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眼被盗了多少钱,丁无痕再也没问第二次。
明智的人通常是这么做的。何况是个男人。如果问多了,不就应该要做好掏腰包的准备么?
正如李黑眼所说:你又不管赔,问那么多做什么?男人的钱,若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简直是既显能力又表帅气又倍有面子。如同摔给女人一张信用卡:拿去,随便花。
丁无痕是完全没有这个掏腰包补偿被盗损失的打算。但他打算的是另外一件人生大事:和李黑眼结婚。
他见她雨泣云愁怅然若失之样,遂停脚步,把她拉至面前,将她挂在嘴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双手轻抚锁眉,轻声道:“知道吗?烦恼其实就是一张纸,你用手就可以轻易撕掉。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你想偷懒,那么,就由我替你拭去吧。”
李黑眼任由他去。他之所言宛若一滴蜂蜜落入水中,抚之蚕丝般的轻柔,渐渐散开而去,浸透饱和,融进心窝。
丁无痕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左手揽腰,右手抚摸着她的头,把她的脸埋进他的肩膀:“我们结婚吧。”
她从他怀里挣脱,看他,惊诧万分,河汉无极。
他目光凝聚在她身上,疑云满腹,却无法抗拒的执着。那是处于热恋中被狠狠爱慕时的眼神,就像每个女人希望的那样。
她会羞涩一笑,就像全世界的纯真全世界的幸福都聚集在她脸上。
他如是想。
但是明显,她并没有。
李黑眼倒退,再倒退。一个转身,带着光速‘嗖’一声朝向楼梯口奔去。等丁无痕反应过来时,她已消失在拐角处,方才追了上去。
“小眼,我做错什么了吗?”丁无痕将门敲得咚咚响,“你快开门。”
她把他拒于门外。
“你别敲了。我有男朋友了。”李黑眼靠在门后。
“不可能。”
“别自以为是了。”
“那你的主动算什么?”
“不过一种生理需求,你不懂么?”
“你不是这样的人。”
“才40天而已,你懂么?你懂个屁。”
“好吧,那我走了。”
这就走了?这就所谓的“我们结婚吧”?刚开始就没有一点耐力没有一点执着?看来,不过是露水情缘的玩笑话。明知她遭遇小偷,心烦意乱,在这个节骨眼,他还拿她打牙犯嘴?
浑不过三。谑近于虐。
爱情也是一种运气,幸与不幸,占比相同。不可避免的危机感充斥她的生命轨迹,于是一场接一场的堵注。要是人家骗了你,你也不必生气,因为人人都想活,生活的门路却到处都很狭窄,所以就不能不擦碰别人。
因为高尔基的一句话,她用善有善报之果为自己的赌注买单。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就在前一秒,她的心里再次生起一场堵注。如果他坚持,她决定答应。这并非早有预谋之测试,不过剥茧抽丝,只是火然泉达,大势所趋。果因考验而防微杜渐,现连下注的理由都展露地过于牵强。
要走的东西,会走的;不管你是否坐在那里保卫它,它仍然要走,肯定要走。有些事,看不明,就会一个劲纠结。看清了,只剩无比的心痛。自我疗伤,早看清总比执迷不悟误入歧途来得好些。
矛盾就在于,即便她喜欢伤悲的电影,却无法释怀凄惨的结局。自愿沉沦,却又是一个不接受甘心的人。
五分钟过去了。门外,鸦默雀静。
李黑眼转动门把手,站在原地,木雕泥塑。她髣髴看见采光走廊曾来过一丝生之曙光的足迹,如同无法守住的白天和黑夜,飞速轮转,一如既往。那光密切追随,每一次反向,逆流而进,像融为一体一拍即合默契的完美舞者,越来越远,逐渐烟消云散。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过了两秒钟,楼梯拐角传来一声脚步,慢慢转出一袭修长身影,瘦而不柴,笔直地立在斜阳的阴影里,黯然神伤,却又一丝欢愉。
随脚带来的几个烟蒂滚落在脚边,未灭的烟火发出微光,就像来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