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荣夏收拾完出去,瞄了眼右边楼房,随后向下看,他已经在等着了。
她就拿了一个挎包,什么都没带。
“走吧。”她走上前跟他说。
李敖把她带到自己院子里,把电车骑出来,给了她一个安全帽,说:“戴头上。”是个白色的,荣夏拿在手里把玩,问:“有人戴过吗?”
李敖瞥了她一眼,说:“新的,从超市新拿的。”
荣夏乖乖戴上。
走到街里,李敖把车停在路边,找了一家早餐店,对她说:“先吃点饭。”
还是那家,荣夏看着面前这碗鸡蛋羹抿唇,他又给她点了一碗。她抬眼看着眼前埋头吃菜的男人,说:“你怎么不吃?”
“男人不吃那玩意儿。”他没抬头。
噗嗤一声,荣夏笑出了声,“一碗鸡蛋羹有什么?”她真是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张嘴。”她挖了一勺伸到他嘴边,命令他:“吃。”
店里还有其他人在,李敖困窘地看看周围,荣夏挑眉望着他,李敖就着她的勺子一口吃下。荣夏用着被他舔过的勺子给自己挖了一口。
李敖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脸有些发烫。他想起了上次吻她,没忍住,她的唇好软,身上也很软。
他脸红了,忽然觉得店里好热,他把衣服扯扯,荣夏看他坐立难安,皱眉问:“你怎么了?”
“没事,吃你的。”
荣夏的唇因为吃饭泛着光泽,看着水水嫩嫩的。李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移开视线。
两人吃完饭并肩走在街上,荣夏打趣道:“你终于不跟在我后边了。”
她歪头问他:“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后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那时候不熟,走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你就扔我一个人在前面走喽?”
李敖说:“不是扔,是害怕你不自在。”
“我可没有不自在。”她嘟囔,然后继续说:“从今天开始,跟我一起并肩走吧。”
走到车站,荣夏把帽子给他,跟他道别,“走了。”
忽然手就被牵住,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拉,荣夏有些被惊到,窝在他怀里睁大双眼。李敖两只手放在她背后摩挲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还会回来的对吗?”
荣夏这才反应过来,她双手也抱住他,说:“我会回来的,真的。”
说完还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再等等我,嗯?”
荣夏坐上车,她在这里看他一眼,他还穿着那件黑色毛衣,坐在电车上看着她的方向。她打开窗户,对他摇摇手,李敖掀起一点微笑,露出他的几颗大白牙。
她回到家,小航正在屋里打游戏,她把东西放下,刘姨听到声响,出来一看是她,双眼立马有了惊喜的色彩,她赶忙上前,拿出她的拖鞋,说:“小姐怎么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小航呢?”
“在屋里。”
她敲敲门,里面没人应,她推门进去。小航坐在下面的羊绒毯上,抬眼极其冷淡地瞄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想见我?”她坐下来盘着腿问。
“我想你死。”他丢下手机直视她,眼睛里尽是不服输的气势。
荣夏像是习惯了,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他挡住她伸过来的手,荣夏不在意,把手退回去。
“最近考试了吗?”
“你别在这装腔作势了好吗,看见你我就想吐。”他站起身,不愿意跟她呆在一起。
“明天跟我一起看看叔叔吧。”她说。
小航要走的脚顿住,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明天咱们去警局一趟,看看叔叔。”
“呵,你还有脸去见他。”他抬起手指着她的胸膛质问:“我爸变成这样不是你害的吗,你怎么还有脸去见他。”
荣夏垂眼:“我不见,是让你见。我陪你一起。”
“不需要。”他拿出裤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斜着眼看她,说:“老子从没想见他。”
“不要在屋里抽烟。”荣夏提醒他。她知道他抽烟,他一直都抽的。自从他来了这个家,也把很多坏毛病带来了,这两年她一直试图慢慢改变他,可是没用。他恨她,根本不听她的。
烟雾缭绕间,他好像迷了心窍,蹲下身逼近她,往她脸上吐了个眼圈,说:“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你能管得了我什么,嗯?我的好姐姐。”
每次他开心时都会这样喊她姐姐,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嘲讽。荣夏都知道,她不能看着他这样,伸手把他叼在嘴里的烟,用自己的指肚按灭,扔在地板上,看着他严肃说道:“你闹够了没有?!”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的眼睛很清澈,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用自己的手按灭火星,没由来地让自己心颤了下。
好久没人这么霸道地管过他了。
他不允许自己这样,猛然退开,带走了一丝冷木香,他都没扭头,懒洋洋说:“今天我不回来。”
荣夏突然站起身追住他,把他推进卧室,锁上门,一头黑发被弄的凌乱,居高临下开口:“你今天哪也不许去,明天跟我一起去见你爸!”
