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殷离篇·五
殷若哭着跑了出去,许是内心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不想狼狈被人看见,她兀自坐在河边吹了许久的夜风。
烟火的燃放还在继续,夏夜的宁静与烟火喧闹着各执一词,都不肯放过彼此。
殷若试图将大脑放空,抽了抽鼻子,坐在岸边荡了荡小腿,让自己变得像平常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殷若就一个人从繁华夜市人来人往,等到人潮散去灯火阑珊。
钟离笙喘着粗气,怀里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终于找到她的面前。
殷若愣了下,看着浑身冒汗的钟离笙,心起了歉意:“对……”
可没等她道歉,钟离笙将她印在眼中,忽而将她拥入满怀:“若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跑出来,若儿是女孩子,一定很害怕,对不起……”他不断重复的道歉。
他以为,殷若因自己迷路了。
殷若眨了眨眼,通红的眼眶泛着水光,哭意忽而从眼里溢出来,她带着哭腔埋怨:“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本来,我本来都已经没事了……我都不想哭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钟离笙将她抱得更紧些,听她哭腔,就像有人在他心上踩踏数遍,心脏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阿离以后不会了……都听你的,日后不论如何,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殷若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拿手蹭了蹭眼睛:“……你认真的?”
钟离笙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忽而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对着天发誓:“不论你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我钟离笙,此生此世……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在身边保护你。”
殷若破涕为笑:“那要是你保护不了我呢?”
灯火阑珊下,昏黄的光线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深情。
本是句戏言,钟离笙却格外认真,就好像她当真如此重要。
钟离笙道:“不论如何,我也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哪怕我遭众人唾弃?”
他点头:“哪怕如此。”
这是一个承诺。
是殷若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得到重视的承诺。
而钟离笙向来,说一不二。
殷若怔怔的看着他,将他的所言印在心里,伴着哭红的眼眶,她倏然绽出笑来:“好,我信你。”
她的心底倏然生起一个想法。
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好像比她最爱的荼蘼……还要皎洁些。
而后他们一起回了永济镇,回到枫楠山庄。至于少越、子竹及倚清三人……
一个时辰前,他们三人正凑了堆躲在桥洞之后,三人面露惊叹窃窃私语……是叹为观止!
“……离笙这铁树,终于开花了?”子竹搓着脸,满脸的不敢置信。
“嘶,先前看潇湘师姐向他表心意,被当场拒绝,还以为是他清心寡欲……原来是好这一口。”倚清啧啧称奇。
少越则一人摩挲着下巴观察敌情,一副情报尽在掌握的模样。
到了第三日,其三人来到钟离笙房间嘴上说送早饭,面上却是一脸揶揄的表情。
推开门,倚清一马当先:“你什么都别说,也别解释,我们都知道了。”
子竹跟着点头。
钟离笙茫然:“……什么事?”
少越肃穆了一张脸,凑到钟离笙面前道:“就是昨日,昨日,你跟那姑娘,嗯?”
少越挤眉弄眼。
钟离笙倏然站了起来:“我与若儿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要胡说,言我事小,毁女子清誉可是大事。”
少越诧然,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暴露了,你看你‘若儿若儿’喊得这么亲切?”
“其实我们也没看到什么,不过是男女之间拉拉衣袖搂搂抱抱,你我正处血气方刚,没什么不妥的!”倚清大手一挥,与少越对视一眼就勾肩搭背搭背上了,故作油腻的双双对视,“你说是不是啊越儿。”惹得钟离笙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子竹脸上似笑非笑:“离笙你作何选择都看你个人,不过过了今晚我们可就回去了,你想好怎么与殷姑娘说了吗?”
钟离笙默了阵:“……我不知如何说出口,依她的性子,我怕她哭。”
一看她落泪,不知道作何感受,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少越拍拍钟离笙的肩:“那你好好考虑下,尙还有时间,不急。”
于是三人放下早饭离开,留下钟离笙陷入思考。
昨晚回到房间,殷若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少女怀春的欣喜,另一方面,她想起碧海潮生的地牢……心口就被一种大失所望的情绪填满了。
她还不肯面对现实。
殷若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与钟离笙说清楚,毕竟到了明日,他们就要走了。
午后,殷若把钟离笙叫出去,又来到了那日躲避血煞五人的小山谷,还是那日的生机勃勃,溪水潺潺。
殷若找了处荫蔽的好地方,卷几片大叶子往座位上擦了好几遍,而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坐了下去。
钟离笙一瞧见殷若,耳边就想起少越等人一早同自己说的话,不自觉俊朗一烫。
“……阿离你是不是很热?”殷若问。
“啊,是,是很热。”钟离笙撇开视线,佯作擦汗,去溪边泼水洗面。
他起身,水珠顺着他的脖颈落入衣襟内,美色当前,殷若吞咽了下:“阿离。”
她叫住他。
钟离笙抬头:“怎么了?”
