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自小骨子里就透着韧劲,无论多难,从未动过放弃的念头。直到他费劲全力,将重剑投出去,重剑毫无偏差地打翻紫砂壶,壶中茶水飞溅在引信上,但冒着火红的引信就像狡猾的老鼠,呲溜避开了茶水。
高照此刻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堆满书柜的火药随时会爆炸,自己马上就会粉身碎骨,可面对死亡,却生不出一丝慌张、恐惧。
许是这么多年战场上摸打滚爬看透了生死,亦或相信自己的人能及时察觉异样、力挽狂澜。
“将军!”
高照闻声看向门口,他想过老周率领京幾大军包围国子监,想过老甲带领影卫从天而降,想过张冉逮住匪首带到自己面前磕头认罪。但万万没想到,此时破门而来会是瘦猴子似的祝筠。
祝筠本欲直奔高照而去,忽闻火药味刺鼻,方注意到燃了一半的引信。祝筠脱下外衣,飞快将信火扑灭。
“将军您还好吗?”祝筠捡起重剑,隔着铁笼心急如焚。
“你真是我的及时雨。”高照和煦一笑。
“机关在哪里,我救将军出来。”
高照爬起倚着栅栏坐下,指着香炉旁的烛台道,“你可以试试那个烛台。”
祝筠当即跑过去摆弄,不一会儿便发现这个机关只是释放铁笼的机关,而拉起铁笼,需另寻他法。
“将军稍等,我去喊人。”祝筠恨不得豹子似得蹿出去。
“等等,”高照忽然喊住,“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祝筠立刻驻足,闭目聆听。
“这是……”祝筠忽然睁开眼,小鹿般的眸子里全是惊慌,“……是引信燃烧的声音!”
祝筠飞快地检查书柜里的火药,果然有刺鼻的烟雾从火药箱的缝隙里冒出来,“明明已经扑灭了,为何还在冒烟!”
“是暗信。”李邺点燃的引信由两股拧成,一明一暗,在隐蔽处分开,祝筠方才扑灭了明信,而暗着的那根仍然“嘶嘶”燃烧,只等李邺抵达安全处,引燃火药。
“祭酒还真是思虑周全。”高照喃喃低语。
“怎么办,将军?”祝筠找不到暗信,更搬不动一箱箱火药,只能疯狂地寻找拉升笼子的机关。
高照倚着铁笼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将军你不要放弃,我一定救你出去。”祝筠挥起高照的剑,“哐哐哐”的砍着铁栏杆。火星四溅,祝筠不避不退;双臂震得发麻,祝筠亦不改力道与速度。
高照看着祝筠紧绷着脸颊,莫名心痛,“你就是把我的剑砍断,栏杆也未必会断。”
祝筠摇摇头,悬着眼泪,挥起膀子一剑劈下,却被力道反弹,跌坐在地上。
果真如将军所言。重剑劈不开铁笼。
祝筠不甘心,扑到铁笼前,抓起铁杆咬牙往上抬,但铁笼下端带倒勾,扎进地里容易,想拔出来,得靠挖。
“长安,不要白费力气。”高照艰难地举起手臂,搭在祝筠肩头。
“将军那么好,老天不会亏待好人,一定还有办法,”祝筠放声恸哭,“我这就去找水,把火药全部淋湿。”
“来不及的。天命如此,我认了,”高照忽然觉得自己真真造孽,一天把小管家惹哭两次,“你去告诉刑部的人,让他们逮捕李邺。不要让叛贼逍遥法外。”
“我不去,”祝筠抽噎,“将军你骗我,你就是想支开我。”
“长安,你我若死在这,就没人知道祭酒的阴谋。你出去,还能替我报仇。”高照虽虚弱,言语总还算连贯。
祝筠闭上眼睛猛地摇头,挺起瘦小的身板护住高照,“我给挡着,将军不会有事的。”
看着小管家坚定如斯,高照不禁错愕,许是前世敲了一辈子木鱼,这辈子才求得宝贝管家肯以命相护。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赌一把。”
祝筠闻言抬起脑袋,一汪碧水眨了眨,“怎么赌?”
“那里共二十箱火药,若同时爆炸,将国子监夷为平地都不为过。但我赌他们是串联的。”
“串联?”祝筠抹着眼泪,似懂非懂。
“现在你把你能搬得动的桌椅都搬到栅栏前。”
祝筠一边麻溜地行动,一边听高照解释着,眨眼的功夫便堆起一座小山。
“倘若是串联,第一次爆炸只有一箱火药。爆炸的巨大威力会轰飞桌椅,我们就利用桌椅打弯铁杆;另外,这方铁笼亦不失为良好的庇护,届时你躲在我身旁,立起茶几,如此便可挡下爆炸中的大多数飞行物,”
“我中了李邺的软骨散,行动不便。待第一声爆炸后,你迅速寻找铁笼宽敞处,将我拖出去。我拄着剑,勉强可以步行。我们争取在第二声爆炸响起前逃出雅阁。当然,你若是怕了,随时把我扔下,我不怪你。”
“我不怕。就算怕,也不会扔下将军。”祝筠拖着茶几在高照旁边蹲好。
高照欣然,“还有一点,即便是串联的火药,到后面火势起来,也会将剩余的火药同时引爆,所以,我们必须在第三声爆炸响起时找到可靠的掩护。”
“菩萨保佑,将军与我一定化险为夷。”祝筠合十双手,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如果我赌输了,”高照顿了顿,“就等下辈子,你做将军,我做你的管家。”
祝筠咧咧嘴,两腮浮出甜美的酒窝,清泉般的眼睛看着高照,“那下辈子将军记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