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里南望着汽车绝尘而去,心头一阵恍惚。猛地想起上午还要上课,他一个激灵,转身拔腿便向商兴中学狂奔。气喘吁吁跑到行政楼前,只见一男一女正在楼前交谈。那男子身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正是吕战东老师。女子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身姿绰约,背对着他,瞧不清面容。战东瞧见了他,招手示意他过去。那女老师闻声,也回首顾盼。
里南抬眼望去,刹那间如遭雷击——只见她明眸皓齿,肤光胜雪,清新脱俗得如同晨露中的栀子花。他怔在原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缓缓挪了过去。
“去哪了?”战东问道,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审视。
里南早有准备,忙道:“昨晚去姑姑家吃饭,就住下了!”
战东此刻也无心深究,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以后记住,晚上别在外过夜,学校要查寝的。”又指了指教学楼群最后一排,“教室在那栋楼一楼最东边,快去吧!”里南点头道谢,转身又跑了起来。
冲进教室,举目四望,偌大的空间早已黑压压坐满了人。有的埋头疾书,有的低声私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开学特有的混杂气息。里南目光扫过,发现最后一排尚余一个空位,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坐下。
高中时代,上午课前,学生们常会趴在课桌上小憩片刻,美其名曰“甜梦回笼觉”,为即将开始的课程积蓄精力。里南刚坐下,就注意到身旁的同桌鼾声均匀,睡姿堪称“销魂”,俨然是位“职业选手”。受其感染,一夜未眠的疲惫感汹涌袭来,他也缓缓趴下,额头刚贴上冰凉的桌面,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岂料刚入梦乡,便觉被人猛烈推搡。他费力地睁开朦胧睡眼,只见刚才酣睡的同桌已然醒来,睡眼惺忪地递过来几张纸,不耐烦地嘟囔:“考试了!你的卷子!”里南迷迷糊糊接住,定睛一看,果然是张试卷。心中正纳闷开学第一天为何就考试,扭头想问,那人却已重新趴下,鼾声再起。
确认真是考试后,里南强打精神,展开试卷。第一场是数学。他大致浏览一遍,题目难度似乎不大,便想速战速决好继续补觉。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没带笔!看看同桌已入梦乡,他只得轻轻推了推前排女生的椅背:“同学,借支笔用用?”那女生背影娇小,脾气却冲,头也不回,冷冷甩出两个字:“没有!”
里南踌躇片刻,又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同桌,压低声音:“同学,借你的笔用一下?”那人被扰了清梦,满脸不悦,没好气道:“我借给你,我用啥?”说完又趴下了。里南无法,只得继续恳求:“真忘带了,就借二十分钟,用完立刻还你!”
“二十分钟?”那人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惊奇地上下打量他,“你二十分钟就能做完?”
里南看了看试卷,笃定道:“最多半小时!”
同桌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宝藏,赶紧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笔,双手奉上,脸上堆起谄媚的坏笑:“兄弟,笔你拿着!别急,慢慢做,做仔细点!嘿嘿,以后考试,就靠你了!”
里南接过笔,发现题目虽不算太难,却苦于没有草稿纸,只能心算。饶是如此,他也在半小时内完成了答卷。推了推同桌:“同学,笔还你。”那人睁开眼,先扫了一眼写得满满的试卷,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望向教室前方的挂钟,脸上写满惊讶。他并不接笔,反而一把将里南的试卷夺了过去,如饥似渴地埋头抄写起来。
里南早已疲惫不堪,也懒得计较,再次趴倒在桌上。不知过了多久,身边骤然响起一片嘈杂。他迷迷糊糊睁眼,竟是到了交卷时间。里南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终于可以走了!”刚欲起身,却被同桌一把拽住。
那人脸上挂着谄媚又狡黠的笑容:“哥们儿,想啥呢?这就想走?等着吧,马上又开始了!”
里南“啊”了一声,惊道:“怎么这样考试?上午考两门?车轮战?”
同桌笑道:“新来的吧?你不知道咱学校每年开学都有这么一出‘摸底考试’,美其名曰让老师掌握情况。一天四门,全考完!没人监考——”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挤挤眼,坏笑道,“也没人作弊?那是老师们自己以为的!”
得知无法回宿舍,里南哀叹一声,又一头栽在课桌上。谁知刚趴下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同桌如同跟人吵架般厉声喊道:“为啥没我们的卷子?!”