殷若腼腆的笑了下,向他勾勾手:“你过来说,过来说……”
他点头,果真依言在殷若边上坐下,不过当中空了一人的间距。殷若不满:“你怕我吗,再过来点!”
钟离笙心道,若儿要是真生起气来,是怕的。
他没敢说出口,又往她处坐了些。
“哼。”殷若用鼻子哼了一声,又主动与他黏在一起,心满意足的蹭了蹭,身旁的少年郎好像夹带着什么好闻的味道。
“今天若儿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钟离笙绷着身体,被小姑娘倚靠着,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脚上,不敢张望,显得无所适从十分拘谨。
“阿离明日就要回去啦,若儿舍不得你。”殷若直言,没发觉他有什么异常,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袖。
像是小动物在撒娇。
钟离笙的小心脏又不可抑制的柔软了一把,他紧张半晌,只能回应出个“嗯”。
“阿离,你昨晚对我所说可是真的?”她扭过头,看着他白皙干净的侧脸。
“嗯。”
殷若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那你,带我走吧?”
“嗯……嗯?”钟离笙似是有些为难,“若儿不回师门吗?”
她摇摇头:“我想跟阿离一起回去,你不肯吗。”
钟离笙会错意:“我自然是会送你回师门的,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殷若连连摆手:“不是回我那,是去你那儿,隐门,去隐门!”
他皱眉:“也不是不行……若儿的师长可会担心?可否留过信了?”
话说至此,殷若又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了,只模糊的道:“嗯说过的……”
菱儿若是带话回去了,也就不算不告而别了罢……
“那阿离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她那双小鹿眼又圆咕隆咚的望着他,里头泛着光。
钟离笙没法拒绝,于是道:“好。”
殷若终于听得回答,心花怒放,双手一把捧过他的脸,往上重重啵了下。
声音清脆响亮,让钟离笙浑身酥麻。
殷若凑到他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阿离,我喜欢你。”
钟离笙只觉方才的酥麻从身上钻进了脑子里,心跳都漏停一拍,他突然直愣愣站了起来。
殷若有些失望,把头扭过去:“那,阿离,人家是个女孩子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要拒绝……也拐着弯说,我这个人嘛……”
“我也心悦你。”
“我向来就是……噶?”殷若猛然抬头。
“我说,我也心悦你。”少年郎的青涩总是格外惹人注目的。
她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满心欢喜,三两下冲上前抱在他的身上:“好呀好呀好呀。”
清风吹来,都似在道喜。
殷若把她的脑袋凑到他的颈窝里,惹得他脖颈痒,心上也痒。
日暮西山,很快就到了夜里。
二人坐在一起,主要听殷若闲扯自己的过去,她一说起来就停不住。
她也不想停下来,希望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殷若说,她除了爬树摘果外,没什么本领,听他提起会弹琴会吹笛,艳羡不已。
钟离笙道:“等一起回了隐门,我弹给你听。”
“好!”
殷若“唔”了一阵,忽而想起自己还有一项本事,她捋捋裙摆站了起来:“阿离现在有没有办法吹曲子?”
钟离笙想了想:“如果是简单的音节,可以用树叶代替。”
“那,阿离帮我奏乐罢!”她回眸狡黠一笑。
“好。”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在那冷月下,殷若起舞霓裳。
轻风起,伴着阵阵曲调,长发如墨飞扬,她时而停顿,时而舒展,细腰如柳。她之于小池中步步涟漪,裙裾水纱随风起,光华弥散,漾起层层清涟。
一曲毕,殷若停下手脚,伸了个懒腰:“好看吗。”
钟离笙老实道:“赏心悦目。”
听得肯定,殷若自豪的勾起了嘴角:“我这还不算最好的,我师尊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她要是跳舞……那就是芳心纵火犯!那才称得上绝美二字!”
钟离笙若有所思,却被殷若一下掰过了头:“你不许想不许想,师尊是我的!”
他错愕,连忙应下:“嗯嗯嗯你的。”
她还不满意:“不够。”
“那怎么样才算够呢?”难道要他把她师尊捆来送与她吗?
殷若撇撇嘴:“你看你什么都不懂,白生了张这么好看的脸,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姑娘为你伤心……算啦,那我就主动些。”
“……嗯?”钟离笙满脸问号。
只见殷若一个饿虎扑食,将钟离笙推在身下,盯着他不住的看,而后一口往他的嘴唇上咬了下去,并恶狠狠道:“你也是我的!”
钟离笙怔住了,他倒是不觉得疼,少女的唇也是柔软至极。他回过神来,双臂从背后环住她,生怕殷若从身上摔下去。
他道:“……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