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鲁班

一入瑶池，马克顿感浑身清凉，身体的灼烫渐渐消弭，周围的水竟然蒸腾出阵阵热气。

“这是要把我涮了啊。”马克有点无语，这个大师父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吃了这个丹药竟然差点把自己煮熟。他觉得二师父赤精子虽然冷峻严肃，但是对自己还是很无私的，四师父黄龙真人么有点圆滑，但是对自己也是真的好。这个大师父虽然看上去和蔼可亲，但是腹黑得很，还很骚包，每次换行头不说，还喜欢拿自己恶作剧。比如转轮眼，这个小儿科手势一直让马克很头大，这次也是如此，虽然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依然不忘记要看自己笑话。

马克体内兴奋不已的那条金龙渐渐安静下来，又去盘踞在了丹田之内，只是身躯好像大了一倍有余。身体的灼热完全消失，马克从水中窜出，运用五行之力，霎时将身上的水去除干净，落入座位的时候已经浑身干透，并无半点落水迹象。

“感觉怎么样？”广成子笑问道。

“一般，有点热。”马克嘴硬道。

“你且试试呼出法身。”

马克忽然觉得自己能和丹田内的金龙进行简单交流了，内视心念一动，那金龙仿佛听懂了自己的诉求，蓦然双眼睁开，爆射出耀眼的光芒。

马克的身后绽放出无数金色的火焰，火焰之中探出一只龙爪，拨开缭绕的火光，一条金色的巨龙出现，高达五六十米，就好像一栋十几二十层的大楼那个高度，还伴随焰光冲天，几乎把周围的景象都映照的金光闪亮。那条巨龙不断盘旋，绕着马克的身体不停飞舞。

马克大喜过望，这也太牛逼了吧？这个升级太拽了吧？禁不住高叫：“师父师父，太大了，太高调了。”

“如意法相，你光唤出了法相，还没掌握如意么？”广成子笑道。

马克闻言醒悟，连忙又用意识和丹田里的金龙交流：“这位龙哥，能不能变小点啊，一出现就这么大，有点不好控制啊。”

那金龙似乎听懂了马克的意识，果然法身渐渐缩小，身周的火焰也随之减弱，直到比马克高出差不多两个脑袋，方才停止。

“这下差不多了，平时用用够了，遇见强大的敌人再放大招吓唬他们。”马克笑嘻嘻对三个神仙说道。

“妙哉，此法身之相可攻可守。徒儿以前肉身已有所成，加上万羽刀甲相护，能抵御三界间大多兵器的攻击，但是对术法的防御还是弱了。白师侄有莲花法身，对法术的抗性就要远高于你。以后你遭遇的敌人可能更可怕，更有不少会拥有一些攻击型的法宝，有此法身，可免去很多危险。”广成子抚掌道。

马克收起了金龙法身，笑嘻嘻地说：“谢谢师父，我很满意，请问师父，这个法身可有什么名字吗？”

“并没有，你自己随便起一个好了。”广成子摇了摇头。

马克神情一滞，想到昊苍界对事物起名之随意，已经懒得吐槽，什么五百酒什么青龙殿白虎殿什么东左东右，简直没创意到了极点，不过想回来也是，名字也许对昊苍界并不重要，用不着想那么玄幻无比，用很多生僻字，还不好记。

“柒柒师姐有双重法身，一个叫不坏莲花，一个叫破界莲花，我的就叫破魔神龙吧，和师姐的凑一对，威不威武啊师父？”

“随便。”广成子懒得搭理兴奋得不知所以的马克。

马克的热情被浇灭，转而又想起一事，连忙道：“师父，我在凡人界缴获了一堆九黎犄角，本来还没觉得有啥特别，想着让师姐带回来给三师父看看有啥用处，没想到无意中用紫炁丹火炼了一下，变得很不一样，师父们帮忙看看。”说着，马克从乾坤袋里抖出了一堆黑里透红，光泽柔润的大角。

“这么多？你杀了多少九黎族人？”广成子不由失笑。

“不是不是，这都是九黎后人供着的，还能用来给血液提纯，被我抢来的，其中只有一对，是杀死那个颂蓬化出的九黎真身所得。”马克嘻嘻笑道。

黄龙真人见了眼睛一亮，沉吟道：“此物经丹火一炼，倒是去了邪气，质地上佳，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这里有三十八根角，我取一个天罡之数，用三十六根犄角，可做成一个天罡伏魔阵。”

