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世界的尽头,整个霓裳酒吧就只坐着祝仙仙这么一位客人,女人望着其闺蜜为自己调制鸡尾酒时的背影,如此眼花缭乱的调酒手法,竟是让她感觉到泪如雨出。
Selina将调制好的鸡尾酒倒入进白兰地杯中,并放入一块食用干冰,推放在祝仙仙的面前,可见源源不断的冰雾从杯子里涌出。
“那天,你送我回家,然后去哪儿了?”冰雾似乎要将祝仙仙的面目完全淹没。
“哪天啊?”Selina似笑非笑地温柔道:“我不是经常送你回家吗?”
祝仙仙则是于对方的柔情不为所动:“就是提前打烊,赶客人们离开的那天。”
Selina没有回答,像是变魔术般,从吧台里端出一碟油炸榆钱儿,摆放在祝仙仙的面前:“榆钱儿没有了,树上的叶子都老了,这是今年最后一碟油炸榆钱儿。”
“是吗?”祝仙仙呆呆地注视着面前装满了油炸榆钱儿的这只洁白的瓷碟:“想必,来年还会有新的榆钱儿吧!”
“是啊!”Selina不去看向闺蜜脸上的那抹泪迹,而是用手指挑起一块金黄色的榆钱儿,慢慢品尝地放入进了嘴巴:“四季流转,春去秋来,大自然按照自己的步调轮回,始终如一,从不失约,但我还能看得到这来年的榆钱儿吗?”
祝仙仙被闺蜜的这番话语打得脸色一愣:“Selina,你怎么了?”
“没什么!”Selina咧出一嘴惨淡的笑意:“不过是感慨一下罢了!怎么样?有没有品尝出今天的鸡尾酒味道有何不同?”
“多了一点苦味和酸度。”祝仙仙举起酒杯,慢慢地转动杯座:“这款为我而创作的鸡尾酒,其基酒是白兰地吧?而且,采用的是轩尼诗来自于大香槟地区(Grande Champagne)最佳葡萄园的‘生命之水’。”
Selina微微一笑:“还是被你给猜出来了。”
“因为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啊!”祝仙仙面冲其闺蜜时,努力让自己笑靥如花,但就是止不住眼底浮现出的哀伤泪光。
“是啊!”Selina握住对方的手:“所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所以Selina——”就在这两人正缠绵如泣的当口,身后却是传来了“侵略者”的声音:“是你安排那三个男人平帅、杜金、赵利在这儿——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向你的好闺蜜祝仙仙求婚的吧?”
Selina与祝仙仙抬头,可见忆眼和冰语站在门口,正朝向她们二人缓步走来。
Selina微微一愣,随而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毫不畏惧忆眼的直视:“我是在帮仙仙做决断,你们也看到了——仙仙是个优柔寡断的孩子。”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祝仙仙不需要你的帮助与决断,她是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忆眼一边大声呵斥的同时,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仿佛一列横冲直撞的火车,正轰隆隆面朝吧台的方向碾压而来。
冰语小跑地跟随在老板的身后,其神情不安地望向吧台里的Selina,似乎从来便没有认识过面前的这个女人,而是将其看作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们别这样!”祝仙仙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护在Selina的面前,也挡住了无所顾忌正面朝她们隆隆驶去的忆眼,便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忆眼刹停了步态,神情显得很凝重,并逼视着祝仙仙这张惊恐万分的面目:“Selina杀人,她为你杀死了那三个向你求婚的男人,你知道吗?”
由于听闻对方冰冷的质询,祝仙仙仿佛重获了新生般,慢慢地睁开双目,眼眶蓄满了泪水,更是死死地紧咬嘴唇,仿佛若稍微有所松动,其心底里深藏着的那个秘密就会满溢而出;但这个守口如瓶的坚毅姿态,恰恰证明了她已经知晓整个或部分案件的真相。
忆眼明了地颔首:“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祝仙仙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你到底想要干吗?”
