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梓认识了武垣十年，也和程晗未见了十年。这十多年间，陶梓和程晗断断续续的联系，他们的关系像一条久远的虚线。陶梓和程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新闻社的告别典礼上。新闻社是属于中学生的，每年暑假的迎新会也是高三毕业生的告别礼。与新闻社告别，也与高中时代告别。

告别礼上，陶梓终于可以像大人一样披头散发，可以像大人一样踩上高跟鞋了。那天，陶梓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吊带印花长裙，刚好露出细长的锁骨。乌黑的头发在她的肩线附近左右摇摆，她画了浅蓝色的珠光眼影，拎着白色的小手包，穿了一双鱼嘴坡跟鞋。

终于在毕业这年，陶梓和程晗拿到了“优秀记者”的荣誉，他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陶梓本来就高，穿上高跟鞋更高了，可是站在程晗右边依然显得很娇小。那大概是陶梓和程晗的唯一一张合影。

程晗拿着相机在会场跑前跑后，好像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告别礼结束后，各分社分别活动。陶梓和程晗在不同分社，陶梓他们把活动地点定在龙潭湖，程晗他们在朝阳公园。陶梓和程晗被各自分社的伙伴簇拥着离开，没有机会再多说一句话。

陶梓站在电梯口，有人叫她。陶梓回眸，程晗举着相机，嘴角露出鬼魅的一笑。陶梓没有见过这张照片，她不知道照片里的自己是否美丽，又或者表情狼狈。电梯来了，伙伴们招呼陶梓快点。陶梓仓促的走进电梯，那是她与程晗的最后一面。

陶梓记得，那一天是7月11日，陶梓在报社楼下的7-11买了一瓶可乐，打了七折。

高考前，程晗问陶梓要考哪里，他想考H大，陶梓说她想考F大，H大和F大只有一街之隔。报志愿时，陶梓第一志愿报了深圳，程晗报了H大。程晗考的不好，一志愿调二志愿，二志愿调三志愿，最后捡了个漏，补录去了广州。

陶梓想，广州和深圳那么近，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未结束。

开学不久，陶梓收到程晗的短信。程晗说：我们都不是那个从前的样子，我们没有未来了。陶梓问程晗受什么刺激了？程晗没有再回复。陶梓不知道程晗在哪所学校，如果她知道，那时候她大概会冲到广州去。

陶梓以为大学的爱情不需要像高中那样躲躲藏藏，可以活在阳光之下。可是人的性格却是无法改变的，面对内心的情感，陶梓和程晗都不是洒脱的人。陶梓没有理会程晗的自怨自艾，她想他们才十九岁，来日方长，谁能定义未来的样子呢。

陶梓无聊时，还是会给程晗发信息，程晗有时会回，有时不会。程晗会去陶梓的校内网里偷菜、抢车位，别人把陶梓买走当宠物时，他会花更多的校内豆买回来。这样子的感觉，和高中时候差不多。陶梓以为，他们只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好像先开口的那个就输了。

陶梓在校内网上看到程晗和一个女孩儿的合影，那个女孩儿陶梓认识，是新闻社的，和程晗在一个分社，她比他们小一届。那一年，考去了广州。陶梓听说，那个女孩是为了程晗才进新闻社的，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陶梓拿着他们的合影问白雾，她比我好看吗？

白雾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陶梓说，我不算，看谁耗的过谁。他们又没有结婚，大不了我等着他们分手。

白雾在校内宠物上把陶梓买走，这次程晗没有再买回来。陶梓一起之下，删了程晗。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彻底断了。陶梓对白雾说，她感觉这件事没有完，后面还会有续集。

春天时，陶梓看到程晗的好友申请。她对白雾说，她的预感果然没错。

程晗和陶梓寒暄了几日之后，又消失了。陶梓很生气，又把他删了。

暑假前，陶梓又看到了程晗的好友申请，她想了一下，通过了。通过之后，程晗没有再说话，只是经常去陶梓的菜园里偷菜。

白雾问陶梓，什么时候把程晗又加回来了。陶梓说是程晗加的她，她问白雾是怎么知道的。白雾说，她的宠物被一个叫程晗的人，用了两倍的人人豆买走了。

暑假时，陶梓、文莘和辛雨相约去颐和园划船。在去颐和园的路上，一个未知号码打给陶梓。陶梓在嘈杂的公交车上，听见一个女生大声而气愤地骂道：“程晗TMD是我爷们儿，你丫理他远点。”

陶梓对着电话骂道：“你丫有病吧？是他加的我！”陶梓听见电话的那头儿传来程晗的声音。

陶梓感觉程晗正在抢电话，一边抢一边喊着：“你丫别闹了.....别TM闹了......”电话里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陶梓把电话挂了。

晚上回到家，陶梓发现程晗把她删了。

次年四月，陶梓又收到了程晗的好友申请。陶梓看着申请，微笑着，没有通过。隔了三天，她还是通过了程晗的好友申请。

程晗真是有病。每年四月都会冒个头，然后就消失了。偶尔在陶梓发的照片或是日志下，点个喜欢或是说句话。像打游击战一样......