这一嗓子惊得里南睡意全无,他猛地抬头,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揉揉眼睛,又掐了掐大腿——不是梦!只见一位女生正背对着他发放试卷,一袭雪白连衣裙,那背影竟与梦中白衣神女一模一样!
正当他心神剧震,不知所措之际,那女生恰好回眸。容颜映入眼帘的刹那,里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绝艳惊人的容貌,竟也与梦中神女分毫不差!正所谓:神女回眸,凡夫动心。这一顾,让里南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女生款款走来,将试卷轻轻放在他桌上,转身离去,对同桌的骂骂咧咧置若罔闻。里南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半天,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他拿起试卷,方知这场考的是语文。然而此刻,他的大脑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火山爆发与海啸的洗礼,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翻来覆去,竟无从下笔。
呆坐半晌,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话题作文要求:“人生总是会有很多未知的遇见,有时遇见的是挫折,有时遇见的是惊喜。很多不经意的遇见,也许会让人措手不及,也许会让人惊叹不已。请以‘遇见’为话题,写一篇作文,不少于800字。”
里南正思索着作文,同桌那张笑嘻嘻的脸又凑了过来:“哥们儿,你先做前面,我先写作文。咱俩分工,提高效率嘛!”里南一时没有头绪,便点了点头,定了定神,开始攻克前面的题目。不知是大脑受了强烈刺激变得异常活跃,还是试卷确实简单,他竟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前面题目全部做完。同桌见他如此神速,喜出望外,一把将试卷拽过去,笑道:“你写作文,我来拷贝一下!”
里南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刚才那梦幻般的身影。他趴在桌上,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她一定就是梦中那个白衣神女!机会就在眼前……明年此时,我不仅要金榜题名,更要抱得美人归!那时衣锦还乡,父老乡亲夹道欢迎……”他心甜意洽,闭上眼,仿佛已置身于欢呼的人群中,看到了赞叹的微笑、听到了称颂的话语、接到了抛来的鲜花、感受到了嫉妒的眼神……忽然,他发现人群中有一个女孩在掩面哭泣,哭得肝肠寸断。他定睛辨认,竟是泪眼模糊的秦诗诗!心中一急,脱口喊道:“诗诗!”
梦中呓语,却在寂静的考场里清晰响起,瞬间打破了教室的宁静。众人纷纷扭头,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射来。里南吓得赶紧趴下,脸埋进臂弯,不敢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大家的目光渐渐移开,他才敢抬起头。同桌凑过来,悄声问:“哥们,你刚才说啥?”
里南慌忙掩饰:“我说‘诗词鉴赏’那题,你可别全抄,老师会看出来的!”
同桌会意地坏笑一下:“兄弟放心,老江湖了,懂!”
里南无语,再次俯身想睡。刚合眼没多久,又被同桌慌忙推醒:“兄弟,快起来写作文!马上要交卷了!”里南抬头一看挂钟,仅剩十五分钟!他赶紧提笔,却愕然发现作文纸被自己流下的口水洇湿了一大片,根本无法书写。眼看时间紧迫,纸张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又见题目并未注明“诗歌除外”,里南想起刚才的“遇见”,灵光一闪,便将第一次梦见白衣神女那晚所写的仿《诗经》之作,誊抄到了作文纸尚干的部分。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声便刺耳地响起。里南本以为那女生会来收卷,还能再见一面,谁知传来的指令却是将试卷依次传到最前面。他无奈,只好将自己的试卷压在同桌的下面,一起传了上去。
终于熬到下课,里南刚想逃离这“考场牢笼”,又被同桌一把拉住。那人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兄弟!今儿中午我说啥也得请你吃饭!今儿这考试,真他妈太顺了!”里南见他言语流气,举止轻佻,本不想结交,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便没有拒绝。
跟着同桌出了校门,来到叶湖桥东边一家名为“李家卤肉店”的餐馆。只见他熟练地跟老板大声招呼:“李哥!弄俩硬菜,两大杯扎啤!”然后领着里南在门口一张油腻的小方桌旁坐下。刚坐下,又被老板叫去点菜。里南坐在矮小的板凳上环顾四周,店面装修简陋粗糙,生意却异常红火,连门外柳荫下都坐着几个光着膀子、大口吃肉喝酒的汉子。
里南见他点完菜回来,手里还端着两个盛满黄色泡沫液体的大玻璃杯,慌忙起身接过。那人坐下豪爽地举杯:“来,兄弟!咱俩先走一个!”说完仰头灌了一大口,露出舒爽的表情。里南以为是果汁饮料,也猛喝一口,顿时被那浓烈的苦涩和气泡呛得差点流泪。
那人笑道:“兄弟,你学习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哪儿的?咋称呼?”