“那些男人死了,他们只是因为追求你,向你求婚,就一个个失去了性命,你不觉得这对他们很残忍,对他们的亲人和家庭都很残忍吗?”忆眼在说这话时,则是望向吧台里的那个女老板。
祝仙仙发出崩溃的抽泣:“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忆眼保持着其天生的冷静道:“但事实却是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那我该怎么办?”祝仙仙几乎是在求助似地句句追问:“我要保护Selina,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
“Selina也想保护你,结果你们这一路上相互错过,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忆眼注视向吧台内那个始终无动于衷的女老板,显然这个女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未感到后悔。
祝仙仙满心的悲伤欲绝:“这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忆眼摇了摇头:“如果连美貌都是一种过错的话,这将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与不幸。”
然而,祝仙仙没有从对方那儿获得任何有效的安慰,而是不停地摆头喃喃自语:“这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Selina。……这些都是我的错啊!……”
“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Selina面朝两人跨近一步,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似乎对闺蜜为她挺身而出的此般举动感到很是满意,这说明自己的付出并没有错爱。“仙仙,你一定很想知道——那天我送你回家,离开你的住处后,去哪儿了吧?”女老板将凛冽的目光望向忆眼和冰语:“对!没错!是我往赵利的桃胶燕窝羹里下的毒。”
“那请跟我们警方走一趟吧!”逢慈带着其助手高翔站在店门口,正是刚才忆眼和冰语站过的位置,就像是被套入进了现实残酷的肃杀之气,这让两人看起来像是两尊冷冰冰的雕塑。“我们已经通过赵氏海鲜自助火锅店门前的监控录像锁定——你就是那个毒杀了赵利的嫌犯。”
但在面对警方的指控,Selina完全没有惊恐的表现,反倒是轻松地舒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在等待这一刻的解脱:“我能换套衣服吗?”
逢慈走来到吧台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Selina微微颔首,表达了感谢之意,便从吧台一角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套米白色的裙装,走出了吧台。
祝仙仙因眼见Selina与自己擦肩而过,一把抓住闺蜜的手腕,满脸担心地摇了摇头;但Selina却是面冲好友微笑地点头,放下对方的阻拦,朝往卫生间走去,她就像是一个奔赴刑场、即将慷慨就义的女战士,不免惹得冰语双目泪湿。
众人足足等了大约两三分钟,则是犹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Selina走进卫生间,就像消失在门背后,毫无一丁点存在的气息。
冰语一副担忧的神态:“怎么还没出来?不就是换套衣服吗?”
当即,忆眼跟逢慈对视了一目,两人明显感觉不太对劲,便大步冲了进去。
男女卫生间之间衔接着一方七八平方米的公共区域:墙边放有一张古典的长沙发,沙发的旁侧摆有一只梳妆台,台面上放有一个化妆箱,里面是简单的眉笔、粉扑、化妆棉等物件,表明此处是可供客人休息、补妆的区域。
当时当刻,Selina作为这起她一手所策划的第四个被害人,躺在那张长沙发上,正大口吐着鲜血,看起来呼吸困难,并伴随有全身痉挛等症状。
忆眼跑过去,搀扶起女人。大概由于服毒的缘故,Selina的神色有些恍惚,但她心里面的意识却是无比清晰,忆眼的脑袋里白光一闪,就看到女人杀人时的那一系列瞬间:
御天府邸的那栋御岛别墅门口,手机的光线正照亮门框右侧那个九宫格的电子锁。一只戴着手套的纤细手指入画,点下了“0507”的数字,房门便“咔嗒”一响开了。显然,这正是祝仙仙的生日。
来访者走入进房间,通过一双主观视点,可以确定视线的主人身穿一套黑色的连帽卫衣,其手里拿着一把塑料手柄的水果窄刀,摸到三楼的卧室,轻轻地推开房门,眼见平帅躺在床上睡着了,便双手挥舞着窄刀,冲对方的脖子抹去,一注鲜血喷洒到了墙上……
夜里,杜金拿着一只牛皮纸保存的档案袋,正在御天府邸的御湖边焦急地等待,通过人工湖岸树林里一双探视的主观视点,可以判断视线的主人正在观察杜金的反应,并且望了一眼御岛别墅三楼卧室正亮着的灯光,隐约可见忆眼带着冰语走到窗户边,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向窗外巡视,似乎正在分析平帅的死亡原因,该视线的主人因见忆眼将脑袋缩了回去,便站起身子,朝杜金走去。
杜金来回踱步,回头正巧望见Selina朝自己走来,其面露一脸惊喜的模样,赶忙将档案袋伸过去道:“怎么样?这样,你就肯帮我赢得仙仙的芳心了吧?”
