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斌义讲了半宿道理，发现里南早已沉沉睡去，自己也渐渐支撑不住。刚朦胧睡去，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就把他惊醒了。“三更半夜谁打电话？”他嘟囔着挣扎起身，一看竟是蓝果丽，接通便道：“大小姐，咋半夜打电话？”

果丽在电话那头惊奇道：“半夜？你看看表，都五点半了！你们小两口不会缠绵了一夜吧？今儿我要去学校，快让温纯骑车来接我！她怎么关机了？”

斌义打着呵欠：“她住学校了，可能电话没电了吧。”

果丽坏笑：“温纯不在家，你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斌义无奈：“别瞎胡扯！是里南在我这儿，聊了会儿天。”

“我弟弟？”果丽惊叫，“快让我弟弟来接我！我在家门口等他！”斌义摸不着头脑：“你弟弟？谁啊？”

“库里南啊！快让他来！我这就到家门口，让他快点！”果丽说完就挂了电话。

斌义拿下手机一看，果然五点多了，只得叫醒里南，转达了蓝果丽的“旨意”。里南无法，挣扎着套上衣服，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蓝佳苑。

天刚微亮，街道空旷。里南一路狂飙，转眼便到了蓝佳苑门口。远远看见蓝果丽，她正迫不及待地招手：“弟弟，这儿呢！”里南见她上身白色V领长袖T恤，下身蓝色泛白长筒牛仔裤，清丽自然，停下车催促：“快走吧！要迟到了！”

果丽轻盈坐上后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紧不慢道：“弟弟别怕！今早排座位，咱不去没人敢排！”

里南狐疑：“你又没去学校，咋知道排座位？”

“吕战东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果丽答得干脆。

里南笑问：“吕老师对你这么好？是你亲戚？”

果丽朝他背上轻捶一下，嗔道：“你才有那么丑的亲戚呢！”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到了学校。里南去停车，果丽径直进了教室。等里南放好车跑回教室，却发现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在走廊闲聊。他想把钥匙还给果丽，却不见人影。这时，全鲲迪凑过来笑道：“昨晚去哪儿风流了？咱寝室讨论了半夜谁是第一！我力挺你啊！今儿排座位，咱俩还坐后边吧？”

里南见他举止流气，赌博成性，还骗自己去网吧，早已心生疏远，加上昨晚斌义的告诫，便笑着婉拒：“我眼睛不好，坐后边看不清，得往前排。”鲲迪略显沮丧：“我不坐前边，睡觉不方便！”

话音刚落，就听战东在门口大喊：“静一静！按老规矩排座位，我叫到谁，谁进来挑位置！”众人立刻噤声，竖耳倾听谁是榜首。

战东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全鲲迪！”

人群瞬间爆出一阵嘘声，夹杂着小声质疑：“这次咋倒着排？”鲲迪自己也懵了，直到战东又叫一遍，才确信中奖，兴奋地冲进教室。

“库里南！”战东接着喊。

里南应声，目光下意识扫向角落里默默等待的田英素，心中默念：“我在中间的好位置等你！”他走进教室，却见果丽早已坐在最后一排靠北的角落，正冲他招手做鬼脸。里南没理她，径直走向第二排中间靠南的第二个座位坐下。刚坐定，就听战东在外喊：“田英素！”里南心头一紧，赶紧正襟危坐，屏息凝神，盘算着如何打招呼、自我介绍。

英素缓缓步入教室，目不斜视地越过讲台，径直走向她西北角的“老位置”，稳稳坐下。里南惊得嘴巴微张，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趴在桌上，听着战东继续点名，心中一片茫然。不一会儿，一个女生在他旁边犹豫片刻，坐了下来，扭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李晓楠！我知道你叫库里南！你真厉害，第一次考试就把我们家‘田田’的第一名抢了！”

里南苦笑：“全鲲迪才是第一，我只是第二。”

晓楠冷笑：“他那样的人能考第一？天理何在！全班谁不知道他是抄你的答案！”里南一笑置之，忽想起她说的“甜甜”，问道：“‘甜甜’是谁？”

“就是我们寝室的田英素啊，我们都叫她‘田田’。她以前总是第一，这次被你抢走了！”晓楠解释道。里南心头一动，瞬间联想到“莲叶何田田”的诗句，正闭目沉浸在这美妙的契合感中，忽被人推醒。扭头一看，右边是个戴厚厚酒瓶底眼镜的男生，身材瘦弱，穿着土气，正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哥们儿，你咋考这么高？有啥秘诀，传授点呗！”

