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你所做的一切就好比噪音，不同的是，这个噪音是无声的。它们无时不刻存在于你心中，骚扰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让你求死不能。而他们，也要为对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同等的代价，被自己骚扰，被自己折磨，让他们求生不得，让他们求死不能。而消灭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你。”

——“你看得清别人的灵魂，却看不清自己。这一切，其实都来自你的灵魂深处，你不敢相信，不愿面对，无法面对。事实上，你才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只有消灭你灵魂深处的这些痛苦，这一切才会彻底消失。”

——“你想让她活过来吗？”

“你有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

“只要用你的快乐。”

“就这么简单？”

“本就没有复杂的事情。”

…………

这些话语就像涓涓细流，贯穿李黑眼原本堵塞的血管，通往心房，畅通无阻，踊跃跳动。

“我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小心脏带给她对人间无比的向往，继而看向王薛，褐色双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你永远也不可能主宰我的命！我的命，我做主！”

————

突然，屏幕上显示的脑电图，在平线状态徘徊，始终不肯落定。忽然再次起伏，这个现象持续了将近10分钟。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奇迹出现。

她的意识，最重要的一点，觉性。

她的手，微动。她的睫毛，忽闪。

“这个脑电图，有些奇怪。”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都在静默又紧张得等着医生给出合理的科学答案。特别是一直趴在床沿紧握女孩双手的男人。

他不在乎科不科学，不在乎合不合理，他只在乎得到的答案满不满意。如果上帝允许的话。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

“病人像是做了一场梦。这个梦虚幻又真实，真实又虚幻……像是一场她自导自演的旅行，所有经历都必须惊心动魄。她在这场惊心动魄之中期望得到自我救赎，取得她需要的人生真谛。终于，她开始有了所爱，因所爱而牵挂，她感到快乐。为爱而活。接着，便有了生存意识，而且很强的生存意识。最终的结局就如大家所见。”

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医生，真不敢相信这种解释会出自一个医生之口。医生不该讲究科学吗？这种解释也过于梦幻了点。

“我有个问题。”其中一个挂着实习的女医生提问。

“什么问题？”

“这个算合理的科学解释吗？”

“奇迹需要解释吗？”

女医生尴尬得闭了嘴。

“我的确做了一个梦。如医生所言。”轻轻的话语。病床上的女孩因沉睡太久，满脸带着些许倦意。在未睁眼之前她就已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终于醒了！”男人甚是激动，眼角泛红。

医生和护士见状，连忙进行一些必要的检查，而后都一一退了出去，自觉将空间让给这个日夜守护床前的肇事者，或者应该说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

那个实习女医生临走前，实在忍不住带着羡慕的表情对李黑眼道：“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日夜全程守护，寸步不离呢。”

她回头看见男人紧握她的手贴在脸上，轻声道：“离夜？”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错愕，迟疑了会方才放开女孩的手。

“怎么了？”女孩不解。

“对不起。是我撞得你。我很抱歉。”

“然后呢？”

“我会负责。”

“此话当真？”

“当然。”

“你把脸靠近些。”

男人将脸靠近了些。

“再靠近些。”

男人迟疑了会，依旧照做了。彼此四目相对。

“怎么负责？”

“直到你出院为止。”

“然后呢？”

“然后……”男人看着女孩，这双褐色的眼，散发着唯有孩子可见的简单和最初。此刻，她就像一个孩子，正向一个犯错的人讨要补偿。“你想要什么？”

“我要把你变成紧箍咒，永远戴在我身上。任何都休想使我们分开。这话是你告诉我的。你不想兑现吗？离夜。”女孩紧盯着他的眼，如孩子般倔强。

——“病人有自发呼吸，脑干功能尚在，能检测到生物电信号。病人的体征目前已基本稳定。有轻微脑出血，但庆幸并不是在重要的功能区。正常来说，经过止血、脱水、降颅压等综合性治疗后，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内都能得到很好的吸收与恢复。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一听到这个词，周全的神经开始紧绷得厉害。

——“病人的意识里像是不愿醒来，如果长期处于昏迷情况，还需复查头颅CT，以防导致迟发性血肿增大的可能性。”

——“意识里不愿醒来？”

——“是。恕我冒昧，病人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不开心？”

——“可以这么说。作为她的丈夫，你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抱歉，那个……”周全略显尴尬，“我不是。”

——“哦，不好意思。主要是想告诉你，病人甚至有自杀的严重倾向。所以如果意识里一直处于这个状态的话，恐怕后果就是，难免造成死亡。”