“没问题!”Selina面带微笑,从杜金的手中接过了那只档案袋,眼见袋子的封面印有“资产核算”的字样,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杜金则是一副摩拳擦掌的迫切及不安:“那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和仙仙——”
Selina却是好哥们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杜金,你说的对,我也不希望将仙仙托付给赵利那样的富二代,但你别着急嘛!”
杜金愈加一脸火烧眉毛的急切:“但再不着急的话,赵利就——”
“咦?”Selina故作一惊一乍地指向对方背后的那片黑漆漆的人工湖:“那是什么?”
杜金毫无戒心地回头:“哪儿?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啊!”
当即,Selina便趁机将对方推入进了那片御湖。
“救我,快救我!”杜金根本不会游泳,胡乱地扑腾了两下,其被大口呛水的同时,眼见Selina冷漠地站在岸边,蹲下了身子正盯视着自己。
女人似乎是在无言地表态:祝仙仙是我的女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单单是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我们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Selina不会想到此时此刻自己的面目,通过杜金的眼睛印现进了自身的潜意识;因此,通过杜金正慢慢下沉着的主观视点,可见水纹波动着的那圈粼粼光线外,Selina起身离开了的背影,在那撇阴冷的路灯下渐去渐远……最终,杜金面色惨白地沉没进了冰冷的湖水当中……
最后一个画面不是Selina的主观视点,而是换成了赵氏海鲜自主火锅店门前那个监控录像的主观镜头:女人还是身穿那套黑色的卫衣,头戴连衣帽,隐藏在店门外的一棵大榆树后;由于,眼见那个外卖小哥提着一份打包好的桃胶燕窝羹走出店门,放在了外卖送餐车后车座的保温箱内,因为尿急,小哥便捂着肚子走进店内,Selina拉了拉帽沿,努力遮挡住了脸,就低头快步走到那辆送餐车旁;Selina打开保温箱的箱盖,快速张望了一下店内的情况,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药袋,将氰化钾抖入进了桃胶燕窝羹中……
逢慈当然不清楚忆眼脑海里的此般风云变化,则是看到Selina手中痉挛地握着一个小型药袋——其正是忆眼在女人脑袋内所看到的那个药袋,可见袋子里还残留有氰化钾的少许白色粉末,由此可推测其吞服下的剂量远远超过了氰化钾一百二十毫克的平均致死量。
“快打电话给120。”逢慈对傻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女孩大声叫道。
冰语正在观察老板的反应,因突闻对方的此般喝令声,她完全被吓傻了,这才反应了过来,并慌忙掏出手机,给急救中心打去了电话:“请问是120吗?我们——我们这儿有人快要死了,她就快要死了,你们快来人啊!”
与此同时,祝仙仙冲入进卫生间,一把抱住闺蜜的身体,难过得嚎啕大哭。
“Selina,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显然,祝仙仙是在责怪自己于夜间在仙仙乐园的门口——跟忆眼那番单独的对话。
“仙仙——”Selina口吐鲜血,轻轻地抚摸着祝仙仙的面庞,她像是一个无比动情的爱人:“虽然那么多男人口口声声说爱你,并且为了爱你甘愿付出自己的全部,包括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财产,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从心底里真正爱你,他们爱的只不过是你的肉体,而且也仅仅是你的肉体。仙仙,只有我爱的是你的灵魂,那个曾经受过伤的灵魂。”
“我知道!”祝仙仙一把抓握住对方抚摸的手指:“Selina,我什么都知道。”
Selina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仙仙,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英文名,还记得我的中文名字吗?”
“当然记得!”祝仙仙早已是泪流满面:“梁佩云,我最好的闺蜜——她叫梁佩云。”
“仙仙!”Selina却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要做你最好的闺蜜,我要做你的梁山伯啊!”
