份倡议书的文件末尾,赫然盖着三个审批通过的签名。
其中两个已经模糊不清,但第三个印章的轮廓,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字:“异常事务处理总局·伦理审查部”。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失控的疯狂实验。
而是有人在背后默许,甚至推动其存在!
这个认知让陈理浑身发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从更高维度冷漠地注视着这所校园里发生的一切。
当晚十一点,夜色深沉,第二声钟响如期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沉重、压抑。
陈理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四件从郑伯那里得到的收容物,以及那份《守约残篇》的拓印页。
经过一下午的推算,他已经确认了五处符阵的最佳埋设位置,分别位于校园四大怪谈原发地的核心结构点,以及废弃实验楼的中心。
这五处符阵一旦激活,就能形成一个临时的闭环,对“净坛计划”的能量场形成压制。
但问题在于时机。
如果提前激活,很可能会被自动化运行的系统判定为“违规干预”,从而引发不可预知的提前清算;可如果激活得太晚,等到七声钟响完毕,包围圈彻底形成,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他需要一个权限,一个能让他“违规操作”而不立刻受到惩罚的权限。
陈理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空白的答题卡,又拿起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他以精血为墨,用手指在答题卡上郑重地写下八个字:“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答题卡凑到青铜烛台的火焰上。
纸片迅速燃烧,但诡异的是,升腾起来的并非黑烟,而是一缕缕灰白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灰烬。
这些灰烬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缓缓飘落,在下方的《守约残篇》拓印页上,自动排列成了一行崭新的小字:
“契约成立——代价延迟支付。”
成了。
陈理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对他做出的回应。
他用自己不可知的“未来”,作为这场豪赌的筹码,换取了一次逆转棋局的宝贵机会。
窗外,第三声钟响穿透夜幕,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远方的天际,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病态的、宛如极光般的灰白色光晕。
空气,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变得粘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