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晚饭后我跟陈太太的关系越发的好了起来,更是成了陈太太家里的熟客。只要是穆云下午加班而到外面吃,就会买上好的菜去陈太太家里,与这位和蔼的老人一起下厨,晚饭后还会带着米奇在周围慢慢的游逛一圈,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陈太太的儿子。到了傍晚,听着她说一些过去的事情,不得不说陈太太的语调非常适合讲故事,她每次都成功的把听故事的人带到了她的记忆里,她的世界里。
刚刚完成了每天下午独属于自己的娱乐(吃饭,散步,听故事),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楼道在模糊中有着冰冷的光泽,有规律的脚步声伴着我慢慢到楼顶(四楼),掏出钥匙,我开了门。
“你说这个怎么办?”
“想想?”
……
熟悉的对话声传来,这是自从前天晚上就有的了,那天提前半小时左右回来,发现穆枫穆云两人正在商讨什么问题,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这让人疑惑,此前谁知道两人关系这么好?穆云解释说穆枫也是公司里的人,只不过不是一个部门,直到上个星期他见到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公司的,这下到好了,两人同姓再加上是邻居又是一个公司的,关系想不好都不行啊!
“你回来了?”两人注意到了开门声,穆云淡淡开口,用唯一能看到的眼睛盯向我。穆枫则礼貌性的笑了笑。
我发现自从搬到这里的那天起穆云就变得冷淡了起来,但无所谓,猜想或许是因为不在一个公司的原因吧,至于高中与大学时积累的友情?这么久了还在吗?好像还没有谁能在这个社会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吧!在我看来,到了社会上的友情,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作了――冷漠僵硬的机械部件。
“是啊。”
随便回了一句,走进自己的屋子把门关上后,我心里自问:合租还有意思吗?还有,就是……
想到这里我打开手机的信息,里面是穆枫发过来的:后天晚上十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深夜,我被一阵断断续续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脑子有点迷糊,发现似乎有人在外面拖着什么东西,如老家的泥龙口袋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声响。
“又来了?唉!”自从穆枫一家的争吵声消失后,虽然夜晚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日。但在穆云搬来一个星期后,客厅总是每隔几天的一日半夜都要出现这个声音,第一次我还不在意,但这是第四次了……
我起身,四周的物品在黑夜中留给眼睛的只有黑影般的形体。我走近门前要打开,却突然止住了身形,发现外面客厅有争吵声,但是听不清,双方都很默契的控制着音量,但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暴露了出来。我继续听着,哪怕什么都没听清楚。大概过了几分钟,在一阵沉默中,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关门声,泥龙口袋般拖地的声音也就此彻底消失了。
这次有其他人?我一直以为都是穆云一个人在干着什么。
确定外面客厅没有人后,手还是僵硬地放在门上,我迟疑现在要不要打开,一扇普通的木门开始在心里放大,变得沉重了起来,黑暗侵袭着人心,在黑暗里开始有了不好的想法,最终还是放弃了。
身子慢慢的往后移,灵魂紧贴着心脏。
砰!――
感觉到后面有什么硬物,来不及反应,一个瓷器的破碎声在下个收回不了的动作中于寂静里炸响,犹如冷箭穿透了冰冷的心门。糟了!我忘记了床边有个板凳,而我喜欢在每一个晚上睡觉前就会倒一碗热开水放在上面,夜里口渴时起来喝。
黑暗中,外面越发安静,在这次炸响中陷入了死寂,所幸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我的呼吸声紧跟着我慢慢上床,这个夜晚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剩下再也不愿意多想的一个人。
……
咚咚!
敲门声把我从梦中唤醒。
“谁啊?”
我有些不耐烦,视线透过窗子往外面一看,现在天色才刚刚微亮。
“是我,穆云,今天要出一趟远门,估计要三天时间才能回来,这几天就不用管我了。”外面的人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
……
晚上我从陈太太家里回来,客厅就我一个人,算了算时间,明天晚上不知道穆枫要给我讲什么,也不知到为什么偏偏要弄到明天讲。
第二天,也就是到了跟穆枫约定的那天,我被楼下的尖叫声惊醒。这栋楼房里的八九家人在下面阴暗楼道里汇聚了一些――桌子上乱糟的杯子,多是老人还有几个冷漠的年轻人。人们如嗡嗡作响的蜂群,彼此神色各异的议论着什么,到了最后,下去的我什么都没明白的上去了,甚至都质疑自己为什么要下来,奇怪,人是个神奇的动物!
汪!汪!