“小时候你就对我说,你要做我的梁山伯。”祝仙仙哭得不能自已:“那时候,我还开玩笑地回应——我们也要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双双化为蝴蝶。”
Selina苦笑道:“仙仙,看来——我只能先你一步化为蝴蝶了。”
“不要!”祝仙仙死死地搂抱住闺蜜:“Selina,不要离开我,请不要离开!你不能死啊!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做生生世世的好闺蜜吗?所以你不能食言,丢下我一个人走啊!”
“仙仙,也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而且永远属于我。”Selina在说这话时,便慢慢地闭合上了她那双幸福的眼睛。
救护车赶来时,Selina已经没有了气息,其被放在担架上的同时,祝仙仙在冰语的双臂间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地扑向自己最好的闺蜜。
因眼见救护车离去,祝仙仙便顽强地挣脱开了冰语的拉扯,其撒开双腿拼命地朝向汽车追赶而去,似乎这样就能抓握住Selina那缕正飘然逝去了的魂兮。
由于,祝仙仙奔跑的速度太猛过急,一辆货车正朝女人迎面驶来,冰语发出一啸惊恐的尖叫声,而四面的围观者们也都乱成了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忆眼一个漂亮的腾身飞跃,便一把拉握住祝仙仙的手。
女人回头,正微微摆动着一双发呆且凝滞的眼神,而那辆呼啸的货车从两人的身侧擦过,但忆眼根本来不及对此多想,则是将祝仙仙搂护在其怀里。
刹那间,忆眼的脑袋里白光一闪,若似这般以同样的姿势,耳边传来老式“叮叮叮”的电车铃响,其俨然也将一个妙龄的少女如此搂护在怀中,但他完全记不起那是什么时候所发生的事了,仿佛是在一个遥远的过去,宛如梦境一般烟尘的过往。
因眼见货车有惊无险地驶去,冰语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的身边,正见老板慢慢地撒放开了祝仙仙,女人依旧保持着那双呆滞的眼神,女孩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心中竟是泛起了一股不快的醋意。
但在忆眼的双眸,那般深邃的目光,仿佛躺着一块冰,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瞳孔里看到曾经记忆的发生,而不是通过闭上眼睛,搜寻到了对方的回忆。
忆眼看到在一幢商务大厦的天台前,祝仙仙的哥哥——祝明由于失足,正仰头坠落向地面,其双手全力地扑腾向空气,仿佛抓握向一棵根本就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同一时间,忆眼从男人那双面向夜空的眼睛,反射般看到了高楼天台上的影像——那是一个女人站在天台的边缘,正低头俯瞰着自由落体的男子。
女人的影像越来越遥远,终于变得十分模糊不堪,看不出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
这原本是Selina记忆中的画面,但为何会出现在祝仙仙的脑海?
难道,祝仙仙的哥哥——祝明跳楼自杀的同时,祝仙仙就在命案现场,或者说是Selina告知了她当时的情景?
那么,祝明眼底所反射的那个女性形象又会是谁?
是祝仙仙,还是Selina,亦或是其他女人?
而祝明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什么现场会有其他女人的存在?
……
总之,这一系列的发现令忆眼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冰语大声地询问他怎么了,忆眼则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猛地拉拽住小助手的腕端:“走!我们去吃晚饭。”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饭?!”冰语却是将手臂一甩,望向被逢慈和高翔所包围着的祝仙仙,两人正在平复着女人的情绪,不免流露出一脸同情的神状:“难道你没看到,她因为心爱的闺蜜走了,祝仙仙看起来好悲伤啊!”
忆眼没有丝毫的担忧:“你放心!她不会有事。”
“为什么?”冰语脸色愤怒地瞧向老板。
忆眼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人群间的那个女人,两人的目光定定地相互对视,祝仙仙看起来如此安详坦然,彷若一株遗世独立的仙女草,尽管她瞧似无比地瘦弱,却是蓬勃、自由且孤独、狂傲地旺盛生长。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仍是人群中那个最为光彩夺目、最为诡异妖娆的视线中心点,而其骨子里的疏离与孤独之感则是构成了发光体中的那抹暗色,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灯泡,正在明明烁烁地忽闪不定。
于是,祝仙仙身外的这个看似繁杂、吵闹、虚伪、荒谬的现实世界——瞬时,便堕入进了一片混沌不堪的漆深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