白雾说，不是程晗有病，是程晗和陶梓都有病。

大学最后一年，陶梓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程晗，为什么每年四月都会出来玩快闪，她还不用过清明节，不需要每年四月来给她拜山。

程晗没有回复，陶梓又把他删了。

这一次，陶梓对白雾说，她这次真的把程晗删了，再也不会加回来了。正如陶梓预感他们的故事没有结束一样，这一次她预感他们真的结束了。

白雾说，希望你的预感成真吧......

四年的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短，这四年他们从未见过。

毕业之后，他们不再用校内了。陶梓在办公室无聊的刷着朋友圈，新增好友上跳出一个红。她点开一开，原来是程晗，她想都没想便通过了好友申请。

陶梓想起文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就算他错了，就算事实已经证明他不爱你，总还是想找寻各种细节证明他还爱着，总想给自己一个理由当做心理安慰，总还是想给自己一个还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借口。就像陈远之于文莘，就像程晗之于陶梓......

这些年，程晗还是会在每年四月来祭拜陶梓，好像他的日历里设置了定时提醒。开始陶梓还是可以感受到小鹿乱撞的兴奋。后来日子了，陶梓独自还完了前男友欠下的信用卡债；独自去医院看神经科，拿着脑CT的影像黯然伤神；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了，为父母和好而欣喜而悲伤......

陶梓感觉累了，武垣已经结婚了。出于礼貌与尊重，她都不能再去打扰武垣的生活了。文莘远在在英国，陶梓想哭的时候，文莘正在上课，等到文莘有空的时候，陶梓已经睡了。顾立和辛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陶梓也从未想过把自己满面疮痍的样子告诉他们......

陶梓对程晗说，人每隔七年，身体里的细胞就会全部更迭一次。也就是说，人每过七年，就会变成一个新的人。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他们了，不如重新认识一次，像从未认识过得那样。

程晗问陶梓，受了什么刺激？

陶梓说，她累了，很累......她想找一个人回家的理由......

程晗说，他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过年时，陶梓去山里跨年。她想好好安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未来。程晗在陶梓的朋友圈下留言，说他曾经在这所山里跟一个项目，呆了大半年。

陶梓对程晗说，我们来打个赌。

程晗问，赌什么？

陶梓说，你来，我们来谈一谈未来，你不来，我们就此别过。我赌你不回来，但是我不想赢。

程晗说，陶梓小看他

陶梓说，那我们看看吧，我三天以后走。

陶梓赢了。

这一次陶梓没有再把程晗删掉，只是让他安静的做微信好友里的五百分之一。

陶梓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工作中，她不与白雾合租后，两个人的联系也渐渐少了。某日，破晓时分，陶梓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是白雾的来电。

白雾在电话那头慌张地问道：“陶梓，你最近怎么样？”

“嗯？挺好的啊”陶梓迷迷糊糊地答道。

“你和程晗最近还联系吗？”

白雾的问话让陶梓一头雾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猛然听见甚至感觉有些陌生。

“没有了啊？怎么了？”

“没有就好......”白雾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刚才做了梦，梦见你怀孕了，你甜蜜地笑着，跟我说孩子是程晗的......”

陶梓听到白雾的话，忍不住笑了。陶梓说类似的梦，文莘也做过。或许她和程晗之间真的有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

电话打散了陶梓的睡意，她躺在床上翻起朋友圈。陶梓看到昨天夜里，程晗发了一条状态，没有配图没有链接，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十年

陶梓知道，这个“十年”里，没有她。程晗终究是不爱她的，她和程晗磋磨了这么久，也无非是想有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她不甘心，不愿意承认罢了......陶梓知道这个“十年”，是给打电话骂她的女孩儿的。

陶梓从朋友那里听到关于他们的八卦，程晗和女孩儿高中时就已经在一起了，他们爱的轰轰烈烈，几次分分合合，最终分开时，都恨不得要把对方挫骨扬灰。这件事，在程晗他们分社是公开的传说。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

陶梓想到武垣结婚前分享的那首歌，那段旋律好像还在她的脑海里，但却想不起歌名。武垣的朋友圈里已经找不到这首歌了。陶梓只记得，是王菲的，大概是说厌倦了。陶梓在APP上，挨个翻了王菲的每一张专辑。熟悉的旋律从音响里传出，浅吟清唱的娓娓道来好像多年的疲惫，再没有力量呐喊......

陶梓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窗棂上。陶梓记起当时听这首歌时，她觉得那句“时间比你重要”，是武垣要对她说的话。而这次，陶梓听到So I'm going home，Going home alone时，眼角淌出了泪水。

是我懂事了

什么都不晓

连你都认错了

 

若说花事了

幸福知多少

你可领悟了

 

Yes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Where your life goes on

年少岁月，可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