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天万俟宸去参加展览,陆 肆就没有再见过他,他们从前也有过好几天没有见面,甚至有时候忙起来好几个月都不能见面的情况。但现在才两天没见,就突然很想见他。
他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万俟宸的电话,电话响了几秒才被接起:“喂。”是万俟宸清冷的声音。
陆 肆仿佛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世界,他努力像往常一样温柔宠溺道:“宝贝儿,都两天没见了”
“我爸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今天来见了,那姑娘长得还真不错!”陆 肆用着和以往一样漫不经心的语调,“挺好一姑娘的她——”
“陆 肆,”万俟宸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语调似乎在威胁又似乎在让步,“别说了。”
陆 肆突然有点难过,又想到那血色弥漫下的哭泣,过了几秒,原本满不正经的声音低下来:“我是想说,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
那一刻,似乎所有不愉快看都不曾发生过,两个人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亲密无间。
“下午五点结束,晚上能到家。”
在机场见到彼此的那一刻,陆 肆和万俟宸两人都笑了,满是温柔。
复古格调的房间里,柔光旖旎,万俟宸一进屋就进卧室把汉服挂起来,陆 肆站在他身后看他挂衣服,说:“真漂亮。”
万俟宸转头看了他几秒,换了个姿势靠在衣柜上,露出一抹笑容,“宝贝儿,你这话有歧义啊,”他问,“什么漂亮?”
陆 肆看着对面人的眼睛,低头笑了一声,手撑在后面的衣柜上,慢慢凑近万俟宸,回答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在他耳旁道:“衣服漂亮,”温热的吐息扰得万俟宸耳朵一阵酥痒,“人更漂亮。”
他又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万俟宸仍是微笑着看着他。
空气逐渐升温,柔光下,陆 肆轻轻抓住对面人的后脑勺,倾身覆上了他的唇。
谁知万俟宸反口重重咬在他嘴唇上,陆 肆“嘶”了一声,推开他的头假装可怜道:“你都不珍惜我了,咬那么重!好多年前我们还在搞暧昧的时候你可是含在嘴里都怕我化了。是不是吃到嘴里的都不香了?”
他特意用古怪声调说“含在嘴里”,脸上带着坏笑。
万俟宸没有接他的话,反倒说:“你也知道那是在搞暧昧,那时候还说要追我,就你那追法,我们怕不是现在还继续搞暧昧。”
万俟宸揪着陆 肆的后颈:“现在厉害了,还知道跑去相亲了,嗯?小花孔雀。”他的语音清冷,又带着点调笑,说完又咬了陆 肆嘴唇一口。
陆 肆讨饶:“我错了,仅此一次。”接着把万俟宸推按到衣柜旁,乖乖狗立刻化身为大灰狼,额头抵着额头,“你生气了?我也生气了!”
万俟宸靠在门边看陆 肆沏茶,陆 肆边沏边说:“我给我爸沏茶都没这么认真,你可得好好对我,知道没?”
万俟宸笑着“嗯”了一声,“小人愿意给大少爷当牛做马。”
一句话听得陆 肆耳朵发痒,他笑得更开心了,随口道:“那你以后走之前和我说一声。”一说完,他心头就“蹬”一声响,他转身看向万俟宸,果然见他笑容僵在脸上,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陆 肆继续沏茶,垂下的眼眸里掩藏着落寞。
月亮重新抢回了天空的统治权,夜空中闪耀着点点星光,昏暗的房间里,季凌穿着血红色的长裙,披散着头发,大拇指与中指指节微贴指尖上翘摆出兰花掌在黑暗中起舞。像夜里起舞的红玫瑰,艳丽而危险。
一个圈一个圈让裙摆扬风打破了窒息的空气,她仰面倒在地面上,扬起笑容:“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眼泪从眼角滑落,双手一下下从脖颈上抓过,要把脖子抓断才罢休,她疯狂地抓扯头发,想要把齐肩的头发扯断。
手的动作幅度慢慢变小,最终停下。
“哈……哈……”
笑声和喘息声相间,最终变成哭声:“……好黑……好黑……能不能……”
“……我都要看不见了……”
“季凌,不行,”她喘息着,“你要高兴。”
黑暗里,眼泪又顺着泪痕滑下,狼狈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翌日,季凌是在卧室的地板上醒来的,在看到时间是早晨六点的时候,她有点高兴,她好久没有一觉睡到六点了,虽然这是噩梦绕身的一晚。
她感觉有一点鼻塞,头又疼又晕,也许是着凉了。她没有从地板上起来,这样的冰凉与疼痛能够让她保持清醒,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知躺了多久,舒缓忧伤的纯音乐在房中响起,她知道这是她的电话铃声。是张女士打来的电话,季凌接起电话:“喂,妈。”声音沙哑,嘴巴差点张不开。
“小凌啊,”季妈妈问,“你们昨天相亲相得怎么样啊?”