里南随口道：“啥秘诀？运气而已！”

那男生一脸不信：“肯定有！为啥我咋学也考不高，你看似不咋学却能考这么高？”里南此时只想回味“田田”二字，被他缠得烦了，便敷衍道：“多做题，多思考，好好休息多睡觉！大脑要劳逸结合！”男生见他认真，将信将疑，低头琢磨起来。

座位排定，大家开始搬书。里南书不多，很快搞定。下课铃响，眼镜男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飞奔出去抢饭。里南毫无胃口，趴在桌上黯然神伤。

忽然，一个清越如金钟玉磬、空灵似纶音佛语的声音传来：“里南，走吧！”里南猛地抬头，竟见田英素站在讲台上，目光似乎正对着他！再三确认不是幻觉，他慌忙起身，正要回应，却见旁边的李晓楠应声而起，上前亲昵地拉住英素的手，双双出了教室。

里南这才明白英素叫的是“李楠”，而非“里南”，正暗自庆幸无人察觉自己的窘态，旁边却传来一声戏谑：“醒醒！还做梦呢？”扭头一看，蓝果丽正站在一旁坏笑。里南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没好气道：“你干嘛？吓我一跳！”

果丽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前面的课桌上，笑吟吟地盯着他：“发啥愣呢？”

里南急忙掩饰：“谁发愣了？走吧，请你吃食堂！”

果丽跳下来：“对姐姐有这份心就够了！食堂那饭是人吃的吗？今儿姐姐带你出去开荤！”说着拉起他就走。

里南哭笑不得：“我没出入证，难道翻墙陪你吃饭？”

果丽不答，只道：“跟着姐姐错不了！”

到了校门口，果丽把出入证塞给他：“你先出去！”

“你呢？”里南不解。

“别管我！”果丽催促。

里南疑惑地拿着证向门卫晃了晃，顺利出门。果丽紧随其后，大摇大摆，竟无人阻拦。

果丽带着里南一路向西，来到小胖时代广场下的一家店铺。抬头望去，三个白色大写字母“KFC”映入眼帘。进店一看，桌椅光洁明亮。果丽道：“你先找座！我去点餐。”里南找了个靠玻璃墙的位置坐下，又见墙上贴着大海报，画着各种汉堡鸡腿薯条，赫然写着“肯德基”三字，不禁皱了皱眉。

果丽端着一大盘食物回来，里南指着海报问：“果姐姐，这‘肯德基’的‘鸡’字是不是写错了？”

果丽回头一看，顿时笑弯了腰：“对！就是写错了！”坐下递给他一只鸡腿，“尝尝这个！”

里南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鲜香满口，连声赞叹：“好吃！比食堂强多了！”

果丽单手托腮，静静看着他狼吞虎咽。里南被看得不好意思：“果姐姐，你也吃啊！看我干嘛？”

果丽笑道：“你这吃相，还真有点像我弟弟！”说着撕开番茄酱包，拿了根薯条蘸着吃起来。

里南问：“你有弟弟？”

果丽笑答：“没有！”

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扫光食物，果丽笑道：“我的早餐可不是白吃的！”

里南心知不妙：“准备让我干啥？”

果丽狡黠一笑：“如实回答一个问题。”见他一脸戒备，又补充道，“放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行！”

果丽凑近，压低声音坏笑：“你喜欢田英素？”

里南如遭雷击，心中骇然：“这事我从未对人吐露半字！她怎会知道？”嘴上却强装镇定：“田英素？谁啊？”

果丽戳穿他：“别装傻！快点回答，不许撒谎！”

里南迎上她犀利的目光，知道瞒不住了，若她宣扬出去更糟，只得小声坦白：“我把你当亲姐才说的，你千万保密啊！”

果丽满意地笑了：“还算老实！放心，姐替你保密！”

里南疑惑：“果姐姐，你先告诉我，你咋知道的？我真没说过啊！”

果丽得意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住你老姐？教室里我叫你，你装听不见；人家一进来，你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下课我去找你，人家在讲台上叫了声‘李楠’，你蹭就站起来，魂儿都飞了！这还看不出来？小子，挺有魄力啊，这姑娘可不简单！”

里南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央求：“果姐姐，一定要保密啊！”

果丽翻个白眼：“难道要我替你守一辈子秘密？光想没用，你得行动啊！”

里南沮丧道：“昨晚我都计划好了，排座位时坐她旁边慢慢接触。今早特意占了个好位置等她，谁知道她非坐角落。现在我也不知道咋办了！”