“如此甚好，师弟乃是阵法大仙，此物用来制成阵法之宝最合适不过，只是需要多久？”广成子问道。

“三个月。”黄龙真人合计了一下。

“徒弟等不了，等炼成之后想办法送去凡人界则可。”广成子颔首。

“好。”黄龙真人道。

“另外两根给我试试，此角有些奇异，炼剑怕是不行，但是为兄去找公输给兄弟打造成两副飞锥暗器，给你凡人界的亲友防身，应有奇效。”欧冶子忽然插嘴道。

“凡人也能用吗？”马克乐了，正好苍冥小组另外还有李思婷和戴超两个毫无战斗力挂着牌子混饭吃的家伙，有了昊苍仙人打造的武器防身，万一遇到意外也足可自保。

“嗯，可以。”

“大哥，那个公输是鲁班吗？”马克知道鲁班本名叫公输班，称为鲁班只是因为其为春秋时期的鲁国人而已。

“正是，此人和我人间旧识，又一同登临昊苍，相交莫逆，只是有个坏毛病，就是不爱喝酒。”欧冶子笑道。

“太好了，谢谢大哥。”

“言谢非兄弟，客气什么？”欧冶子神色一正。

“如果我自己用，当然不用谢，你是我大哥啊。只是我打算将这个给我的人间小伙伴用来防身，故此替他们感谢。”马克说道。

“这还差不多，来，喝酒。”欧冶子大笑着又举起酒杯，马克心中高兴，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广成子则正色问道：“欧冶，造此物需要多久？”

“两日足矣。”欧冶子答道。

“好，本来打算让徒儿即时回界，现在就呆上个两日再回吧。”

“大师啊，你也不用太计较时间，说你小气你还不认，让我兄弟盘桓数日，有啥不可？怕他多吃你两顿饭不成？”

广成子笑笑不语，转而掏出一块玉符交给马克：“白师侄一向在昊苍，来去靠飞辇代步惯了，故一直未曾习得驭物飞行之法，想来在凡人界行事多有不便，你回去后将此玉符交于你师姐，里面有一门踏莲飞行之法，原是她师门之术，是为师去赤邦域找太乙师弟谈事时取来，让我转交白师侄的。”

“替师姐谢谢大师父和三师父。”马克开心收下，乐乐呵呵。的确，白柒柒无法飞行，虽然自己可以也乐意抱着她飞，但是行动之时究竟不是谈情说爱，掌握飞行技能还是很重要的。没有行动的时候，依然可以抱着白柒柒飞来飞去，乐此不疲，毫不影响。

四人驾着云将酒桌和人一起搬回了广成子的府邸，又聊了一会，欧冶子便拉着马克和广成子黄龙真人暂别，去找公输班了。

欧冶子驭剑，马克展开双翼跟着飞行，沿着昆仑山急转而下，一直来到山麓一处宅院前。

“公输，公输，出来出来，有事找你。”欧冶子推开屋门就忙不迭大叫。

只听屋子里一个浑厚的男声出声道：“你又有什么大事？别来找喝酒。”随着声音屋里出来一人，穿着汗衫短裤，留着寸头，浓眉大眼，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鲁班了。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结义兄弟马克，这位是我结义兄弟公输班。”欧冶子乐呵呵给两人介绍，马克和公输班都有点失笑，敢情两个原来都是结义兄弟，需要这么分开来说么。

“是欧冶的兄弟，也便是我公输的兄弟咯，走，兄弟，跟我进屋，我给你看样东西。”公输班上前便搂住马克往屋里走，瞧也不瞧欧冶子一眼。

马克暗暗好笑，顿时又喜欢上了公输班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的人，才会变成兄弟。公输班和欧冶子一样，一眼就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可以交，一旦认准了，就是推心置腹。

欧冶子也是笑笑，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马克一进屋，就惊呆了，只见屋子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立方体，而且不断在移动。三人一进屋，立即有一堆方块在屋中堆积起了桌子和椅子。而一些放有茶具啊水果啊还有各种摆设的方块则自行各就各位。