米奇见到老朋友立在河边没有动,围绕着如老朋友开玩笑般转了几圈后,发现对方真成了家里烦人不动的扫帚一样,就开始叫了起来。
“米奇?”
刚刚看着小河我有些发神,不远处一群孩子在玩着游戏,还有几个大人在一旁看着,也不插手,就自己几人闲聊着。人的圈子无处不在,小孩有小孩的圈子,大人有大人的圈子。
米奇用嘴过来拉扯我的裤脚。
“喔,好吧,走回家了,前进。”我哭笑不得,怕米奇把裤子扯烂,只得郁闷的摸摸它脑袋,看它得意的昂起了头,如军人般带着一个紧跟的小兵前进。
“陈太太我走了。”
带米奇回去,在陈太太那里吃完晚饭后,就在老人的注视下急忙走了,一条名叫米奇的狗就停在了门口,张着大嘴,看着朋友远去。九点了,夜里的楼道在今晚有些阴森,上下楼梯口格外的安静,没有生命弄出的声响,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在到了三楼后,我的心一紧,因为我跟穆枫一家的大门豪无防备的敞开着,里面漆黑无声,如染墨的深井,这让人非常不安。
穆云已经走了,另外一把钥匙在陈太太那里,可他显然是不可能的。看了看后面冰冷的墙壁,我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与陈太太有关的一切……那个和蔼的老人……莫非是我忘记关了门,可是……想到这里我看向了穆枫一家的大门,冷冰冰的……
我用手摸了摸心口,以此来消除内心的不安。肢体是神奇的,它们不仅是身体的便利更是心灵的助手。
敞开大门的屋里传来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这让心脏紧了紧,本来打算进去的我不由得连退脚步,直到退到穆枫家的门口,我才轻松的吐了口气,转而把头转向了身后,里面似乎有亮光。
说实话,对于穆枫家里的样子我很好奇,因为每次他们出门或者进门,都只开一个刚刚容一个人进去的口。遵循着心里好奇的指向拍,我最终摸了摸冰冷的大门,留下一丝不易查觉的余温,就走了进去。
“你不该进来的!”
一句刚刚高过耳语的话音在身后响起,来不及反应,紧跟着大门就在咚的一声中被关上了,客厅里有一只蜡烛被一个胖女人点燃,摇摆的扑向心灵深处。
看着后面的人,觉得陌生又熟悉,我喉咙干涩起来:“是你?穆云?”
“没错。”穆云把刀子抬向自己的独眼,冷漠开口:“你看看你的下面,最好是不要大喊。”
听了他的话,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亮,我发现下面躺着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体模型……不……我把身子望下弯了弯,如狂风下低垂的稻草。
“这是……”,我踉跄地退到了火光摇摆的蜡烛旁边,一个空酒瓶被我碰倒了,发出了砰的响声。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我瞪大了出生至今瞪得最大的眼,不敢张大口,是因为下面那具只有上半身的冰冷尸体还是因为刚刚穆云那句带着威胁的话,我不得而知。但谁都知道,我危险了,最近的碎尸狂魔居然在身边。
“你忘记了吗?那个游戏,就是刚刚的选择……那个……猜谜者游戏。”穆云冷冷一笑,独眼闪烁着狼群夜里捕食的光芒。
“猜……谜者……游戏?你是……说?”
震惊又受到刺激的人心里防线有多脆弱呢?我双手爆头,隐隐有呼喊声如幽林般从我耳边,从我心头上掠过,如深埋在幽谷的蛛丝般每一次经过都要留下一些或者去掉什么……这是女人与几个小孩的声音,有哭声、尖叫声、打斗声……一块昏暗的田地里几个紧连的气球连环爆炸……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有四个小孩玩得很好,其中一个是我,另外是一对兄弟,大的叫穆枫,小的叫穆云,他们的母亲姓陈,另外一个似乎是个女孩,但我想不起她是谁了。
一天晚上,穆枫提出玩一个网上非常流行的猜谜者游戏,这游戏很简单,让玩家在纸条上把自己的名字写好,然后大家轮流打开自己抽到的纸条,在限定的时间内,防止自己被另外一个人找到的同时要找到自己所选纸条上的名字的主人。
我们觉得很有意思就同意了,可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在寻找的途中时,由于夜色漆黑被突然冒出来的穆云给吓得猛推了他一把,更没想到的是他跌倒时,眼睛恰好被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尖物给划了一下,发出凄人地惨叫声。躲在一旁看到情况的穆枫愤怒地把没有防备的我从二楼推了下去,大脑受到了撞击加上那晚的刺激就选择性的把那段记忆遗忘或者说是给封闭了起来,对于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想起来了?”穆云讥讽地看向我。
“什么?”在一个普通城市里,夜色随风灌入了一栋小楼房,紧套着茫然的我:“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掩饰这么久?”
