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金黄饰物的屋子中央端坐着相貌平平但衣着华丽,威严气派的木府老爷,木老爷是当地最有名的商户,不仅仅因为他拥有万贯家产,更是拥有乐善好施,待人宽厚的美名,故此博得了当地人的敬慕。
他此时正在屋内和善的打赏着刚刚完成接生工作的刘稳婆。
“辛苦刘妈妈,这锭金子您收下,不要嫌少才好”
身体宽胖,吝啬的把下巴藏起的稳婆喜气盈盈的双手捧着金子,使尽了平生所知的那几个夸人的词汇反复咀嚼,谄媚地夸赞木老爷,直到她自己都觉得生厌之时,便将夸赞的目标转移到木老爷怀中轻抱着的新生女婴。
婴儿粉嫩的小嘴巴不时吐着一些泡泡,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又惊喜的望向四周,粉扑的小脸已初显一些美人的迹象。
木老爷缓慢而深沉的压低声音,回复稳婆一套体面的恭维话之后,便吩咐屋子的丫鬟带刘妈妈下去享用早已备好的一桌饭菜,刘妈妈甩着身子感激地大步奔着一桌好酒菜而去。
屋子里生产完脸上未着任何颜色,头发凌乱的九姨娘,疲惫的用力一睁一闭的撑开眼睛,使足力气嘴巴里才发出轻哼声引得了注意,屋子里的人迅速的都注意到这一动静,丫鬟婆子们纷纷预备着伺候。
木老爷怀抱着女儿,急切的快步走到九姨娘床边坐下,怀抱的双手腾出了一只,亲昵的一会儿抚摸着九姨娘细嫩柔软的双手,一会儿又抚摸着九姨娘那苍白也难掩美艳的面庞,感激的柔声轻唤着九姨娘的小名。
“柔儿,你辛苦了”
“快看看咱们的女儿,长得真漂亮,长大必和柔儿一样美。”
九姨娘娇嗔的回应木老爷对自己的轻语。
“老爷,能为老爷生下孩子,是柔儿的福气”
“柔儿什么都愿意为老爷做”
说着身子一软,顺势要坐起来,木老爷见状将九姨娘紧紧的揽入怀中。
九姨娘娇嗔又得意的抚摸着木老爷的面颊,却忽而脸色变得沉郁,变得有天大的难言堵在胸口,竟然轻声的抽泣起来。
木老爷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怜爱的询问自己的爱妾。
“怎么了,怎么了,柔儿,受着什么委屈了”
九姨娘显露出为难的样子,可怜的抬眼望了木老爷一眼,便又低下头啜泣起来。
木老爷见到爱妾这样委屈难受,只好甘愿安慰宽宥了许久,九姨娘才肯泣涕涟涟的一诉衷肠。
“老爷,我实在对不起你”
九姨娘连声又说了许久对不起,却半天不肯言语真相。
反倒引得屋内众人都揣测纷纷,生怕九姨娘要袒露什么不忠的大事不成,但却又都觉得九姨娘不能愚蠢至此,下人们只能暗暗敛气猜测。
木老爷的脸色也暗暗掠过一丝不快,九姨娘察觉到自己这声声愧意可能引起了其它揣测。
便识趣的调大了哭泣的幅度,慷慨的戳破了这丝悬念。
“老爷,我对不起你,没能给您生个儿子。”
说罢又抬眼哭泣的望着木老爷,仿佛在等待什么神圣的审判。
没想到木老爷却爽利的大笑起来。
“傻柔儿,女儿也好,女儿一样喜欢。”
“儿子也罢,女儿也好,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说着安慰地抚摸着九姨娘,笑着逗逗新生的女婴,在女婴和九姨娘的额头上亲昵的分别吻了一下。
安慰的扶九姨娘躺下,轻拍了拍被子,做着哄睡的动作,等到九姨娘母女显得疲倦,细声嘱咐屋子里最稳重能干的杨妈妈好好照顾九姨娘母女。
便转身轻轻离开。
大太太庄严虔诚的屋内,四姨娘站直的身子微微晃动,心里只暗求老爷太太能加快用餐的速度,但她抬眼偷喵了一眼,只见木老爷和大太太两个人吃个饭都要表现的情浓意蜜一番,二人不时为对方碗里夹菜,每每夹完菜两人还必得互相回礼微笑感谢。
四姨娘这会儿心里也顾不得吃醋,心里只暗暗鄙夷:
“老爷和太太一大把年纪,还这么矫揉造作!”
“真这么恩爱,您两直接喂着吃岂不是更好?”
偷偷斜眼白了他俩一眼
“两个老不正经的……”
四姨娘眼看着这两人还得有一番做作,而她自己已经站了许久,实在双腿酸痛。她恨不得立马就上前禀告完事情,好早点告退回屋歇歇。
但她环顾屋内,不仅大太太和老爷俩人吃饭不发出声响,就连屋内的丫鬟都轻手轻脚,紧节守礼,屋内一片规矩寂静,四姨娘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双手垂立乖乖站在一旁等待。
直到丫鬟们将餐具一一撤下,大太太才威严的正身问询:
“吕姨娘?”