季凌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慢慢说:“他对我没感觉,我对他也没意思。”
季妈妈不自觉遗憾说:“哎,成不了啊……”
季凌突然感觉心里堵得慌,忍不住鼻子发酸。感觉好像自己是一个推销不出去的商品,没有给主人带来盈利。
“你说人家条件这么好,你还看不上人家,你还要找什么样的……”
季妈妈叹了几口气,又像是想要安慰季凌,扬声说:“不成就不成,爸妈也不让你去有钱人家里受罪,妈妈去上班了,挂了。”
临了好像才注意到季凌声音不对劲:“你是不是感冒了?听声音那么哑。”
“嗯。”
“别懒,感冒了就去买药,挂了。”
季凌看着挂了的手机,脑袋里空白了几秒,流出了泪,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感到一阵眩晕。她审视着身上的红裙,去换了一身白裙。
红色是疯狂,白色是静淑,她要做听话的、不出格的乖孩子。
仔仔细细梳着头发,头发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长发配裙子,是女孩子的标配。
她去买了药,吃了药,还吃了早餐,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突然入眼的光有点刺眼,但是人总是要适应新的东西的。
她开始给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列清单,一日三餐,睡觉和起床的时间都有明确设定。这让她感到很久未有过的放松与自在,好像自己是正常人一样。
这一天她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她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七点,季凌又闭上眼请,七点闹铃响得起那第一秒,她立刻关掉了闹钟,脸上挂起优雅的笑容起床洗漱,接着下楼吃早餐。吃完早餐是逛公园的时间,她坐在躺椅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晒完阳光季凌就回屋里看书,她在心里默数六十秒就翻一页,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她默数时间已经很准了。吃完午饭又继续看书,接着开始吃午饭,她开始想要不要去买盆植物还有养个小动物,她记得很多人都喜欢就在家里养植物和动物,她决定明天去买一盆多肉,那东西比较好养活。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好多天,是多少天她也不清楚。季凌感觉还挺奇怪的,明明是21世纪的人,却能在这几天了什么消息都收不到。
仿佛有一堵厚墙将她与这个社会阻隔起来。
但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一切都挺好的,挺安静的,太吵了她会害怕。
第二天她去买了盆多肉放在窗台上,有多肉在的日子她终于能够不把每天必做的拉开窗帘当作自己发给自己的任务。
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好像把养多肉当成了一个任务。
也无所谓。
和多肉过了几天日子,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把通讯软件都卸载了,难怪自己收不到任何消息,这样还挺好的,安安静静的,别人不打扰她,她也不打扰别人。
这盆多肉也很好养活,似乎也不需要她。
手机在季凌这里完全只有钟表的功能,这一天她看着干干净净的手机,突然想起了大一的时候上的一节关于佛学的课,老师让学生写自己当下的烦恼还有对于人生的思考。她记得她写的烦恼是,感到人生短暂,害怕自己死后化作一抔黄土,百年之后,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
她沉思了很久。
突然,她变得很兴奋,匆忙换上鲜艳的红裙,在镜子前飞舞起来。
她是优雅、热烈的玫瑰,一朵奔放,从不唯唯诺诺的玫瑰。她舞得酣畅淋漓,为自己而狂欢。
季凌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雀跃道:“我感觉,我们好像是一样的人。”
没有人回答她。
过了几秒,她自顾自地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一舞毕,季凌换上了一套男装,趴在窗户旁晒了一会阳光,闭着双眼。
温暖的阳光在她的脸上留下金色的光辉,没有刺痛她。
“杨捷……”一声轻轻的叹息和呼喊。
梳过头发后,她换上了一身她最多的洁白的长裙,眼神空洞的看着那一盆多肉:“你会记得我吧。”
水果刀刺过手腕的皮肤,有点疼,但还好,可以忍受。新的伤口出现在手腕丑陋的疤的旁边。
手悬空在多肉上,鲜血滴落在土壤里。
要小心一点,不能让血染在裙子上,干干净净的裙子要永远干干净净的。
季凌在心里一秒一秒数时间,她不知道要血流多长时间她才能没有意识。上一次她可没数过,那时候她太痛了,浑身冰冷,过了一会手腕伤口凝结不再流血,于是她又割了一刀,后来又加深,突然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突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杀,最后自己给自己打了120。
“嘀……嗒……嘀……嗒”
她好像听见了血滴落的声音。
好疼啊。
她到浴室给浴缸加满热水,想泡在热水里缓解疼痛和阻止伤口凝结止血。
她就趴在地板上,靠在浴缸旁,手垂在水面上,看着血液滴落在水面上,发出“嘀嗒”的声响,血色在水面上晕染开。
她都忘记要到浴缸里去,也许她忘记了疼痛。
她好像听到了一曲纯音乐,很熟悉,她渐渐闭上眼睛,她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漫游,一束光将她照亮。
季凌想了很久,才想起那是她的手机来电铃声,是来电铃声!
她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拿起静音震动模式下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季凌没有回声,那边接着道:“是季女士吗?”
“怎么不说话,”男人的语气像是有点担心,“我是陆 肆,你还记得我吗?”
季凌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男人是谁,手抓着手机越抓越紧。
“是这样的,”陆 肆说,“我和我的朋友们打算去看新上映的一个电影,有个朋友突然有事去不了了,你可以来吗?”
“季凌?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发微信你也没有回?”
季凌瞪大了眼睛,她什么也没有听清,“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响,她感觉脑袋很疼,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面挤出来。
疼,全身都在疼,手腕更是火辣辣的疼,脑子里面乌糟糟的一片,眼前一切颠倒旋转。季凌跪在床边,眼泪夺眶而出。
她哭着喊出声:“……我的手腕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