里南也笑了笑:“刘垒乡的,库里南。”
“库里南?”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苦力男?这名字够劲儿!我叫全鲲迪,平阳镇的。我舅舅信风水,我出生时找人合八字,说我将来周围阳气太盛,得取个阴性的名儿压一压,就叫‘坤地’。我妈嫌难听,上学时给我改成了‘鲲迪’。”
里南此刻心不在焉,只想知道那白衣神女姓甚名谁。鲲迪却滔滔不绝地讲起跟着什么“虎哥”、“豹哥”在“江湖”上“闯荡”的故事。里南听得无聊,打断他道:“全哥,我刚来,啥都不懂,你得多关照啊!”
鲲迪此时一大杯扎啤已下肚,略有醉意,摆摆手笑道:“我那能罩住你啊?你学习这么好!”
里南顺势问道:“那你给我介绍介绍咱班情况呗?比如班干部、课代表都是谁?”
鲲迪又叫了一杯扎啤,指着刚端上来的凉菜:“边吃边说!班长应该是马斌义,也是我们好兄弟,有名的单挑王,打架一敌三,江湖人称‘八步天龙马’,八步之内必撂倒对手!副班长应该是李晓楠,这小妞工作学习都贼认真,性格也倔,只能干干协助的活儿,自己挑不起大梁,你不用怵她。从今天发卷看,数学课代表是章晓璐,语文科代表嘛……”他顿了顿,“应该是田英素。其他的还没定,估计明天班会上宣布!”
“田英素……”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里南的心神。后面鲲迪再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在心中反复咀嚼、默念这个名字,暗自赞叹:“‘英骨秀气,洒落毫素’……连名字都这般诗意……”
又听鲲迪唾沫横飞地讲了一会儿“江湖”事迹,将两盘凉菜扫荡干净,两人起身返回教室。
下午又是两场紧凑的考试,英语和文综。里南都是快速答完,然后趴在桌上,任凭思绪在关于“田英素”的幻想中驰骋。
紧张的一下午终于结束。众学子如同出笼猛兽,迫不及待想涌出去狂欢。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压住了喧闹:“大家先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里南抬头,只见一个男生走上讲台,身材不算高大,但肌肉结实,透着一股精悍。他朗声道:“都请先坐下!吕老师让我今晚组织班会。考虑到大家刚来,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办,班会内容也不急,我就在这儿简单说几句,晚上大家就不用来了!”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有几个女生兴奋地高喊:“班长万岁!”
里南问鲲迪:“他就是马斌义?”
鲲迪正低头认真数着零钱,漫不经心道:“对啊。对了,他也是刘垒乡的。” (原来商兴中学属商北考区,只允许罗岳乡、双桥乡、东岭镇、平阳镇等临县乡镇报考。刘垒乡属商南考区桩辕高中,故在商中就读的刘垒学生并不多。)
班长在台上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了临时班干部人选和班级纪律,又简要说了班委今年的工作任务,就宣布放学了。里南得知班长是老乡,想攀攀关系,见他走出教室,急忙追出去喊道:“班长你好!听说你是刘垒乡的?我也是刘垒乡的,新转来的,叫库里南。”
班长原本面无表情,一听“库里南”,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库里南?殷秦庄的?”
里南也很奇怪:“你咋知道我是殷秦庄的?”
班长不答话,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我是马开阳啊!”
里南愣住了,赶紧将他推开,仔细端详那张已褪去稚气、线条刚硬的脸庞,终于认了出来,激动地喊道:“开阳哥!”两人再次紧紧相拥,引来不少同学好奇驻足围观。
斌义拉着他的手,笑容真挚:“兄弟!那晚我说开学了请你喝酒,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四年!今儿必须补上!”
鲲迪出来找里南,见他竟和马斌义勾肩搭背地走了,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半晌才低声骂了一句:“啥人啊?吃里扒外!”
里南跟着斌义来到校外一家名为“真味楼”的餐馆。里面窗明几净,桌椅光洁,服务员衣着整洁,笑容可掬。里南暗自咋舌,猜想此地消费不菲。斌义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塞给里南:“兄弟,你来点!”又转头对服务员道:“先给我们上八瓶啤酒,常温的!酒先拿来!”
