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在2017年的圣诞节，没错，也就是写这篇故事的今天，我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圣诞节结束了，还包括几天以后我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元旦晚会，更有与我关系最好的单身老人也去世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那么的顺理成章、那么……。

这是一位老人，具体的说是一位单身老妇人，微微驼着背的她与人谈话时要倔强地挺直，戴着个眼镜，只有面对孩子时才会很自然，她喜爱红衣，没有后代，居住在城市的一个老房区。听说现在已经被拆了打算重建，等以后去的话估计就是一个个热闹门市或者又是新楼房，几千元一个平方，而人们会跟在菜市场一样在心里估计着价格是否合适，但没有人在意它前身（老楼房）的故事。

在2015年冬，我、妈妈还有四岁的妹妹一家三口搬进了城市的最便宜的老房区，只为了挨近一旁的荣耀中学，给我与妹妹一个更好的学习条件。那天是我们刚来，楼道里溢满历史的特殊气味，难以形容，就像人们只听闻过的千年美酒一样。

这是楼房群里的一个六层楼房――大人中的小孩。下面是由门市与路道组成的一条条街道，有卖旧书的，是个身穿灰色大衣老头提着一个喇叭叫喊，扯着有高低的音腔，像是唱歌：十元一本哟、二十元三本喽，快……还有论斤卖的，一旁是个天天说着大甩卖的，是个戴墨镜的大叔，留着络腮胡，搞个平头，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社会老大派头。

除了一些卖衣服家具的门市外，在苍蝇群般的店铺里，挤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十几个平方，卖着一些零食与旧书，是个瘸子青年开的，天天歪着一只脚在门口走来走去，嘴里还啰嗦不停地说些话，旁边的座位上偶尔还有个红衣老妇人坐着，沉默，不多说。

四岁的妹妹在刚刚来了后就与一群朋友经常去他那里玩，只因为会得到个一角钱的口香糖，大人们最开始心理还是有些防备的，毕竟在网上常听说有小孩“丢失”，而我的妈妈是个最担心的人，在搬离这里之前只要妹妹出去，她就必须跟上……小心再小心……十足的保镖，听外公说她小时候很喜欢看武侠小说。

在搬来一个月后，顶层的六楼，一家人忙忙碌碌，在门口，对面的一扇跟其它大门一样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打开，走出来了一个红衣婆婆，端着一个盆子冒着浓浓的热气，模糊着眼前的世界，沙哑开口：“来，孩子们来，过来烫烫手 。”

妈妈笑了笑，跟这和蔼的老人聊了起来，多是一些家庭琐事。而妹妹早已不怕生的过去了，大家都很自然，她就像我早已之逝去的婆婆一样，给人温暖，哪怕这是一盆简单的热水。在大冬天里，在冰冷围绕的世界里，我的冻包手很舒服。

她是亲爱的谢雨婆婆，谢雨，一个多么年轻的名字。

第二节

2015年冬，谢雨老了，已经六十了，就在这个冬天十二月满的，和她过生的就只有那个瘸子青年。瘸子青年也感觉奇怪，这个经常来的老人多是沉默，这次居然开口了，叫他来一起过生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亲人，通过一些谈话中，他得知，谢雨原来一直单身着，没错到现在还是个处 女，老处 女，至于他……。

“喜欢吗？”谢雨婆婆微笑着，声音微微沙哑。脸上的皱纹――岁月的痕迹在她的皮肤上如果冻般富有弹性，可惜不是皮肤。

“嗯，可以。”瘸子青年看着面前满满的素菜。

至此之后谢雨婆婆与瘸子青年熟了起来，如真正的好友，一些心思奇特的甚至怀疑两人在恋爱。

谢雨婆婆年轻时是个美人，喜爱红衣，肤色与身材都是很好 ，走在人多的地方惹来了如加特林子弹般火热而富有杀伤力的目光，都说红色是最能勾起性欲，也最能让一个女人富有魅力的颜色。

谢雨用最富有青春与幻想的气息梦想着有个英俊的王子前来迎娶她，这是许多女人相同的特点，但少有她这么坚持的，倔强的用处 女身子走到了三十多岁，如沙漠中红透的苹果充斥了致命的诱惑力。

