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概九点钟左右,两人来到了俞城背后的那座观音山。
天英低空飞行,拍打着翅膀在前面引路,忆眼拿着把土锹在后方开道,冰语则是跟随在老板的身后。
观音山长满了高大挺拔的香樟树,由于正值春季,温热氤氲蒸腾,整个山岗皆充满了浓郁的樟脑油的气味,直熏得人头晕脑胀,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冰语闭着眼睛,正机械地跟随在忆眼的身后,其眼缝轮廓翘曲长长的睫毛,宛如一个天生的洋娃娃。
忆眼感觉身后姗姗来迟,回头因眼见冰语此般呆萌的模样,不免感到既好笑却又似有些动容。
女孩正强打起精神,不时地虚了虚眉眼,恰巧眼见面前逼射而来的那双目光,便猛地清醒了过来:“你——你干吗一直看着我?”
忆眼双眸含笑:“你一边走路,一边闭目养神,就不怕磕着头?!”
冰语用双手遮挡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不是有你在前方开路吗?”
忆眼开玩笑道:“你马上就要睡着了,我怕你顺势倒在我身上。”
“切!”冰语白了对方一目:“你也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忆眼摇了摇头,不再参与争辩,而是望向天英飞去的方位,似乎那只角雕找到了目标,便紧步跟了上去。
“哎呀!这樟脑油的味道太大,熏得我脑仁疼。”冰语用双手揉捏着太阳穴,以试图巩固其清醒的程度,则见忆眼快步离开的身影:“哎!你干吗走那么快?”
冰语追上对方,两人来到一块林间的空旷之处,可见前面是一座颓败了的庙宇,看不出建筑的年代,但可以瞧出庙宇的面积不大,其外围的墙壁已塌毁了半边。
“咦?前面有座庙子。”冰语抬手指向庙宇的方位。
可见,天英正毫不犹豫地扑棱进庙宇,俨然真相就隐藏在庙内的大殿,两人赶忙快步跟了进去。
二人来到庙宇门口,冰语因感觉有人似乎正在跟踪他们,便神经质地猛然回过头,惹得忆眼面露惊诧之色:“你怎么了?”
冰语转动着脖子警戒道:“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人在跟踪?”忆眼朝向身后望去,但除了半塌的围墙,以及摇曳着的树影,不见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形,其语态不免揶揄:“是你自己在疑神疑鬼吧!”
“也许吧!”冰语抬头望了一眼那座庙宇的大殿:“我们进去吧!”
因为年久失修,大殿的匾额正耷拉地挂在门楣,所以看不到那牌匾上写有什么。门口两侧的佛坛供奉着凶神恶煞的四大金刚,可见大殿正面拜奉着一尊高约七八米的坐佛,其正是佛教的创立者释迦牟尼的塑像。
由于,梁顶处漏有一方塌陷,天光便从此照了进来,梁上的灰尘沙漏般飘落进大殿,于阳光中轻灵地舞蹈。
忆眼和冰语刚刚走进大殿,就看到坐佛的一侧有影子在晃动,两人的神态难免同时一愣。
“糟糕!肯定是那个秃头。”冰语面朝老板对视了一目,其眼神透露出了紧张之色:“他该不是想毁灭掉证据吧?!”
忆眼拿起手中的那把土锹严阵以待,而冰语在气势上也是不甘表现示弱,两人便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正密切地关注那个晃动着的影子。
大概半分钟后,从佛像的身后倒退出一人,只是该男子身材匀称,身穿合体的休闲便装,完全不是秃头店主那般油腻浮肿的体积,其年龄约莫三十六七岁。该男子回头眼见冰语和忆眼,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儿,他的神情不免错愕地一惊。
“请问,两位这是——”男子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拍打着手上的灰尘,便从佛坛上轻盈地跃下。
“我们是——”冰语正要表明他们来此的目的,却是被老板一把拖住,冲其谨慎地摇了摇头,并将那把土锹藏在了身后。
“啊!我们是来此散步。”忆眼摆出绅士的姿态,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那请问阁下是——”
“啊!”陌生男子豁达地直言:“我是来调查案子的。”
“调查案子?”冰语就像是被大奖砸中,一副意外的惊喜与兴奋:“那这么说来,你是警察了?”
“对!”男子自我介绍:“我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名叫逢慈,相逢的逢,宋慈的慈。”
“啊!是逢队长啊!”忆眼上前试探道:“不知道逢队正在调查的这起案件是——”
逢慈上下打量地观察两人:“老街章鸿成衣店——薛章鸿老人其孙女的失踪案。”
“啊!”冰语因没料到对方与他们所调查的目标相一致,脸色难免吃惊道:“你是在找薛豆豆?”
“是啊!”逢慈意外地吃惊:“你怎么知道?”