穆云没有发声,脚步移动,慢慢逼向前。那天,他也不知道,时隔十来年,两人在高中要毕业时才见过面,记忆再好都要忘记对方吧,要不是老妈在大三时认出来了,他或许会成为他永远的朋友。
新闻报道:……碎尸狂魔良心发现,在x月x日x时自首……
把手里的报纸抖落,故事就讲到这里了,那天我把一切都明白了。到最后穆云没有动手,陈太太出来阻止了这一切,穆枫也跟着来了,他跟穆云有过商量,要是我走进我的房间他还是会成为我永远的朋友,可我没有,因为那个响声,我退后了,或许是因为这唤醒了我小时候对于黑暗的恐惧吧!
至于穆云是怎么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其实是因为穆枫一家。几个月前的晚上,地点还是这里,穆枫还是居住在这个房子,可他们却经历了一场让人难以抉择的选择,痛苦而又难忘。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偷盗以为这里面只有那个胖女人,可没想到我后来居住的房子里面的穆云听到了响声急忙跑了过来,又因为各种意外失手把那个男人杀了,而那个胖女人的孩子也在当天失踪了,也就是陈太太的“故事”。
失去孩子的痛苦,对杀人犯亲弟弟的包庇,亲人的伟大(或者说愚笨)在这时显露了出来。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穆云却变了,本来因为一只瞎眼而饱受内心煎熬的穆云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变了,变成了一个想报仇的男人,想杀掉已经忘记了当年事件的我,因此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而父母的债款却是因为我的医药费。
另外一个真相
穆云苦涩地笑了笑,对着一旁路灯下立着的哥哥开口:“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嗯”穆枫眼神复杂。其实穆云的眼睛本来就是瞎的,是后来一个手术带来的假眼,他们演了一场戏,一场让人疲惫到灵魂的戏,如今还得继续。
一九九几年,两兄弟的妈妈看着日益病重的老公,决定挺而走险陷害刘超一家(也就是“我”),最终成功了,还获得了一大笔赔偿(“我”妈妈却说是因为医疗费,其实当时是没什么问题的,除了有点脑震荡)。
本来两兄弟的父亲在得知有钱了也感觉有了希望,一家人高高兴兴好久,可没过几日,查觉到不对的男人通过几次试探得出了真相后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就是要两兄弟与老婆(陈太太)好好补偿刘超一家人,而后就在哀叹中去世了,再之后也就有了刘超一家不知名的好心人,甚至刘超一家在城里的房子一半钱都是穆家悄悄出的,只不过让当时卖房子的人别透漏他们,就对刘家说了大减价之类的。
而后出了那个事情,其实穆云是真想动手的,他怕刘超知道真相,反正他也走投无路了,但还是因为穆枫与陈太太的劝说下放弃了。
“我这次进牢了,穆家从此跟刘家也算是彻底两清了吧!”
“嗯。”穆枫疲惫的把手里不知何时点燃的烟恰灭。
尾声
这天下午,我的妈妈在下午给我带来了一些农村的菜与本地肉,这些都是公婆种的,米奇跟着我去了。
“这里。”一个只有她的亲人朋友才知道她表面年龄远远大于实际年龄的老妇人站在河边对急忙赶来的我招呼,一旁是一个灰色大口袋。米奇紧跟在身后。
“妈,你这么远都跑来了。”我兴奋的翻开口袋看了起来,里面有老家的本地肉,吃起来很香,然后就是一些番茄、茄子、白菜之类的蔬菜,都是很天然的。
“有车呗。”老妈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十分刺眼,探头望了望我身后的米奇:“你养的狗?”
“不……汪!汪!……”
我还没说完,米奇就狂叫了起来,没有完全退化的爪子着了魔般的往外翻,身体下倾,做着欲要往前扑的架势。
我看出了不对头,但不知怎么办,却发现米奇正慢慢地后退,盯着我身后的人紧紧看了几眼,而后呜咽一声就跑了,当我以为它会一直跑下去时,却停了下来,歪着头,看我没动,就叫了几声,只有我能明白这是叫我走,但我僵硬的立在原地,看它失望地远去。自此之后,那个下午,米奇就再也不理我了,就这样,冰凉的落日下我永远的失去了一个特殊的朋友。
“看来它不是……”妈妈开口。
“嗯。”
后面就是许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