在这期间她不知拒绝过多少优秀的男人，有酒店大老板，大公司经理，年收入过百万的，最夸张的是听人们说有个金融巨头都向她表达了爱。谢雨勉强接受了，可惜浪漫了几月后，在男人的哭哭啼啼下，还是分手了。很可怜的，还是没有获取到她生命中最富有诱惑力的身子，更不用说是心了。她的父母到了这时对她都是满满的失望，她跟家里人开始了分歧，是坚持还是不坚持？

直到不久后，她遇见了一个普通的男人，短短的十来分钟，却是导致她单身一辈子的男人。那是一个冬季，天气很冷，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她在这个城市的母亲河的桥上发着呆，一旁是个满脸笑意的罗汉雕像，很新，是刚刚雕刻出来的。据说是因为这个城市里的一个人做生意发了财，特意做出的贡献，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河下面的水很清澈，冰冷的水面上闪发着绿宝石的光泽，口渴的人还会来这里喝上几口，恋人们来此约会，满意的就去开个房。这条河的名字很有意思，跟西欧的第一大河“莱茵河”相似，叫莱茜河，在这里我就叫“莱茵河”吧！

真正的莱茵河有许多浪漫的传说，比如说著名的“魔女罗蕾莱”。在弯多水急的河段，往来的船只经常出事，相传是女妖罗蕾莱用她甜美的歌声迷惑了船夫的原因。还有罗马元帅德路威斯在公元前8年修建的关税塔，后来就叫鼠塔，这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在公元10世纪时，美茵茨主教哈托二世为人吝啬残暴又极端自私，他不顾百姓们的饥苦，把大量粮食藏在塔中，冷眼看着街头是饿死鬼遍地，如夏季熟透的谷子。终于，所谓的权威被生存的意志力打败，忍无可忍的百姓便把他禁锢在塔中，可怜这不停后悔的主教最终成了成群的老鼠的美餐。

这个城市的“莱茵河”本来也会有所谓的“鼠塔”与披着长发的罗蕾莱的雕像，可惜在反对盲目崇拜外国的群众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因此就只有了一个名字，而那些钱说是去捐献希望工程了。

“莱茵河”……谢雨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后，鬼使神差的居然爬到了只比她高半个头的笑罗汉的头上，闭上眼，一股冷空气吹来，笨拙的理了理她的头发，却越来越乱。

她仿佛站在“莱茵河”两岸几十个城堡之一的顶上，前面是令人迷醉的景色，古老传说的气息在漂浮，还有许多不输任何人的英雄，而其中就有她的爱人，正微笑地看着她，而她……。旁边有人看到不禁大呼出声――快来人，救命啊！

童话般的梦境瞬间破碎，玻璃着地的无声感觉，谢雨以为这人喊的是其他人，便慌忙的睁开了眼，却不小心滑了一下，只来得发出一声惹人怜地尖叫。

“谋杀犯”路人甲还在大呼呢，在外人看来就是她寻不到真爱而自杀，极为有浪漫色彩，满足了大家的想象力。人们开始急忙围绕过来，有的打120，有的找绳子木棍（估计等找到了就只有浮尸一具），旁边是个笑不停的罗汉。

只有一个男人跳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个瘸子，救起来后，谢雨冷得颤抖，红色大衣也暗淡了下来，似乎也受惊不清。

“谢……谢……你。”谢雨被冷得不轻。

“不用。”

男人留下这句话后就歪着脚，挤进刚刚赶来的人群里。人们议论的嗡嗡声中，女人茫然，这时才注意到他是个瘸子，等回过神来，对方早已不见，只有一旁清澈的“莱茵河”在徐徐流动。

传说？英雄？骑士？他是谁？

至此之后，那个神秘的瘸子男人，就成为了她的王子，而她想不起他的面孔，毕竟王子永远是模糊的。

第三节

2017年冬，平安夜，谢雨老婆婆跟着瘸子青年一起去往那个“莱茵河”，如今的“莱茵河”早已大变，满满的恶臭味，在水流急的河段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谁还敢去喝？那个罗汉也还在那，一如既往的笑个不停，只是少了个耳朵与一只脚掌，还有几个黑色“块块”，很明显是别人乱吐的口香糖。

那个做生意的也早已破产了，还做了牢，据说是黑心生意，搞食品加工的，差点毒死了人，遭到了几百人的举报。也怪说不得有个很早之前的新闻，说是中国人与一群外国人在一家餐厅吃饭，结果外国人全部中毒倒地，而中国人不但平安无事还在帮忙抢救，网络上便有人笑称“百毒不侵之体”“中国人自相‘残杀’的福气”还有人脑洞大开，飞速敲打着键盘，眼里有着“思想”的火花：“所谓火眼金睛的另外一种体现”。