果丽挑眉：“真想‘挂’她？”

里南不解：“怎么你也说‘挂’？”

果丽不耐烦：“就是追她！想不想？”

里南低头：“想啊！可……从来没追过女生，不知道咋追。”

果丽一拍胸脯：“弟弟放心，姐姐帮你帮到底！今儿就给你量身打造一套‘登月计划’，保你快速抱得美人归！”里南将信将疑，又闲聊几句，两人起身返回学校。

上课铃响，梅影踩着点进教室，将一摞试卷递给讲台上一个早已等候的女生。那女生五官端正，娇小玲珑，接过试卷便蹦蹦跳跳地分发起来。

梅老师道：“这次咱班成绩总体不错，但两极分化严重。希望没考好的同学多向成绩好的请教，下次迎头赶上！”

李晓楠的试卷刚到手就被抢走。众人一看131分，惊叹连连。一会儿，里南旁边的眼镜男也拿到试卷——75分，他羞得赶紧塞进抽屉，低头不语。

最后，那小女生拿着试卷转到里南旁边，仔细看了看才递给他，惊叹道：“神呐！”里南不解，接过试卷，赫然看见一个鲜红的“150”！眼镜男凑过来，一声“满分！”的惊叫，引得全班引颈相望，试卷瞬间被传阅瞻仰，惊叹声此起彼伏，皆称里南为“神人”。

试卷发完，梅老师开始精讲题目。眼镜男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反复摩挲着里南的满分试卷，最后依依不舍地递回，小声恳求：“我叫费海理，你以后收我当徒弟吧！”

里南只当玩笑：“好啊！”

谁知下课后，费海理竟真要作揖磕头，吓得里南赶紧拉起他：“开玩笑的！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问就是。”海理喜不自胜，从此对里南愈发恭敬，当真以“师父”相称。

第二节英语课，黄英老师还未进门，课代表已开始发卷。里南刚趴下，试卷就飘落眼前——136分。

第二节下课有二十五分钟，全校学生涌向操场做课间操。做完操回教室，里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全鲲迪却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坐在他旁边喋喋不休，说不敢相信自己能考第一。里南懒懒应付几句，鲲迪自觉无趣，讪讪走开。

李晓楠从战东那儿接过试卷，分了一半给后座名叫张茹依的女生，两人一起分发。发完后，晓楠拿着里南的试卷回到座位：“你数学、文综、英语都是第一，总分却是第二，看来语文拖后腿了！”里南看了看自己267分的文综试卷，并不在意：“管他呢！”

上课铃响，战东走进教室，二话不说开始点评试卷。刚讲两道题，腰间手机便响。他皱眉拿出，竟是建设来电，接通便道：“正上课呢！”

建设在电话那头激动道：“战东！你的课市局过了！快过来！”

战东也激动起来：“你在哪儿？”

“商兴大酒店！赶紧来，咱们研究一下！”建设催促。

战东挂断电话，对全班道：“你们先看看试卷，好好总结得失。今天我有事，下次再讲！”说完快步离开教室。

战东一走，后排学生如蒙大赦，立刻活跃起来。聊天调笑、打闹嬉戏，甚至有人偷偷打起了扑克，教室瞬间喧闹如市集。班长李功成几次高呼“安静！不要吵闹！”，却无人理睬。

下课又上课，里南期待已久的语文课终于到来。他期待的并非尤兰老师或成绩，而是发卷时与田英素那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英素在教室中穿梭，心中默念：“下张就是我的！下张就是我的！”然而，直到英素手中的试卷发完，也没轮到他。里南正想起身询问，却见尤兰老师面罩寒霜地开口：

“咱们班这次语文成绩，是文科班倒数第一。两千多学生，仅一人语文不及格，就出在咱班。我还能说什么？说多了也没用！高三了，请各位正确定位自己，别再当自己是高一高二新生，还有大把时间玩乐、浪费、做不该做的事！言尽于此，开始评卷！”见尤老师心情极差，里南不敢吱声，只得和费海理合看一张试卷，煎熬到下课。

下课后，里南见尤兰拿书要走，急忙追出教室，小声问：“老师，没发到我的试卷。”

尤兰回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你的试卷在我办公室，过来拿。”里南不明所以，跟着尤兰来到行政楼东边的教研楼。刚踏进三楼语文教研组，上课铃就响了。里南有些慌，想拿了试卷就走。尤兰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第四节下课通常是自习，老师们多已下班，此时教研组只剩尤兰和里南两人。尤兰接了杯水递过来，冷不丁道：“《中学生守则》明文规定，中学生不许谈恋爱，你不知道吗？”

