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阳微笑道:“这第一件事,便是在下此番,受司马堂主差遣至此!于二爷不在洛阳之时,暂代破军堂主之责,同刘副堂主并破军堂众兄弟,理会此间事物!如今,二爷既已回返,冷某幸未辱命,自当即时与二爷交割才是!”说着,自怀中取出马乘风的堂主腰牌,递了过去。
马乘风接过谢道:“冷兄不辞劳苦,多费心思,我破军堂诸兄弟俱心存感激!”
冷明阳道:“兄弟们皆在隐星堂下,俱属一家,所做乃是分内之事,二爷相谢,反教我等惶愧不安!”
继而又道:“第二件事,乃是在下临行之前,司马堂主与张铎先生特地要在下将此信交与二爷,请二爷亲启!”
冷明阳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并以目视马乘风!马乘风会意,伸手接过便展开来,先看书信末尾处,司马长缨与张铎印章,署名俱在!见刘心已然在他身侧,便又将信交与刘心。
刘心则接过信,向前走至厅口,高声宣读道:
“
今闻洛阳瑶光破军堂主马乘风,以孤身涉险,深入大漠追杀西凉五虎!其勇可嘉,其情可悯,然其行必惩!
彼因一时激愤,逞血气之勇,一意孤行!舍破军堂之重,而就大漠奇险!非不自爱,更将破军堂并同济堂众人身家,陷于险地!
当此强敌初现之时,各方涌动之际,擅离职守,殊为不当!倘此行不罚,则堂中上下,争相而效之,我隐星堂大败之日不远矣!
故,今特遣开阳堂冷明阳,代天枢总堂究其不重职守之过,问其不顾大局之责!按我隐星堂规,本应杖责六十!
然,念其唯图锄恶,心秉侠义之道,并无利己徇私之举!故,改为鞭笞八十,以惩后效!
望马堂主可以此为戒,自省自重,以隐星堂大局为念,再勿生轻漫之心!
又,瑶光破军堂副堂主刘心,先时知情不报,而后多方遮掩,更属错上加错!故依堂规,列于马乘风之后,鞭笞四十,以示惩戒!
望你二人今后行事,慎之,念之!再勿莽撞妄为!
隐星天枢堂,司马长缨。
开阳武曲堂,张铎。
年,月,日。
刘心宣读已毕,再看厅前众人,皆窃窃私语而面带怨愤之色!更有奋袖出臂,意欲喧声者!
便将信收起,面向众人正色道:“我刘心与马堂主身犯堂规,舍重而就轻,去本而逐末!如此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之举岂可不罚!今有冷明阳先生,并三位兄弟奉总堂差遣,在此督行堂规,以惩后效!还望诸位兄弟,引我二人为戒,莫可再生轻漫之心!”
厅上冷明阳等四人,听刘心言语,心下莫不暗暗称赞!厅下却仍有人以手按刀,怒目而视!
刘心语声方落,马乘风便自座中站起!刘心见他来到身旁,也微一点头,向旁边让开一步。
马乘风跨步喝道:“错就是错!错了就要受罚!有什么可叽叽喳喳的!既做错了事,还要强词夺理而不敢承担!咱们如何能担得起这两句话!还配做破军堂的人吗?”
说着,以手指向破军堂正厅柱子上的一副对联!只见上联写道:
虎啸风生,扫除人间恶气,杀奸邪明达善果!
下联是:
龙腾云汇,挥洒九州祥光,卫正道以鉴侠心!
继而又道:“今次幸而敌方没有乘势来攻!否则,用不着人家调虎离山,咱们自己就把破绽送给人家了!若被杀个措手不及,不但兄弟们身家难保,就是咱们之前浴血打拼的一切,亦将付之东流!到那时候,谁有后悔药可吃?我请问诸位兄弟,你们有哪个,可以承担如此恶果!”
众人见马乘风与刘心皆义正辞严,亦知自家理亏,遂皆低头不语!马乘风方回头向冷明阳抱拳道:“此番有劳冷兄督责,以证堂规!还望莫要徇情!”
冷明阳亦起身向马乘风与刘心二人抱拳道:“适才闻听二位言语,深知二位侠胆仁心,深明大义,在下着实感佩!在下早已备下烈酒五坛,这第三件事,便是待二位受责之后,冷某必当亲与二位把盏!一来是为二爷接风洗尘!二来可全我等拜服二位大义之心!”
马乘风大笑道:“冷兄如此费心,倒教我们两个惭愧!可也却之不恭,那就多谢了!”
于是刘心即命两名属下,搬来两条长凳置于厅上,自己则同马乘风两个,皆赤膊了,伏于凳子上!
众人见刘心皮肤白皙,肌肉匀称!而马乘风则肤如紫铜,浑身筋突,块肉横生!故而皆为刘心捏了把汗!
马乘风笑问刘心道:“怎么样?要不就把你那四十鞭,也一并给了我吧!”
刘心不禁怒道:“原还想从你那分来二十鞭,以便同你分担!早知你心中如此轻视于我,我就该上禀司马堂主,将你那鞭笞改为杖责才是!”说完将头转向一边。
马乘风只得苦笑,忽见刘心又转过头道:“哎!告诉你!你走前托付之事,我可办得不差!你若还有点良心,便该对我客气些才是!”