从桥的一端走下去，下面半米处是至少三四米深的水――无声地滚动着。

“这个平安夜你要吃苹果吗？”瘸子青年开口。一旁是沉默的谢雨婆婆。

她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是摇了摇头：“很久没在平安夜吃过了呢。年年一个人靠着退休金生活。”

瘸子青年只觉得谢雨婆婆的语气就与少女一样，富有青春，可说的话却让人心里一酸。

“嗯，等会回去我送给你。”

谢雨笑了笑，很多年没吃了，一直孤独着，家里人或许都遗忘了她，也许十几年，二十几年又或者根本就是几年，毕竟她记性有些不好了，跟老年人没有多少区别了，现在就是一个烦人的老婆婆罢了。

两人聊着，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哪怕有一对恋人。他们站在河边，有着不是很明亮的路灯照耀，黑暗中有些模糊，谢雨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代，站在“莱茵河”边听到了“魔女罗蕾莱”的甜美歌声，一旁是她期待已久的情侣――王子，就在她想要伸手过去牵起王子的手，跟许多划船的少女一样大呼时，一群互相追逐的年轻人冲了过来，其中一个绊了一下，往前扑倒的身子撞在了猝不及防的瘸子青年身上，“魔女罗蕾莱”的歌声瞬间消失，受到了惊吓……她清楚地看到瘸子青年失重的身子栽向了河里，犹如原子弹般，就要爆炸。她来不及多想也跳了下去，后面是惊呆的一群年轻人。

再也没有人在这里幻想“魔女罗蕾莱”“鼠塔”与“美茵茨主教哈托二世”，还有一群在两岸分立的古老城堡与英雄。如今只有二十一世纪污染严重的“莱茵河”，在吞噬了两人后沉默地翻滚中，刺鼻的气味如利箭一样四处发射。

那个晚上，瘸子青年活了下去，谢雨婆婆却死了，只剩下一具带有恶臭的老处 女身子。不是被淹死的，是中毒而死，原因是河水里混乱的致命的化学元素。

平安夜的苹果永远冰冷的立在桌子上，那个小店也在第二天关了门，里面的物品在下午时有希望工程的来人把里面的搬走，说是这家店的主人捐献了出去。至此之后，没有谁清楚瘸子青年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你会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烂得只剩下苹果核的平安夜苹果。

这天我也过完了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在看了过几天后的元旦晚会彩排表演后，我退学了，回来时才知道这一切，然后在农历冬月十四，在学校里的同学正高兴期待着第二天（明年）的元旦表演时，全家搬离老房区，很快这里就要推倒重建了。

第四节

谢雨搜过各种有关于“莱茵河”的故事。

相传洛雷莱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却不幸的爱上了富家子弟，可地位悬殊是道永远的深渊。于是，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都要登上山崖最高处，梳着金发，唱着歌，期待爱人的游船从下面路过的洛雷莱在终于有一天看到了爱人的游船后，带着无望的爱情与美丽的青春一同埋进了莱茵河里。从此，每逢她往日登山唱歌的时辰，空无一人的山巅上都会传出洛雷莱的歌声，如济慈的夜莺般，带着毒酒的诱惑。

……

在一天，公公来到了城市里，我陪着六十多的老人散步，老人脚不好，跟瘸子青年一样是个瘸子。等散到“莱茵河”时，老人本来悠闲的步伐却在这里僵硬了下来。远处桥上是个笑不出声的罗汉。

这里有他的故事，我沉默，没有打扰，老人停了一分钟后就走了。

……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是这样悲哀；

一个古老的童话，我总是不能忘怀。

天色晚，空气清冷，莱茵河静静地流；落日的光辉照耀着山头。

那最美丽的少女，坐在上边神采焕发；金黄的首饰闪烁，她梳理金黄的头发。

她用金黄的梳子梳，还唱着一首歌曲；这歌曲的声调，有迷人的魔力。

小船里的船夫，感到狂想的痛苦；他不看水里的暗礁，却只是仰望高处。

我知道，最后波浪，吞没了船夫和小船；洛雷莱用她的歌唱，造下了这场灾难。

                                  ――――海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