“三界六合塔是公输大哥设计的？”马克立即感觉到岱舆的三界塔跟鲁班家里一样，都是模块式组合，都在不停运转，所不同的是三界塔是由无数巨大的六棱柱组成，而这里却是无数的立方体。

“马兄弟果然聪明，三界塔而已，不算什么，你来看看这个。”公输班一点也不见外，也浑不把自己是伟岸巍峨的三界六合塔总设计师当一回事，而是让马克看桌子。

马克定睛一看，只见那张方块组成的方桌上出现了一个中国象棋的棋盘，棋子已经分别落定，等待开局。公输执黑先行，一个当头炮，只见红棋无人控制，竟自动跳马相迎，公输班挺卒，红棋飞相，双方你来我往杀在一起，竟然开始下起了象棋。公输班沉迷棋局，一时忘我，竟忘了招呼二人。

欧冶子深知公输班脾气，笑着拉了拉马克，二人在边上坐下喝茶，看公输班一人在棋盘上厮杀正酣。

过了半个多小时，只听公输班“啊”地大叫一声，桌子上伸出一条木头手臂，挥起巴掌在公输班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输了？”欧冶子哈哈大笑。

公输班一脸颓丧，摇了摇头。

马克内心却是又震惊又好笑，要知道昊苍界无法使用凡人界的任何电子产品，这个下象棋的自动对手一定是靠鲁班同学发明的机械类结构，或者使用了什么法术来驱动，但是对手竟然具有对局的智能，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而且输了还有惩罚机制，谁输了就会被木头巴掌拍一下，有趣得很。

“公输大哥，这个好厉害，怎么做到的？”马克惊奇地问道。

“哈哈哈哈，马兄弟看出厉害了？你且说说，厉害在哪里？”公输班顿时一扫输棋的懊丧。

“公输大哥，我说不好，我只觉得下棋需要智慧，而你的对手并不存在，应该是你制作的机械，但是机械和你下棋却能应变你的每一着，这就太令人惊讶了。如果放在凡人界，这就是电脑啊。可昊苍界是不存在电脑的。”

“哈哈哈哈，果然你比欧冶厉害，兄弟，来喝茶喝茶。”公输班十分开心，拿起茶壶给马克斟茶。

马克心里又感动了，这种赤子之心在自己身边几乎已绝迹，但是在昊苍界遇见的欧冶子和公输班，都是如此赤诚简单，轻易就能融化自己的心灵。一代名匠鲁班，早已被封神，在昊苍界应该留下了不少巧夺天工的事物，包括那栋高耸入云，由无数六棱柱组成，而每根六棱柱都可以单独运行，甚至变成域间穿梭机的三界六合塔。但是他竟然会为这种小玩意儿入迷，不可自拔，快乐得如此简单。

三个人喝着茶，一见如故。

“公输，马兄弟不能久待，马上要回凡人界，来找你是有正事儿。”欧冶子说着取出了两根九黎角。

“咦？这是？”公输班眼睛亮了，发出了一个好木匠看见一块好材料时所会发出的光彩。

“这是九黎族真身头骨上的犄角，被兄弟无意用丹火焚炼了一下，没想到阴差阳错变成了这样，我想着让你打造两副凡人也能使用的兵器，给我兄弟在凡人界的家人朋友防身，你看如何？”

“什么你兄弟？你兄弟就是我兄弟，兄弟的家人朋友当然要防护周全。这个犄角倒是有趣，是被紫炁丹火炼的吧？”

“啊？公输大哥，这也看得出来？”马克又震惊了。

“是啊，不同丹火焚炼的气息不同，出来的火纹也不同，自然是能分辨。欧冶，你再用你的锻火炼一下试试。”说着，三人身前的桌子自动解散重组，无数立方体又瞬间组成了一个方形的窑炉，顶部留出了一个方孔。公输班将两根犄角扔进了方炉。

“成。”欧冶子闻言，取出随身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有一簇小小的蓝色火苗，欧冶子将那簇火苗托在手心上，放进了炉子。一声响，便有蓝色火焰从方孔中冒出，炉内已经开始煅烧。