里南手一抖，差点把水洒了，心中骇然：“县城的人都有读心术？蓝果丽如此，尤老师也……？”他呆坐不语。

见他沉默，尤兰生气道：“就因为你那篇作文，你的语文成绩成了全年级最低分，也是唯一不及格的！”

听到“作文”，里南才想起那天恍惚中竟把一首情诗当作文交了，赶紧低头认错：“尤老师，我知错了！”

尤兰语气稍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喜欢一个人本身没错。但你现在还不成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也许等你真正懂了，会发现现在的想法和做法，其实非常幼稚。”她拿出试卷，详细指出了里南语文的薄弱环节。里南此时只想逃离，不住点头称是。

尤兰一直讲到下课铃响才结束，又道：“这张试卷若在教室流传，影响不好，暂时放我这儿吧。”里南正担心果丽找不到他，哪还在乎试卷，满口答应。尤兰话音一落，他便如蒙大赦，飞奔下楼跑回教室。

此时已下课二十分钟，里南以为果丽早走了。进教室一看，她却还在座位上，左手划着手机，右手写着什么。果丽见他过来，笑道：“一分钟就好！”里南汗流浃背，站到电扇下吹风。汗还没干，就听她一声欢呼：“搞定！”

里南不解：“搞定啥？”

果丽扬了扬手中的纸：“‘登月计划’啊！”

里南疑惑：“‘登月计划’？”

果丽狡黠一笑：“‘登月’不就是为了‘上天’吗？”

里南更懵：“上啥天？”

果丽捂嘴笑：“你不想上‘田’，还想上谁？”

里南琢磨半天才明白，嗔道：“粗鄙！”

果丽得意地晃着那张纸：“这可是我花了一上午，运用古代‘三十六计’为你量身定制的梦幻追妞方案——‘登月计划’。只要照此执行，拿下田英素，绝对没问题！”

里南皱眉：“为啥总说‘挂’？感觉这字很粗鄙。”

果丽挑眉：“‘挂’字可是出自《红楼梦》，你敢说《红楼梦》粗鄙？”

里南不服：“我也熟读《红楼梦》，咋不知道出自哪儿？”

果丽挥手：“先不说这个。说说，咋谢我吧？”里南急于知道方案内容，便道：“你说吧！”

果丽扬着纸不给他：“走吧！先请我吃顿饺子，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到时候可不许赖账！”里南应道：“放心！说话算话！”

两人顶着烈日推车出校门，来到张家馆子，挑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两份水饺。见店里冷清无人，里南道：“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登月计划’了吧？”

果丽坏笑：“看把你急的！”掏出那张纸递过来，“这只是行动步骤！具体方案还得问我！”

里南接过一看，纸上只列着《三十六计》的计名，顿觉上当，气道：“《三十六计》谁不知道？你就弄了这个？”

果丽喝了口白开水，故作高深：“知道不一定会用！你那叫纸上谈兵。告诉你，按这套路走，保你手到擒来！”里南见她胸有成竹，半信半疑。

果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1. 瞒天过海： 先伪装自己，让她觉得你接近她不是为了谈恋爱，否则她本能抗拒就难办了。

2. 假痴不癫： 装傻充愣，让她在你面前显得聪明有高度，满足她的虚荣心。然后在关键时机显露才华，制造巨大心理落差，让她对你刮目相看。

3. 顺手牵羊： 第一次接触时，设法“借”走她一件小东西（笔、书签等），为下次接触制造借口。

4. 无中生有： ……

里南听完，再次五体投地：“我今天才发现，书都白读了！你太厉害了！”

果丽哈哈大笑：“没早拜我为师，后悔了吧！”

这时，热腾腾的水饺端上桌。两人都饿了，不再多言，埋头狼吞虎咽起来。里南吃完饭付钱回来，果丽递来一张纸巾：“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学习！”说着又拿出一张纸巾，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塞给他，“有事儿打电话。”

出门后，果丽挥挥手骑车走了。刚骑出十来米，她似想起什么，又回身喊道：“弟弟，你过来！”

里南走过去，果丽将出入证递给他：“有空多出来转转，吃点好的，别把自己学傻了！”里南心头一暖，感觉她真如亲姐一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呆立片刻，转身刚走到校门口，远远望见东边摇摇晃晃走来几个人。定睛一看，走在最前边的竟是……

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