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道:“记得那日我去前院,想为姐姐换几本书来,经过仙露厅时,见葛三姑正陪着一个阔老爷模样的人说话!
我见他们话语当中言及我姐姐,又只顾交谈,未曾注意到我,便藏于窗后偷听了几句!好像那人是受一位高官差遣而来!
还说什么巡检大人,既是看上了我姐姐,岂容不从之类的话,然后葛三姑只一味诉苦,说自己如何不易!我便从窗缝向内偷看!
却见桌上摆了好些银两和值钱的物事!而葛三姑对面所坐之人,虽说身着华服,还留着胡须!但我从他眉眼神情上,还是可以看出,他就是那晚,站在你身旁的人!
却不知他为何要买我姐姐,还要将自己乔装改扮,难道是怕人知道不成?”
马乘风听到一半便已猜到,这一定是刘心前来使诈!看来“京城巡检金千钧大人”这块金字招牌还是管用得紧!
只是不晓得刘心对此事,是否已经成竹在胸!便问云英道:“之后他又说了什么话?”
云英道:“我之后也想再听,可是有人经过,我也只得作罢!可是自那日之后,直到今天,葛三姑都没有再叫我姐姐陪客!我想,定是那位巡检大人,已经发了严令吧!”
马乘风听完云英所讲,简直心花怒放!暗道:“刘心这厮,一定早已计划周祥了!”
便兴冲冲对云英道:“你方才所讲我已知道!今日你且回去,教你姐姐莫要声张,这几日内,便见分晓!”
云英听说,眼前一亮,喜道:“感谢上苍!若如此,我姐妹便可脱离这火坑了!”
望着喜极而泣的苏云英,马乘风心中,又升起柔情无限!然而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却是他的刘心兄弟!
故而又安抚了云英几句之后,便急匆匆腾身上马,辞别而去!
苏云英独自站在巷道里,内心之中情思翻涌!脸上泪痕已干,眼中满是幸福甜美!如同一株刚刚经历苦寒的海棠,就快要迎来明媚的春光!
由同济堂正门大街向东不远,便是庆元巷,刘心便是住在这条巷子里的!
马乘风回到同济堂门前,先令人将踏浪驹牵回去,然后徒步前往刘心住处!
到他门前时,天色已交亥时二刻,见宅院之内,仍然透出光亮,料想刘心未睡,便直接上前扣门!
刘心正在房内来回踱步。忽听院门扣响,四重三轻!知是堂中暗号,便即披衣出来。打开大门时,只见得马乘风一张大脸,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于他来意,便已明白了八分!
故作愠色道:“原来是二爷来了!这么晚了,二爷若有公事,明日再议不迟!”说着便要关门!
马乘风却笑道:“这大长夜的,哪来的那么多觉啊?”边说边低着头,猫着腰涎着一张大脸,只是往门里拱!刘心哪里拦得住他!
来在院中,刘心问道:“马堂主深夜来到寒舍,究竟所为何事?现在可以示下了吧?”
马乘风佯嗔道:“怎么张口二爷,闭口堂主的?咱可是兄弟呀!就算没有公事,咱老马就不能到你老弟这坐坐啦?”
刘心闻言,一脸受宠若惊地道:“哎哟二爷!您有心了!听您老方才这话,兄弟我就像吃了蜜蜂屎一样,这心里可别提多甜了!因此您大可去花前月下,逍遥痛快!但得您老人家快活,兄弟们纵是多受点罪,也值了!”
听了他这酸溜溜的话,马乘风一张老脸居然也有些发热!但随即又笑嘻嘻地道:“瞧你说的哪里话来!咱能拍屁股就走,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兄弟你照应嘛!这都快被你说成花花公子了!”
见刘心爱搭不理,便又道:“咱知道,这天底下,就顶数兄弟你对咱最仗义!刚刚还平白为咱挨了一顿鞭子!你说我要是都不过来看看,那还不教咱堂中兄弟们,指着后背骂娘啊!”
刘心见马乘风此番说话,一味陪小心,便存心打趣他!故而笑道:“何曾听说有你这么看人的?黑更半夜地闯进来,还两手空空!要说是砸明火的还有人信!”
马乘风一怔,方想起自己心中只记着云英姐妹的事,来得匆急,竟然忘记顺便捎几样酒菜过来!
只好笑道:“些许俗礼,我料想兄弟你绝不会放在眼里!况且我知道,你这里是向来不缺好酒的!待我去寻两坛来,咱们兄弟今晚好好喝上几杯!”
说完也不问刘心,转身就朝厨房勾去!刘心也只是苦笑,先自回房中去等他。
须臾,马乘风便风风火火,提了两坛酒回来!大笑道:“今夜,你我兄弟痛饮一醉!”
刘心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说吧,究竟何事?”