四姨娘赶忙上前行礼,却因为站的太久腿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大太太招手吩咐丫鬟,
“给吕姨娘斟茶”
双手拉出自己旁边的椅子,拉手四姨娘坐到自己身边。
四姨娘受到大太太这般亲近,刚才的委屈一下便消散了。
“太太,老爷”
四姨娘稍微一顿,随即表情紧张起来。
“老爷,太太”
“早上我派丫鬟云儿出去采买东西,结果她刚一打开门就发现,咱们府外大门正中,竟然躺着一个死人!”
“而那人身上竟然穿着道袍!”
大太太向木老爷投出震惊询问的目光
“老爷?”
四姨娘急切的补充着:
“云儿告诉我,我实在毫无主意,便赶紧赶来告诉老爷太太以求个定夺。”
木老爷回应着大夫人:“夫人,我这就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木老爷背着一个人快步进了客房。
“老爷,太太,客人醒了”
照看客房的仆人惊喜的跑来报告情况。
客人昏睡了一天,大太太听到客人醒了的消息,双手向天拜佛,连连念了好几声无量天尊。
“明月,吩咐下去,让厨房赶紧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二人来到客房,床上躺着的病人已经苏醒。
木老爷关心询问客人的身体情况。
宽慰客人放心,自己已经请大夫诊断过了,身体并无大碍,让客人只需待在木府安心静养一段时间,身体很快便能恢复好了。
大太太吩咐下人摆置好酒菜,喜气盈盈的唤着木老爷。
“老爷…老爷…,别只顾着聊天,酒菜已经备好了,快请道长入座,咱们边吃边聊。”
大太太笑着从饭桌底下抽出三条凳子,木老爷坐在中央,三人挨着坐下用餐。
那道士开始还显得有些矜持,一块一块的往嘴巴里囤肉,慢慢地被肉块淘汰了的米饭,就全部恩泽到了大太太的脸上。
酒足肉饱之后,这道士才顾得上搭理这俩夫妇,腾出金口和这两人交谈。
道士称自己此次是奉师命下山,一路游历,亲眼所见百姓生活艰苦,心下不忍,便一路将所带盘缠尽数施舍给了穷人,自己饥饿困顿,已经数天没有进食,身体支撑不住,所以才会昏倒在木府门口。
夫妇俩听完这番话,不由心生敬佩,称赞道长高风亮节,人品贵重。
道士听罢一大堆恭维话之后,心满意足,起身要告辞离开。
“老爷,夫人,二位的救命之恩,贫道无以为报。”
“贫道万分感激二位这几日的盛情款待,但贫道心系百姓,实在无法只顾个人安乐,只能就此辞别二位了。”
木老爷夫妇挽留许久,道士执意离开,二人只好亲自送别至门外道别。
“道长人品贵重,实在令人倾佩”
“我二人本想留道长在寒舍住些时日,聊表敬意,但道长去意坚决,我也不好强留。”
随即让随行下人拿出一个黑色鼓囊囊的包裹,木老爷双手递给道士。
“道长,小小心意,您收下。”
木老爷紧握道士的手,双手用力,强迫道长一定收下袋子里满当装着的金子。
道士严肃的双手推开
“木施主,这是何意?”
木老爷诚恳的表白心意:
“道长,鄙人绝对没有亵渎道长的意思”
“鄙人只是想,道长布施四方,一定需要一些积蓄。”
“求道长允许我为百姓苍生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道长听完这番恳切言辞,又看了看木老爷真诚善意的脸。
只好委屈地将金子拆开分塞在怀里各处暂时保管。
便真正转身告辞。
没想这道长刚刚前进两三步,却忽然又返了回来。
“唉,木老爷……”
“不公啊……”
“不该啊……”
木老爷一脸惊诧这道长究竟有什么难言,究竟什么不公,又是什么不该呢。
“施主这么好的人,怎么偏偏有此厄运”
道士说着直摇头叹气,急得木夫人哀声求道:
“道长…但求道长指点”
道士还是不住的摇头叹气
“唉……”
……
“唉”
“孽障啊孽障”
这道士又是一阵叹气,沉默一会儿终于慎重的下了决心。
“也罢,也罢”
“二位施主于我有恩,今日我便担了这泄露天机的罪过”
说罢道长神情严肃,两指指天。”
“贫道方才经过院中之时,便察觉府上似有怪相,这怪相不除,木府怕是有灾祸降临”
大太太心慌意乱
“求道长一定要帮帮我们。”
道士双眼紧闭,一手掐指算卦。
“这怪相竟是个活物”
“且阴气极重”
道士掐指算着忽然顿悟
“木施主,这怪相便是府上新生的女婴。”
“贫道刚才卜了一卦,此女上一生命途坎坷,这一辈子带着怨气出生,此生也必定离经叛道,厌父憎母,是个孽障啊”
“这孽障与木府之间此消彼长,她一旦长大,木府便一定会被吞纳枯竭。”
“府上必定会因之倾覆。”
说罢,道士扬长离开。
木老爷脸色铁青,呆愣地站在原地,身旁的大太太脸上早已布满决绝憎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