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暑气渐浓，仲夏于夫人来说，最是煎熬。
不似寻常女子，大多有手脚冰冷的毛病。隆冬时节，她的手心，依然滚烫。于是在别人那里一般二般的苦夏，到她这里，就成了四般五般。
老爷知道她这体质，在卧房周围，布置了许多树木。每到夏日，这里都是府中最为阴凉之处。
夏日出门更少，只偶尔在日头小些的日子，陪少爷在院中玩耍。每日的生意，也是各掌柜写好字条，由下人传进来，看后，仍回以字条。
表面看来，同之前，并无二致。
除了每日清早，准时的叩门声，以及随后响起的一声“姐姐”。
日例请安，不过就是在房里稍坐一刻，二姨太每次都是将自己做的几盘吃食拿出来，摆好了，再详细讲来每道用料做法、功效，然后退下。
夫人并未将家宴上的事再放在心上，估摸着是怕有得罪，故将自己的喜好摸了个清，寻常妾室的心思罢了。
又是一日清晨，二姨太却未来请安，夫人奇了下，也不作深想。
午时，日头正盛，夫人正在卧房睡榻上酝酿睡意，冷不丁的叩门声响起。
“姐姐，姐姐，我给你寻了好东西来”
夫人刚有些迷蒙，被搅了睡意，也不着恼，坐直身子，拢了外袍，“进来吧”
二姨太手上端着一碗荔枝。
“你从哪里得来的？现下这荔枝俏得紧，连员外家中都不过两三斤，还是接待贵客才能用上的。”
“姐姐放心，我这荔枝不偷不抢，是从树上摘的。”
“摘的？”
“之前听闻城外十里处的山中有这荔枝树，并未当真。后来丫鬟在集市上看见有人卖，问那卖荔枝的人，才知传闻是真。”
“十里地，跑腿的人也是受了苦，要好好酬谢人家。”
“姐姐，这些都是我自己个儿摘的；我怕荔枝被摘净了，昨日下午听说后就赶去山里，又怕晚间摘了送回来不鲜爽，待到天将亮才摘了往回赶。刚到府里，就仔细洗了些送过来。”
“你……这是何故？”夫人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再看看那碗，才注意到，白净手背上几道血痕。
二姨太听后垂下头：“我第一次见到姐姐，就喜欢姐姐，想和姐姐亲近些。”
夫人还来不及出声，二姨太又道：
“姐姐要是不喜欢我，我日后便不再这般了。”说着竟似带了哭腔。
夫人叹了口气，接过荔枝，搁在茶桌上，将面前人拉着坐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转头吩咐丫鬟去拿了伤药。
二姨太端垂头坐着，攥着两侧的衣摆，像是做错事等着被罚板子的……小孩。
夫人这样想着，不觉已把眼前这人，当成了一个孩子。
“二姨太切勿再行此鲁莽之事，传了出去，有损夫家名声；况且女儿家的手，要好好保养，这一道道的，像什么样子。”一边叮嘱，一边仔细上药。
二姨太抬起头，眸中并无泪光，眼眶却是红的。
“知道了，姐姐不让我做，我绝不会做的；可是姐姐，这荔枝，你还吃么？你不吃我会难过的。”
噗嗤一笑，这孩子，压根儿没听进去。
“好好，我吃便是”
眼前的小孩这才眼角弯弯。
午后，二姨太在夫人房中待了很久。
听丫鬟说，上完药后，夫人和二姨太都歇下了，只是二姨太睡的时间长了些，夫人也未曾叫醒她，还吩咐莫要在卧房周围吵闹。待到晚饭时分，二姨太才被夫人带出了房，瞅着，还是没睡醒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