马乘风笑道:“什么屁话!这就殷勤了?咱也不跟你争,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一边说,一边殷勤地为刘心斟满一碗酒!又殷勤地端到刘心面前!看刘心接了酒,他才笑嘻嘻地坐下!
可酒过三巡,马乘风见刘心仍是不声不响!只好干咳了一下,低声问道:“前些时日,你是不是去过盈香院了?”
刘心闻听,不禁笑指他道:“我就说这世间,多是重色轻友之人!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呐!”
马乘风急道:“哎呀!你就快说吧,我这都快急死了!”
刘心仍旧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酒!又不慌不忙地道:“盈香院嘛,我倒真是去了一遭!真想不到,一个妓馆娼寮,竟能香艳如斯呀……”
马乘风见他双目微闭,仰面朝天!不由急得鼻孔生烟道:“嗨!哪个问你这些了!你倒是……”
刘心见他终于急不可耐,眼看就要发作!便伸手示意他,莫要出声!马乘风果然,立刻就闭了嘴!
刘心微笑道:“二爷放心,你交代过的事,几时出过偏差?早在白氏五虎逃离洛阳之时,我便已暗下决心,定要使那苏氏姐妹脱离苦海!否则我刘心,就真成了苏云秀所说的无情看客了!如何配坐这破军堂的第二把交椅!”
马乘风眼睛一亮,大喜道:“好兄弟!咱就知道,你必有打算!快说来听听!”
刘心道:“我之前早已着人,往盈香院探风!得知那葛三姑与江湖人物并无多少瓜葛,官府上虽有靠山,却也只是洛阳本地官吏!故而我打着金千钧的旗号寻上门去,讲明就是金大人想要苏氏姐妹!她虽不愿,却也别无他法!”
马乘风道:“那为何不直接把人领出来呢?”
刘心笑道:“二爷这就露怯了吧!你想我们那位金大人是何等人物?必得是财大气粗,权势熏天吧?怎么只是买两个小妾,便要向娼家用强吗?
想那葛三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我若如此,岂不反教她生疑?况且她本是风月场里磨了一辈子的老婆子!撒泼打赖是惯了的!若使她真个从中作梗,教二女脱不得贱籍,反为不美!
因此上,为不使她狗急跳墙,我便先给了她二百两银子作定钱!又将白氏五虎所遗金珠字画,给她一些作见面礼!只要她对我等深信不疑,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马乘风笑道:“还是你们秀才点子多,那之后如何成事?”
两人将碗中酒喝干,刘心道:“我见葛三姑近几日来,一没着人打探,二未教苏氏姐妹接客,多是信了我等之前所言,看来这葛三姑虽然贪财,却并无恶胆!对付此等人,只需两字便可!”
马乘风瞪大眼睛,看他伸出两根手指!便问道:“哪两个字?”
刘心道:“一字曰‘横’!一字曰‘狠’!
继而又道:“这‘横’字有我便已足够!现下冷先生并管、步二人来到洛阳,使这‘狠’字也有了着落,到时我们只需……”
他话音未落,却突听窗棂处,一个银铃响了两声!原来那银铃有线,一端连于窗外后巷之中,隐星堂各堂口皆有此种设置!若有异相,或遇敌方来袭,便由之前埋伏的暗桩拉响银铃,以向房内示警!
当下,刘心听到银铃作响便沉声道:“有客!”放下酒碗之时,另一手掐灭烛光!
再看房门开处,马乘风已然风一般掠出门去!他便推开窗户,如狸猫一样钻出身来,脚下一垫,纵上后墙,籍着月色朝巷中观瞧!
但见四下寂然,只在对面墙下伏着一名黑衣人!刘心知是堂中暗桩,便低声问道:“来者何人,可曾看清?”
黑衣人答道:“两人蒙面,投西北方而走,唐雷已经追过去了!”
刘心命道:“你盯在这里!”话音未落,人已在三丈之外!转过自家门前,直向西北小巷追去!
只是他尚未追出多远,便听到前方巷子深处隐隐传来一声闷哼!心里便“咯噔”一下,暗叫了一声“不好!”
只因那声音传出之所,正是马乘风方才追出的方向!
刘心暗悔道:“怪不得人常言,世上常有操心人,少说一句伤透心!”可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他脚下只好再加功力,只望早一步赶到马乘风那里,也许还能抢下一个人来!
刘心向前疾行,又转过一个巷口,终于看到前方巷中,唐雷正蹲在地上向里喊话道:“是个姑娘!”
另一边正是马乘风!脚下似乎还踩着一个人!刘心极目细看,连忙伸手制止道:“二爷不可!”
这静夜之中,它呼声虽轻却也能听得真切!然比这更为真切的,却是同时传入他耳中的,人骨碎裂之声!
却只一瞬之间,一切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