“八瓶?”里南吓了一跳。翻开菜单,图片上的菜肴精致诱人,价格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连忙合上:“开阳哥,换个地方吧,这儿太贵了。”
斌义笑道:“没事!我来点!”不由分说,利落地点了四菜一汤。
斌义喝了口茶,看着他笑道:“我现在改名叫马斌义了,以后别叫我开阳哥了。”见里南疑惑,斌义放下杯子,神色略显复杂:“那晚把你送回去后,第二天我带了两个兄弟去学校办点事,谁知刚到就撞见李玉康他们五个。那帮家伙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们人少,但也没怂,就跟他们干上了。谁知道正打得难解难分,公安来了。为了掩护两个兄弟,我没跑掉,跟李玉康他们一起被弄进了派出所。”
里南想了想,不解道:“斌义哥,我记得你比我高一届啊?”
马斌义苦笑一声:“我爸把我从派出所领回去,狠狠揍了我一顿,非要我辍学打工。后来还是我妈花钱,把我送到县里的实验初中,重读了初二,这不就跟你一届了嘛。报名时,我妈给我改名叫‘马斌’,希望我文武双全。我非要加个‘义’字,”他顿了顿,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当时觉得,做人咋能不讲义气呢?现在才明白,‘江湖义气’这玩意儿,真他妈是骗傻子的!”
里南见斌义眉宇间有郁色,轻声安慰:“斌义哥,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是一起发过誓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永远是我大哥。”斌义想起那个雪夜结拜的场景,心头一热,眼眶竟有些湿润,忙抬手拭去,岔开话题:“好兄弟,不说我了!你咋突然转到商中了?”
里南道:“本来在桩辕高中,我爸听说那边教学质量不行,就想办法把我转过来了。”
斌义笑道:“你爸肯定费了不少劲。以后在这儿,啥都别多想,一心学习才是正途。”
里南也笑:“从小到大,我也只会学习这一件事了。”
斌义摇摇头,正色道:“县里和乡里,可大不一样啊。”
话音刚落,斌义身上忽然响起梁静茹欢快的《爱你不是两三天》。他掏出手机一看,赶紧接听,语气瞬间变得温柔:“宝贝,我在真味楼吃饭呢。跟你说啊,我常跟你提的那个雪夜救我的兄弟,转到商中了,就在我们班!我俩刚坐下,菜还没上呢……你过来吧!让她一起过来嘛!等你们啊!”
放下电话,斌义笑道:“你嫂子!”
里南惊讶:“嫂子?”
斌义笑着解释:“就是我女朋友,还有她的一个朋友,一会儿过来!”
里南顿觉有些失礼:“应该是我去拜见嫂子的!”
斌义摆摆手:“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两人刚聊了几句,熟悉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斌义拿起手机径直往外走。里南知道人到了,也赶紧跟了出去。刚出门口,就见一辆蓝色自行车载着两个女生,缓缓驶到真味楼前。一个女生轻盈地从后座跳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向斌义,又打又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另一个女生则安静地将车停在门前的柳树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静立一旁。
斌义拉着那活泼女生的手,笑道:“别闹了!给你介绍我的好兄弟,库里南!”又对里南道:“这是我女朋友,温纯纯!”
里南望去,只见温纯纯体格娇小玲珑,身姿苗条。乌黑的长发未染自亮,脸颊不施脂粉却自然绯红,大眼睛长睫毛,朱唇皓齿。她穿着一件缀满小花的灰白连衣短裙,手提一个淡红色的蝴蝶形小包,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活力,显得温柔可亲。里南赶紧上前:“嫂子好!”
温纯纯见了生人,脸色更红,略带羞涩地摆摆手:“叫我纯纯就行啦!”说着,她转身拉过柳树下的女生,笑道:“这是我的死党,蓝果丽,蓝大小姐!”
里南转眼看去,心头又是一震。只见这位蓝大小姐,红唇饱满如熟透的樱桃,最令人惊异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湛蓝,宛如山间最纯净的泉水。里南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向她点头微笑:“你好!”