冰语一时间傻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总不能说他们是由于探寻薛章鸿老人的潜意识记忆而获知其小孙女遇害失踪一事,且不论警方于忆眼的特异功能是否相信,更何况这恰恰牵扯到了老板的个人隐私,而自己也不便多言。
于是,站在一旁的忆眼便帮忙搭腔道:“啊!冰语是薛豆豆的大学同学,她们都就读于俞城大学。”
在此情急之下,忆眼回想起自己顺手牵羊的那件薛豆豆的大学校服,而在校服的胸口处很明显地缝制有俞城大学的校徽。
“原来是这样啊!”逢慈点了点头。
忆眼则是奇怪地追问:“薛豆豆的失踪——她家人不是没报案吗?”
逢慈淡笑道:“我听说了这个案件,因为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便秘密地暗中调查。”
“噢!”忆眼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态:“这么说来,你也在怀疑——那个二十年后突然出现的店主儿子——薛晓波?”
“恕无可奉告!”逢慈微微一笑:“那你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啊!我们是朋友,来这观音山游玩。”说话的同时,冰语一把抓握住了忆眼的手腕。
那一瞬间,忆眼仿佛遭到了猛烈的电击,冰语跟自己的前世记忆相通,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就如同曝光的底片,于显影液里逐渐呈现出一个清晰的影像,尽管那张底片上女人的脸型五官跟冰语娇俏的模样如出一辙,但整个装扮都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电影明星的风格及样式。
对了!忆眼沉念了一下,其脑海里便浮现出周璇的名字,底片上的那个女人的确很像最为风华绝代时期、侧肩望向镜头的电影明星——周璇。
这样,忆眼才清醒地意识到那个身穿女装、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冰语,就如同《马路天使》周璇所饰演的天真可爱的歌女小红。
冰语察觉忆眼手指冰凉,回头眼见对方脸色苍白,额头更是冷汗直冒,不免焦急地担心道:“忆眼,你怎么了?”
“啊!”忆眼甩了甩脑袋,似乎要将不适之感摇走,由于看清楚面前的刑警,便强打起了精神:“对了!那薛豆豆的案件有什么可以奉告的进展吗?”
逢慈保持职业性的距离道:“这恐怕不关两位的事吧?”
“她是我同学。”冰语努力强调自己跟薛豆豆之间这份虚构的同窗关系:“我们是最要好的闺蜜,当然要关心对方了。”但因为女孩一时心急,竟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装,身上穿的是男子的西装。
原本,这只不过是忆眼的信口开河,冰语借此想从警方那儿探听到更多案件的进展情况,但没料到被逢慈抓住了把柄:“最要好的闺蜜?”这个刑警队长上下打量着对方:“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孩?”
“啊!”冰语立马反应过来,故意压低着嗓门道:“我说错了!我和薛豆豆是朋友,我是她最要好的蓝颜知己。”
“蓝颜知己?”逢慈不相信地打量着对方:“对了!刚才,你这位朋友说你叫什么来着?冰语?……薛豆豆失踪后,我们警方可是秘密调查过她的所有大学同学,却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个名叫冰语的男生。”
“啊!”冰语只恨掉进了自己所设置的陷阱当中,便慌乱地胡诌道:“我因为生病,休学了一年。”
“是吗?”逢慈用他那双怀疑的目光扫视过冰语和忆眼,特别是盯视着忆眼背手拿着的那把小型土锹:“既然两位闲情雅致,是来这观音山转转,那这位男士手里拿着把土锹干吗?是要来挖取宝藏吗?”
“啊!”忆眼连忙将土锹顺势撒手,那把工具便“咣当”砸落在地:“这个——这个是我在山路上拣的!”
“拣的?”逢慈怎肯轻易相信,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说!你们两个关心薛豆豆失踪一案到底想要干吗?”
原来,这位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之前故意透露薛豆豆失踪一案,其表面看似破坏了警察的职业操守,但实则是要诈出两人的身份和目的。
“糟糕,败露了!”忆眼抓住女孩的手,就朝庙宇外面跑去,试图甩开逢慈的追问。
两人在绕了庙宇一圈后,便藏身于半塌的墙垣处,眼见那个名叫逢慈的刑警队长朝往树林里追去,冰语拍手开心道:“这个名叫逢慈的家伙——居然自称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就这智商也太二百五了吧!”
“你还说?!”忆眼面现不满的抱怨:“都是你故作聪明,自称是薛豆豆的闺蜜,还是什么最要好的闺蜜,结果被人给识破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这都怪你!”冰语满面气恼地反击道:“说什么我是薛豆豆的大学同学。”
忆眼的双目充满了笑意:“那怎么我说没事,而你一开口就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和怀疑?”
“我不应该声称是她的闺蜜。”冰语反省地打量自己这身男装的服饰:“而且,还声称是她最要好的闺蜜,是我自己瞎呀!”
“哈哈!”忆眼打趣道:“你这女扮男装不成功,骨子里就是个小女人。”
“但我偏要装成个男人。”突然,冰语指了指他们头顶处正盘旋着的那只角雕:“你看——天英似乎正在召唤我们。”
“肯定是有什么发现!”忆眼颔首:“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当即,忆眼便带着小助手返回大殿,并且拣起了地上的那把土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