“欧冶大哥，这锻火是？”马克问道。

“炼丹用的火是丹火，铸造用的火便是锻火咯。我这个乃是我的锻火之精，随身携带，比较方便。”

“哦，明白了。”

“紫炁门的丹火还不算上佳，若是你二师父的赤精丹火焚炼，可能更不一样了。”欧冶子道。

“那大哥你的锻火必然是最好的。”

“他就等你这句话呢。”公输班笑笑。

三人聊着天，一直将那犄角炼了有两三个小时。

“可以了，欧冶你收火。”公输班叫道。

欧冶子将蓝火从炉中收出，依旧化为火苗纳入铁盒。

围成炉子的立方体又各自散开，自行到屋子里寻找自己呆的角落去了。

再看那两根犄角，竟然已经变成了红白渐变色，由根部的红色向上渐淡，到了角尖处，已是纯白如玉。

“妙哉，此角现在非金非玉，倒是变成了奇物，我想好了，一根角可制成一副角锥。好了好了，你俩自己去玩吧，明天来拿，我要开工了。”说着公输班不由分说就将欧冶子和马克赶出门去。

欧冶子出了门哈哈大笑，看着马克说：“这个公输一向如此，痴迷于制作这些玩意儿。”

“我倒是觉得公输大哥内心赤诚，毫无尘埃，和大哥你很像。”马克认真说道。

“好一个毫无尘埃。”欧冶子抚掌大笑。

“我以前看过墨子的公输篇，讲的就是公输大哥为楚国造云梯进攻宋国，后来被墨子劝谏后止戈不战的故事。现在想起来，欧冶大哥和公输大哥都不是为了战争和杀戮而制造武器，武器除了进攻，也可以是守护。我以前不明白这些，认为三界之内制造武器是滋长了原罪，现在我有身边的亲人朋友需要守护，需要有武器才能保护周全，我才明白武器是没有原罪的，而是在人的内心。”

“兄弟之言大得人心，上次昊苍一晤，我便觉得自己戾根松动。我常年铸剑，心魂浇灌，难免被剑上戾气反噬，兄弟与我所铸双剑本命之交，加上深有仁者之心，剑心反哺，才使我戾心变得轻了许多。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欧冶子带着马克一路疾飞，来到了一处深林山谷，只见满地芳菲，葱茏中异兽徜徉，流泉飞瀑，潋滟内鳞鲤潜行。

两人降落在地，缓步并肩走进了山谷。山谷里幽远宁静，三周环壁，当中矗立着一把巨大的宝剑，竟然目测高达200米左右。剑身上早已布满了青苔，攀满了藤蔓，开出无数不知名的花，被无数碧绿覆盖住的巨剑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巨剑插在山谷中的岩石之中，静静地，毫无杀戮之气，上面还有一些小兽追逐嬉戏，一些鸟儿盘旋飞舞，鸣声啁啾。

200米，放在凡人界已经是一栋大厦的高度了，著名的自由女神像也不过百米不到。而这只是一把宝剑，如果真的有人举着这把剑杀敌，那么他该是如何巨大的一个形象？

“这是轩辕剑，这里便叫做封剑谷。”欧冶子仰望着这把巨大无比的剑，说道。

“轩辕剑？这不是黄帝的剑吗？传说中征伐蚩尤的时候，就是配的这把剑吧？竟然如此巨大。”马克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错，当时便是此剑斩了蚩尤，而后蚩尤的部下刑天欲给蚩尤报仇，和黄帝大战，亦是被此剑斩首。所以，九黎一族对此剑是无比憎恨又无比惧怕。”

“可是它这么威名赫赫，却呆在这里，安安静静，无人过问。”马克看着轩辕剑，不由出神，曾经震慑三界，斩蚩尤诛刑天的这把传奇之剑，真的就这么在眼前？毫无仪式感，在它身上看不到半点曾经的征伐之态，想象不出黄帝化身巨人，挥舞此剑和同样巨大的蚩尤和刑天作战时那种吞天裂地，摧山倒岳的气势。

“你看它，与这些小生灵在一起，还是生机勃勃。”欧冶子说道。

“是啊，现在的它，说是一把剑，更像是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