蓝果丽也因看到里南同样罕见的蓝眼睛而十分惊奇,正愣神间,听到问好,恍然惊醒,低声应了一句,微微垂首。
回到座位,温纯纯自然地和马斌义并肩而坐,里南便只能与蓝果丽并排坐下。此时菜肴已陆续上桌,温纯纯却回头又大声喊道:“服务员,菜单再拿来!”里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温纯纯已麻利地点了两个新菜。他心中暗自感慨:“这一顿饭,怕是要吃掉我半个月的生活费……”正自嘲苦笑,忽听“啪啪”几声脆响,几瓶啤酒已重重落在桌上。不大的桌面瞬间被酒瓶占满,宛如一片小树林。里南家里虽也卖些廉价啤酒,但父母从不让他沾酒,眼前这阵仗,着实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纯纯见啤酒都已打开,麻利地给每人满上,率先举杯:“来!咱们先干一杯,欢迎里南兄弟!”里南尝了一口,只觉这瓶啤苦涩难咽,远不如中午的扎啤清爽。但见斌义、纯纯都是一饮而尽,蓝果丽也抿了一大口,他只好硬着头皮,屏息灌下,呛得喉头发紧。
闲聊片刻,气氛渐渐熟络。这时纯纯又举起满满一杯酒,对着里南:“里南兄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救了我们家这个笨蛋!这杯我干了!”说完就要仰头。
里南慌忙举杯:“嫂子,我真是第一次喝酒……”
纯纯动作一顿,挑眉看他,二话不说,仰头一口喝干,将空杯倒置在里南面前,杯壁上还挂着酒沫。里南求助地看向斌义。斌义笑道:“兄弟,规矩不能坏,别人干了,你也得干。”里南无奈,只得闭眼屏气,一饮而尽,强烈的刺激感让他差点咳出泪来。纯纯见状哈哈大笑:“这才像个男子汉嘛!”
不知为何,纯纯今日兴致极高,频频举杯劝酒。一会儿说“兄弟如手足,能饮一杯无?”,一会儿又嚷着“蓝眼睛的碰一杯,缘分啊!”,大有非把里南灌醉不可的架势。如此疾风骤雨,里南早已招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这时纯纯又端起酒杯:“兄弟!嫂子第一次见你,咱俩再喝一个!你可不能让嫂子的面子掉地上啊!”里南想推辞,却被纯纯伶牙俐齿堵得说不出话;想硬喝,又怕当场出丑。正左右为难,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是这样欺负人的吧?”
纯纯此时已醉眼朦胧,闻声低头,见是蓝果丽放下筷子,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纯纯顿时来了劲,言语含混地笑道:“哟!蓝果,你可是好久没替人出过头了!今天要为里南兄弟出头?”
蓝果丽唇角微扬,眼神却带着挑战:“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老实人!来!咱俩先干一瓶!” 此时的纯纯已有七分醉意,见平日里温婉娴静的蓝果丽竟也“发飙”,顿时兴致高涨,立刻抛下里南,迎战果丽。两位美女,一个眉横杀气,一个目露锋芒,如同较上了劲,抄起酒瓶就“咕咚咕咚”对吹起来,看得里南心惊肉跳,斌义也目瞪口呆。
酒瓶很快见底。纯纯意犹未尽,还要起身叫酒,却被斌义一把拉住。此时的纯纯已完全醉了,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扑进斌义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呜咽着含混不清的话语。里南仔细听了半天才分辨出来,原来是她上学期期末没考好,这次开学被从“中班”调到了“慢班”(商兴中学理科班按成绩分快、中、慢三种,定期调整)。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憋屈难受,本想借酒消愁,不想醉后愁绪翻涌,倍加伤怀。
斌义听明白了,心疼地搂着她,柔声安慰:“慢班有啥不好?你要学习太好了,把我甩了可咋办?”纯纯听了这话,破涕为笑,一边娇嗔地捶打着斌义的胸膛,一边带着哭腔大声嚷嚷:“我要唱歌!我要唱歌!”
斌义连忙哄道:“好好好!反正今晚都没事,大家就去‘乐乐’好好乐一乐!”说着,便将软绵绵的纯纯小心托付给果丽扶着,自己起身去结账。
走出真味楼,夜幕早已低垂。街道两旁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里南不知目的地何在,只是和微醺的蓝果丽一起,跟着斌义和半倚在他身上的纯纯往前走。过了叶湖桥,里南见蓝果丽脚步也有些虚浮,便道:“要不我来推车吧?”蓝果丽没说话,默默将自行车把手递给了他。
往前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向南一拐,没多远,便见一栋高大建筑灯火辉煌,楼顶上“商兴大酒店”五个大字闪闪发红光。里南因见蓝果丽一声不言,有些尴尬,就没话找话说道:“这是商兴县最好的酒店吗?”蓝果丽瞥了一眼,说道:“早过时了!”里南还想说话,忽听前边斌义喊道:“你们快点!”里南抬头,只见有一圆形欧式建筑,四周彩灯闪烁,牌子上边还有两排发着红光的亮字写道:…………
欲知牌上书写何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