周全想起医生的话，不免再次担心。于是，他将温柔的目光再次扫过女孩的脸，看得她的小心脏莫名颤悠。她以为他会吻她。这个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她。

但，结果没有。

只听他慢条斯理道：“其实这个紧箍咒是压根不存在的。它不过是一种执念，只是屏幕里需要把它具体化而已。它为什么会让孙悟空如此痛苦呢？因为他有着执念太深的性格。彼此相悖。

其实，这个世界的任何禁锢，均来源于自身的执念，只要放弃不必要的执念，简简单单，才能洗涤心灵，净化心智，做到大彻大悟，空，就是一切。

执念消亡，妄念无处生，你的紧箍咒也就自然消失了。若没有紧箍，你的眼，看见的自然是世界的美妙。人生在世，也需悟‘空’。

痛苦是免不了的，可是你必须用尽你一切的力量，把自己从一种自我折磨中挽救出来。你决不能认为你的生命受到了其他人的忽视，便失去了它的价值。

所以，李黑眼，我现在命令你，以后你不许再自杀了！知道吗？”

李黑眼看他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开心啊……”

周全看着女孩，笑得那样甜，那样深，那样剔透，那样纯真，一脸深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的酒窝是用来装笑的，而不是眼泪。”

终是忍不住对着唇瓣吻了下去。

“李黑眼……”

“唔？”

“你还没问我？”

“什么？”

“名字。”

“这位先生，请问你儒雅的大名是……”

“周全。”

“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正在招。”

“招到了吗？”

“招到了。”

“谁？”

“你。”

“那刚好，我也单身。”

——“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日夜全程守护，寸步不离呢。”

——“怎么负责？”“直到你出院为止。”

有一种感觉，叫心潮涌动。看着眼前男人真实的眼眸，李黑眼莫名想起两年前那个姓游的男人。她忘记了他的名，只记得每天，他都站在餐厅入口处。她来了，看向他，他也看着她。之后她便走在前面，他就跟在后面。彼此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两个月，60天。她算过的。那个时候，她与他眼神无意碰撞之时，她心里的小鼓可是敲得咚咚响。

可是，第61天的时候，他再也不站在那个位置了，再也没有跟在她的后面。

终于，她忍不住了，打算找他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不那样了？”

“哪样了？”

“就是……就是那样。”她有些焦急。

“不站在入口处，不跟在你后面？”

她用力得点点头，“原来，你知道我说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

“喜……喜欢。你呢？”

“喜欢。错就错在……”

“错在哪了？”她连忙接过他的话。

“你从不开口跟我说。”

“可是……”她支吾道，“可是这话不应该你先对我说吗？”

“错就错在，我喜欢对方先开口。可你没有。”他望了一眼站在她背后不远的女孩，“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没有你漂亮，可是却比你懂我的心意。”

于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爱恋，就以不开口而告终。

现在，她再也不愿重蹈覆辙。

“我喜欢你。”她说。

“我更喜欢你。”

“你确定吗？你才刚认识我……”

“有的人，认识三次就够了，有的人，认识三百次都不够。何况……”

“什么？”

“我天天看着你。”

“那我素颜美吗？”

“美。”

“呵呵……”

“那你呢？”

“我什么？”

“你确定你喜欢我吗？你也才刚认识我。”

“有的人，认识三次就够了，有的人，认识三百次都不够。何况……”

“什么？”

“你一直在我的梦里。”

周全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既然我变不成你的紧箍咒，那我想要……”

“你可以是我的紧箍咒，只是不要把自己变成紧箍咒。”周全刮了刮李黑眼的鼻子，“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啊……”周全故作为难。

“怎么？办不到了么？”而李黑眼故作刁难。

“我有比星星更好的东西，你要不要？”

“什么东西？”

“我没有星星。但是，”周全把李黑眼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把这颗心给你。”

爱情不就是需要适当的打情骂俏吗？此刻，她相信他说得是真的。否则，他完全可以把这当做一场车祸处理，何须亲自照顾她？

“我还要一个东西。”

“wow！小女孩这么贪心？”

“怎么，舍不得啦？”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说吧。”

“你的时间。”

“我的时间，都是你的。要不要你尿尿，我也跟着？”

“要啊。我现在就想去。”说罢，她毫不羞赧得凑近那张令人陶醉的嘴。

“对了……”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猜。”

真是个傻瓜。当然是当时从你包里掉出来的钱夹里看到你的身份证啊。

李黑眼，25岁。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周全的了。

——全文完。

李黑眼拿过一旁的电话，戳了两下，拨通，“你好。保监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