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刘心得报，说五贼已走！不由怒责监视之人办事不周！心中暗暗担忧，连五贼出逃时刻，路线俱不详细！这次，马乘风非得骂娘不可！
然事已至此，再不由他多想！于是一面下令，撤去所有明哨暗桩，一面令人急速往各方向追寻探查！又一面带了两名精干属下，借着夜色昏暗，展身形潜入金府！只望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以求追踪五贼！
直到戌时二刻，刘心方同一班属下，风风火火奔入破军堂！于正堂未见马乘风，便又急急奔向后堂！却见他独自坐于花坛旁，手拿一块磨石，正在仔细磨砺他的铁戟！
但见他神态极为专注，双手稳若磐石！一手执戟，一手握石，似乎每磨一下，都在倾注他的心血！而那戟翅尖锋寒光幽幽，正映在他双目之中，更使他那目光显得冷峻异常！
倏忽之间，教人觉得似乎马乘风便是那铁戟，而那铁戟仿佛就如马乘风一般！他与铁戟之间的区别已然很模糊，铁戟与他之间的不同之处，好像也越来越难以分清！
当下，马乘风忽见刘心等一班人自前堂奔入，且面上皆有急遽之色，心知必然有事发生！却仍不慌不忙，转过头将磨石放于一旁，又伸手取过一块白布，将铁戟擦拭一回，方才站起身来，环视刘心与众人道：“你等这个时候来我这里，又不带酒菜，却是何意？”
众人见问，并皆低了头不作言语！刘心本来惶愧，听了马乘风之言，又想起自己之前言语，不由得面红耳赤！左右无计，只得上前一步，向马乘风一抱拳，恨声道：“回禀二爷，属下等办事不力！事先竟未察知，金府之中原来尚有暗道，通于金家西花园之外！白氏五贼已趁昨晚夜深人静之时，由那里逃出府宅！又买通城门校尉，奔西北去了！这全因我轻敌大意所至，请二爷责罚！”
说罢，单膝跪地，面色惭然！他身后几人，亦皆同时跪地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二爷责罚！”
马乘风乍听之下，不禁双目圆睁！谁知旋即却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了一声“好！”便大步向前，一把扶起刘心！又教几名属下道：“都起来吧！”弄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却见马乘风含笑向刘心朗声道：“五贼既已弃府出逃，便是你那抓蛇捕蛇的计策已然奏效，这就是大功一件！你等有功无过，我又怎能责罚你们！”
刘心等听他并无责怪之意，更觉脸上发烫！又听马乘风道：“唯独教我不痛快的，是那五颗狗头还在他们身上！这大功便未告成，我还不能同你们喝庆功酒啊！”刘心满面惭色道：“可是……我等……”
马乘风没等他说话，便大手一挥道：“哎！依你日前所定之计，我们杀他，亦绝不会在这洛阳城内动手！如今他们弃府而去，已然中计，不是正合我等心意吗？因此我心中，现下只有一件事，便是此时城门已然关闭！你可有办法让我出得城去？”言毕，静静看着刘心，等他答话！
以刘心对马乘风的了解，他已然隐隐地从这一番话语中，听出了另一层含义！故而抬起头，以一种惊疑的目光看着马乘风道：“二爷不会是想独自出城，去追杀五贼吧！”
马乘风大笑道：“不瞒你说，我正有此意！”
刘心闻言急道：“哎呀二爷！此事万万不可！第一，五贼去路已远，我等不知路途，如何追赶！二则古人常言‘穷寇莫追’，万一那五人还有外援，再做困兽之斗，俱是我等事先未曾提防的！倘若二爷有个什么闪失，却教我等兄弟如何向总堂交代！第三，你若一去，不知几时得返，破军堂中无人主镇，倘若白衣社乘时来攻，如之奈何？故而，我劝二爷你还是打消这念头为好！”
马乘风见刘心急迫，却丝毫不以为然道：“此事有何不可？在我看来，此事大大可行！第一，他们虽已去远，却必然到不得西凉！且他五人急行，必然招摇惹眼，我于路上多方探问，又怎会不知他的路途！再凭我踏浪驹的脚程，要追上他们，必然不在话下！再者，你说什么‘穷寇莫追’？这话我老马万不能认同！不论作了多大的恶，只要逃了，便可当作没事一样吗？若不趁他败逃之际，将他追入穷途末路，难道还要等他养好了精神，有朝一日再卷土重来不成？另外，我这次去，只需一月半月的必当回转！又不是去那过日子，还能住个三五十年呐？而且此次，只我一人前往便可！破军堂所有兄弟，皆在洛阳，听你调遣！纵是白衣社此时来攻，以你刘心的手段，再加众兄弟合力，他也未必就能讨得便宜！若是总堂有令来到，你也可一力应承！问起我时，你能推就推，能搪就搪！实在搪塞不过时，你也大可实话实说，就将前后之事一发都推在我的身上！但有罪责，俱由我马乘风一力承担，与兄弟们无干！”