马乘风一听便双眼放光,连道了几个“好”!
忽然,冷明阳高声喝道:“请二位收声!在下即当奉令督行堂规,二位仔细!”于是,冷明阳督责,管近芳与步清时两人执鞭,刘云执笔记录!
随着鞭梢挂风,“啪”地一声脆响,抽在二人背上,在场众人无不心头一紧!
冷明阳亦开始高声唱数,厅下众人之中便有愤然离场者!余人皆垂首闭目,不忍卒视!马乘风与刘心静受鞭笞,始终不发一声!
终于捱到冷明阳数了“四十”!管近芳便扔了皮鞭,急忙来扶刘心!却见他面色微红,沉声道:“不必!”便自行起身,徐徐吐出一口气!
众人见他原本白皙的脊背之上,已经鞭痕累累!那些鞭痕条条鲜红交错,几欲渗出血来!穿衣之时,面上红晕便已消退,举动之间并无迟滞,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马乘风的鞭责仍在继续,冷明阳已数到五十!马乘风双手双脚皆垂于地,毫无着力之态,口鼻之中竟然发出细微的鼾声!待冷明阳数到八十,鞭责完毕之时,那鼾声似乎又照方才大了一些!
众人近前观之,见其后背鞭痕,俱是青白之色,只是微微有些泛红!而他双目闭合,面色安详,嘴边凳面上流了一摊口水,居然已经睡着了!
众人遂将目光投向步清时,步清时也是一头雾水!他自认执鞭之时态度端肃,未敢因循私情而惜余力!
但这人确实是教他给打睡着了,他也不明所以!故而见众人看他,他也只得摊开双手,一脸茫然!
继而冷明阳,刘心等人才将马乘风推醒道:“责罚已毕,二爷你可以起身了!”
马乘风这才悠悠醒转,一把擦干嘴边口水,站起身来深深呼了口气,向步清时低声笑道:“步兄弟好鞭法!”
步清时羞惭不已,连声道:“惭愧,惭愧!还是二爷的护身罡气更强!”说话时,那脸红得就像个灯笼一样!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笑声之中,早已有人将酒端上!冷明阳满满斟了两杯,亲自端到马乘风,刘心面前道:“请二位尽饮此酒!”
刘心谢过道:“诸位兄弟亦当同饮才是!”马乘风却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连声赞道:“好酒,好酒!真他娘的够劲儿!承冷兄厚意,我等兄弟今日该当一醉方休!”
刘心随令人在大厅上下,摆了三桌酒席,请冷明阳等四人与破军堂众兄弟一同欢饮!
酒席之中,刘心向马乘风禀道:“你所押回金银等物,我已着秋文举他们查点造册,除去我们前后两堂,必须开支以外,余者皆择日押送总堂!”
马乘风初时还不住点头称好,继而忽然一顿,似乎有事袭上心头!便忽然起身离席道:“诸位慢饮,老马尚有一事,不能多陪!”说着,一面教人牵马,一面就向外走!
冷明阳忙道:“二爷哪里去?我来洛阳之后探得一事,或与白衣社相关,正要同你商议!”
马乘风道:“无论何事,有刘心同诸位计议便可,冷兄何时见我当过军师来着?”见踏浪驹已经牵来,便一把接过缰绳,直朝侧角门走去!
刘心急道:“你这个人!兄弟们都在这里,你竟如此重色轻友!”
马乘风此时已除了侧角门,飞身上马,远远地朝刘心喊道:“老子答应了人家,说出去的话还能咽回去不成!”说罢也不顾众人,催马直奔西城而去!
众人听他言语,皆摸不着头脑,不由面面相觑!刘心只得将他饮酒听琴,巧识苏家姐妹,又如何设计诓出白氏五虎,又怎样一意孤行,千里追击之事,向冷明阳等人大略说了一回。
四人闻听不禁大笑!并皆赞叹道:“自古英雄美人,壮士红颜!没想到今日我隐星堂马二爷,会有这等奇遇!想来这段佳话,日后必会成为江湖美谈!”便回席中欢饮畅叙,并皆盼望马乘风可以不虚此行!
夜空之上,繁星闪烁之间,几朵浮云遮月,风儿丝丝,凉意袭袭。
马乘风向前急驰!马头转进巷口,远远望去,他才终于看到了画阁之上那一盏熟悉的,盼望许久的,暖暖的灯光!
画阁上,闺房之内,云秀,云英两姐妹正促膝于烛光之下,共看一本诗集。其中一首,乃是大唐诗人刘长卿的名篇《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道是: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读到末尾一句,云英仿佛触及心事,便喃喃复诵道:“风雪夜归人……”
云秀见她若有所思,其实早已猜中她心意,便故意咳了一声,吟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啊!”
云英听了,不禁满面羞红!窘道:“姐姐又在取笑我了!其实我与那人相识未几,相知未深!我所以心生挂念,只为承人大恩,故而祈望着恩人无灾无险就好,委实没有其他痴念!”
云秀咯咯笑道:“我只是念了这么两句诗,你便着急解释什么?哪个又说你犯花痴,思春来着?你这就急着不打自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姐妹两个正在嬉闹,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后巷传来,恰在画阁之下停住!那声音好生熟悉,二人心中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