“我见他做什么?”他坐在床上,拿起旁边的书不在意地说。
“你爸应该很想你。”
小航扯起一边嘴角,眼带讥笑:“你还挺关心我爸啊,怎么,你的心现在变得怎么这么善良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她心真狠啊,眼睁睁看着他爸被警察带走,还在一旁看着相机,没有表情地录下视频,回去还用冷冰冰的文字描述他爸如何恶劣,做的如何不对。
她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淡淡说:“职责所在。”
“什么狗屁职责,非要害我家破人亡。”
“是你爸有错在先。”
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点,他猛地合上书,“我爸有什么错,他带着全村的人一起挣钱有什么错!”
他把头扭一边,喘着粗气,说:“我爸他没错。”
“是我错了。”荣夏紧接回。
她搂住他,又重复一遍:“是我错了。”怪她年轻,怪她自负,怪她看得短。
晚饭小航是在家吃的,他们在桌上各自吃各自的饭,气氛安静。荣夏看着手机,没有一点消息,她心沉了沉。
他敲了敲桌面,桀骜不训地看着她说:“把你那边的那盘菜挪到我这边,我要吃。”
闻言,荣夏把那盘菜挪过去,说:“吃吧,长身体。”
他失笑:“我不小了。”他都上高二了。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儿。”听到这句话,他变了脸色,“我都说了我不小!”把筷子大声地扣在桌上,也不看她,径直走回卧室。
“你发什么疯?”她放下筷子去追他:“就不能好好吃个饭?”
“你别管我了。”他站住。
“我不管谁管,我该管你。”
“你能管我一辈子吗?”他扯笑:“不能吧,所以,不要管那么多。”
荣夏皱眉:“就这么恨我吗?”他不说话,荣夏已经懂了:“其实我真的是想弥补你。”不要对我敌意那么大。
“我累了,现在不想说这些。”
荣夏垂眼放手,他进了屋锁上了门。第二天中午,去完警察局回来,荣夏正在研究鱼缸,荣江从外面进来,她转身看到他惊讶,说:“过来了?”
“嗯。”他巡视了一圈,没见那人,荣江不感到奇怪,因为他每次来小航不是在上学就是在卧室里。他也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坐。”荣夏去给他倒茶。
“怎么突然回来了?”荣江抿了一口茶,一道阳光折射在他身上,添了些矜贵气息。
“嗯,回来看看。”她也坐到沙发上,拿起托盘里的橘子剥皮。
“看那孩子?”他问。
“嗯。”
“呵,他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小了。”他讥笑道。
“哥,你小声点。”她瞪了他一眼。
“你不欠他什么,说实话,他这样会拖累你。”停了一下,继续说:“到最后他爸出来了,说不定他俩还会联手将你一军,没想过吗?”
“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了解他。”他就是有点恨她,但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荣江哂笑:“亏你还是媒体人,坏人见的还少吗?有些人本性就是坏的。”他一直都坚信人性本恶。别说那孩子了,养在身边不知道报答就算了,还天天跟她闹脾气。
他对荣夏说:“之前我觉得你挺拎的清啊,自从经历了他爸这件事,你好像变了。”
她还蛮想知道别人怎样评价她的变化:“我变什么了?”
“想的太多了,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他摊手给她分析:“就像他爸的事情一样,站在你的角度想,你根本没错。他爸就是做错了事,而你只是揭发,还社会和人民一个公道,让正义永存世间。”
“只不过......需要伤害一些人罢了。”而他的直系血亲就是最无辜的一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要面对这一事实。
他直言不讳:“伯母坚决让你辞掉工作,就是不让你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媒体人就是这样,揭发一些事情就会伤害一些人,你都能兼顾吗?”他问她。
荣夏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她从没想过,远在千里的那个镇子上的人都是老人在生活。苦笑:“我伤害了一个村子的和平。”
若不是她,他们可能都会去那个厂里打工,不用奔波,也没有那么多留守儿童。
“我的初心不是这样的。”她想揭露黑暗,而不是淹没光明。而那个厂就是那些人的光明。
小航站在卧室门后,静静听着他俩的讲话,手握紧,脸色冷漠,辨不出心情。
渐渐脚步声传来,他立马钻进被子里背对着门口,荣夏拿了一杯牛奶过来,看着他的背说:“喝杯牛奶,我知道你没睡。”
那人不动,她看了会放下要走,他的声音传来,问:“你去了龙华镇?”荣夏把脚退回来,他没开窗帘,屋子里很暗,荣夏回:“是,去看看你的家乡。”
他坐起来,蜷着腿说:“好看么?”
荣夏没回这句,她说:“你爸是个很特别的人。”建了厂,让老人们老有所乐,单凭这一点,他爸对那个村子有恩。而他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但他卖的是假药,没有得到药监局的批准。这就是错的。
那时她也是依据这个标准一腔热血揭露,报道。可是最后警察逮捕的时候,厂里的工人更多的是为他求情,当时她在外围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是怜悯他们的无知还是没人理解的苦涩还是对人性的恍然大悟,这些都无从得知。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站到了正义的对立面。像个凶手一样,看着依依惜别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