刘心见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且每句话又都与自己说法针锋相对！既有理，又有力！自己竟被他说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方好！心道：“这套说辞，天花乱坠！这厮一定是想好多时了！”
只是马乘风后两句话，教刘心听来好生刺耳！不禁生怒道：“二爷说得哪里话来！教人好生心寒！你我相识日久，你何时见我往别人身上推事来着！什么叫‘你一力承担’？怎么便与兄弟无干了呢？长久以来，但逢急险差事，你可曾见哪个兄弟躲过？跟着你风来风里去！火起火里闯！大小阵仗不下二三十次！你又何曾见哪个兄弟退过！我等所忧者，说到底也不过是二爷你的安危而已！谁知你竟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来，当真是把兄弟们都看扁了！”
马乘风见刘心动怒，再看那几个属下，脸上也都有忿忿之色！心知自己这话是有些说得过头！其实这刘心，虽说武功不错，原本却是个读书人！
可自从司马长缨将他，从金陵天璇堂抽调来跟了马乘风，做了破军堂的副堂主，便整日同马乘风一起厮混！渐渐地，竟也没了书生气，几乎成了个沾火就着的主儿！
而马乘风的这班属下，也差不多个个都是火爆脾气！平时心中佩服的，就只马乘风一个！可若是平白受了冤屈，便任他是天王老子也不成！
但有行动之时，确是个个争先，唯恐落后，彷如一群猛兽一般！这大概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强将手下无弱兵”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可马乘风却绝不会向这些人道歉！明知自己理屈，却双眼一瞪道：“你吼什么！你以为你心中盘算我会不知？你等无非是要以诸多理由，将我钉在洛阳，然后自己去追！娘的！老子溜溜地听了半宿的琴，才找出这五个王八蛋！为这又挨骂，又受气！到最后，这痛快事儿，却教你们给干了！不行！这天下就没有这个理！告诉你们，那五条狗命是我马乘风的了！若是手痒眼馋，你们便自己找去，我马乘风绝不跟你们抢！”
他这话里话外，竟将大名鼎鼎的西凉五虎的性命，当成了众人争抢的彩头！若是被那白氏兄弟见了这一幕，非得气吐了血不行！
刘心见他不仅毫无悔过之意，却又满嘴歪理邪说，倒打一耙！不禁苦笑道：“哪有你这样做堂主的？竟然当面和兄弟们争功！”
马乘风却不理他这话，拿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装腔作势道：“那我今日便以堂主之尊，令你送我出城！你倒是帮还是不帮吧！”
刘心其实明白，马乘风本就艺高人胆大！况且这几日来，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若不出在那白氏五虎身上，日后还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再看他目光坚毅，显然去意已决！便是任谁再来苦劝，也是徒然！于是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那西城的城门校尉名叫路金财，平日里是个贪惯了的人！见了银钱，别说城门，便是他家祖坟也肯打开！我与那厮有过数面之缘，今去疏通，应该不难！”
马乘风一听，立刻便眉开眼笑道：“对嘛！这才像样！果然是咱老马的好兄弟！”一面命人自马厩之中牵出那匹踏浪驹来。
刘心猛然见到那马儿身上，马鞍、坐垫已然齐备，并连路途当中所用之物皆已备全！再看马乘风此时正喜滋滋地将双戟挂上马背，方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只等今日纵马而去了吧！”
马乘风讪笑道：“咱们现在，且不说这些！你这就去见那个什么进财，教他打开城门！二爷我还有一事要办，只需半个时辰，我便到城门同你会合！切记，千万莫要误了时辰！”
一边说着，一边牵了马走向院门。刘心真是一肚子怨气，便想叫住他，他只不理！
来至街前，马乘风扳鞍上马，双脚轻轻一扣马腹，那马儿便撒开四蹄，径向城西奔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刘心等几人呆呆地站在街上，此时的刘心虽是满心不快，确也别无他法！
马乘风其实说得不错！刘心原本的确是想顶个“戴罪立功”的名头，自己带人去追白氏兄弟！要是果真教那几个恶贼从自己眼皮底下滑了，他刘心自认也是白活了一场！因此，他望着马乘风奔驰而去的背影时，眼中却尽是钦敬与艳羡之情！
盈香院百花厅中，洛阳城几个富家子弟，摆下一桌花酒。做东道的那位公子又掷出十两银子，执意要云秀出来，弹唱相陪！葛三姑见了银子，立时两眼放光，满心欢喜！随叫一名丫鬟去召唤云秀出来待客。
其实葛三姑自从白氏兄弟手上，买下云秀、云英，便知她姐妹皆是色艺双全！而那云秀就更是人间尤物，故而一心想要将她捧成，自己手中的头牌花魁！
便对外宣称，云秀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还特地教她二人独居后园画阁之中，衣饰用度，亦大大优于旁人！平日里对她姐妹两个，更是多有容忍，绝少为难责骂！
你道这葛三姑，只是个妓院里的老鸨子，竟何以对这两个孤女这般上心？难道是她动了恻隐之念，良心发现不成？其实不然！
葛三姑可是个风月场里的老手，欢乐窝里的妖精！男人们的心性，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没一个不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便如那吃鱼的猫儿，不教他抓心挠肝，嗷嗷直叫，你就绝不要给他！否则一旦到了嘴里，吃得惯了，便必不会再当那鱼是好东西！
因此她势必要将苏家姐妹藏之高阁，教众人仰望！你越是想要，我越是不给！若不吊足了那班贱骨头的胃口，又有哪个肯花大价钱？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她葛三姑可是驾轻就熟的！
不多时候，便见云秀、云英两个，一前一后款款而来。看神情，较之往日似乎安定许多！尤其云秀，怀中抱琴，步履平稳，态度娴淑！
葛三姑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凭你怎么清高，不到底还得认命吗？”由是欢喜不迭，如同见到摇钱树开花一般，乐得嘴都合不拢！
便扭上前来，拉过云秀之手笑道：“今日这几位少爷，俱是本城高官富贾的公子！姑娘可千万莫要怠慢了啊！”
继而又凑近身前，对云秀附耳嘱咐了几句，云秀又转身教云英在门外等候，见云英答应了，她方与葛三姑推门进了百花厅。
须臾，葛三姑便退出房门，欢欢喜喜地去了！云英正从背后看着她那如同肉球一般的身影，眼中充满憎恨与厌恶！
房中酒席上几位公子，见云秀进门，俱各眼前一亮！比及云秀躬身施礼之时，他们已经酥了半边身子！咽着口水，看云秀斟了一圈酒，随即抚琴而唱，真个是琴音悦耳，歌喉婉转！
几曲过后，那几位公子，更觉心痒难搔，于是强邀云秀入座陪酒！云秀婉言谢道：“贱妾本不会饮酒，不敢败了诸位公子的酒兴，还望公子雅量，不至相强！”
可这几位公子爷，本就不是什么高人雅士，又哪来的什么雅量高致！见云秀婉拒，竟上来生拉硬拽！
云秀本就弱不禁风，此时见实在推诿不过，无奈之下，只得勉强坐于席间！只饮了两杯，即告不胜酒力。而公子爷们哪里肯依，便上来抱住，硬灌起来！
云英在门外，听见琴曲早已停歇，而房中依旧喧闹不堪！心中惦念姐姐，便伏于窗口，向内张望。却见云秀正被迫坐于席间陪酒！而后，那几人便更加恣意妄为起来，不由得心中大急！只得慌忙奔向前厅，去寻葛三姑！
葛三姑闻说不禁大怒！拍案骂道：“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黄嘴皮子还没褪净呢，就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还想就凭那么几个散碎银子，便拔了老娘的摇钱树？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
忽然，她感到自己一怒之下骂的这些个话，似乎是说漏了嘴！便不禁偷眼去看云英！还好，那小妮子只顾着急她姐姐，而对自己的话毫不在意，便放了心。
随即点手唤过两名年长的女人，并两名丫鬟和云英一起，六个女人，径奔百花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