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夜晚风
1
方哲铭心里苦笑:“惹谁也别惹女人。”
尚真真完全无视他的表情，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边。
“方哲铭，你最近不对劲？”尚真真直言直语。
“我有什么不对劲？”方哲铭装傻充愣。
“你对我不对劲！”尚真真把话说开。
“我惹不起，躲得起。”方哲铭说。
“我有什么要你躲的？”尚真真问。
这个就不好回答了，他总不能说你太漂亮，我怕我会爱上你吧。
“其实也不是躲你，只是见你忙，没敢打扰你。”方哲铭久经世事，虚晃一枪的技巧运用得恰到好处。
尚真真明知道他这句话虚伪、很虚伪，虚伪透了，就是没办法。
她想说我批准你找我，你找我不是打扰我，你打扰我我乐意，可这些不是表示她在自降身份吗？
尚真真犹豫再三，恶狠狠地说:“那好，下次碰上，别绕路。我找你，你不可以拒绝。”
说完她甩头走了。
留下方哲铭在风中(车间无风)凌乱。
没过几天，尚真真真的来找方哲铭了。
那是一个和平常完全一样的下午，尚真真和搬运工在小线库第三格发货，方哲铭在第四格指挥叉车工移架。尚真真的手机响，快步走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眼泪扑漱漱地直流，放下订单纸与笔就走了。跟着她的搬运工一脸蒙圈，看向方哲铭。方哲铭给他打个手势，默默地拿起尚真真扔下的笔和纸替她完成了任务。
那天下午，尚真真没向仓库任何人(不包括尚经理)解释半句，再没有露面。直至下班打卡，她才出现在打卡机旁摁指纹，其时，她换了便装，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方哲铭和两个叉车工路过，他不清楚这个时候去安慰她是否合适。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做，那就不做。
方哲铭走了。
两分钟后，方哲铭启动了车子，正准备离开，手机信息铃响。他点开一看，是尚真真所发:你把车开到厂门外面，我马上来找你。
方哲铭收好手机，脚踏车辆的油门，驶出了厂门。
十多分钟的等待像一天般的漫长，终于在后视镜里瞧见了尚真真出厂。她走到他车子的近处，方哲铭才注意到尚真真已经很瘦很瘦了。
她怎么了？
她这段日子很苦吗？
我天天见她，竟没发现她如此消瘦！
是因为平日都穿着工装吗？
她日子不是挺快活吗？
天天跟调度他们有说有笑，一点都看不出有心事的样子。
掩饰得可真好。
还是因为我对她太没留意？
好吧，我错了！这段时间还故意对她忽冷忽热，像斗鸡似的。
等下该怎么安慰她？
和言细语？还是准备递纸巾？
算了，她是成年人，而且老大不小了。
和平时差不多就好。
最多比平时温柔点。
2
尚真真有几分心虚，倏地一下拉开副驾座车门钻进车里。
方哲铭侧脸问她:“去哪？”
尚真真拨弄着自己的秀发:“找个店子吃饭吧。”
方哲铭把车子打着火，边掉头边说:“中餐可以吧。”
尚真真点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方哲铭找到一家叫“花房姑娘私房菜”的饭店。这是一家新店，装修十分新潮，主题是少女心，里面布满了鲜花与布娃娃，粉色为主色调。尚真真眼前一亮，看了方哲铭一眼。方哲铭笑意满唇，示意服务员带路。
他们要了个双人雅座，其中的灯光也是粉色的，照得他俩眼睛里也尽是春意。
今天的菊花茶免费，尚真真叫了一份，方哲铭选择的是绿茶。这家的绿茶很嫩，开水一冲，茶叶飘飘荡荡，像是在跳舞的鱼儿。
菜单也是粉色，自然由尚真真点菜。
“今天我想吃肉。”她小心翼翼地问方哲铭，“这样会不会有点煞风景？”
“不会。”方哲铭说，“才不用管那些，我们自己高兴就好。”
“那就来牙签羊肉和清炖甲鱼，再来个时蔬，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方哲铭附和说，“这些正是我喜欢吃的。”
“来，喝茶。”尚真真端起杯子。
“喝茶。”
也许是肉的效果，也许是心情转好了，菜足饭饱后尚真真的脸色变得红润，整个人的精神也好多了。
方哲铭小心地陪伴着她，期间两人的手指还有些小接触，方哲铭和尚真真乐在其中。
“吃完饭想去唱会歌吗？”方哲铭问。
“不了。”尚真真轻轻摇头，低声告诉他，“先前哭得太用力，嗓子都哑了。”
方哲铭这才知道那些电视剧里一边大声哭一边唱歌的人有多假。
他想约她看电影，又怕答案同样是拒绝。
“我心情好多了。”尚真真说，“我们去公园散会步，然后回去吧。”
方哲铭点点头，起身去结账。服务员告知尚真真已经买过单了。
“以后吃饭不许你上洗手间了，免得你把单都买了。”方哲铭佯怒说。
“这次是我约你出来的，当然得我买单。”尚真真轻笑说，“下次你买。”
这一笑和这一句话，将方哲铭迷得晕晕乎乎的。
3
柔和的灯光，安逸的夜晚，轻柔的晚风，静谧的角落，暧昧的情调，尚真真和方哲铭一前一后地走着。这里是猴子石公园的一处。
吃完饭，他们把车停在公园入口处的马路旁，选了这个地方散步。尚真真在前，方哲铭在后，本来是并肩走着的，不知什么时候方哲铭落下了一个身位。他当然不是跟不上尚真真，他只是发现了更美的风景:夏末舒爽的晚风吹起，撩动尚真真的秀发，浅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扬，树叶沙沙响作背景音乐，幽暗的灯光掩映为滤镜，这情形要有多美就有多美！
这画面令方哲铭陶醉，尚真真也被氛围所感染，眼神迷离。
尚真真在鹅卵石路上站住，弯腰捡起一片树叶，端详着:“今天那个电话是我男朋友打的。”
方哲铭也跟着站住，她没转身，他也没有再向前，静静地看着她。
“他和我是大学同学，他大我一届，篮球队队长，是校草。”她接着说，“我在学校籍籍无名，但是是他追的我。”
说到这，尚真真扭过头:“你信吗？”
女孩子为了尊严与矜持有时候会撒谎，甚至撒出来的谎连她们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是男人们千万不能拆穿，更不能说好笑。
“我信。”方哲铭显得十分真诚。
尚真真嫣然一笑:“同寝四个女生，三个喜欢他，还有一个太肥了，可是他选择了我。他追我时可用心了，天天往我们寝室跑。”
天底下的男生都是这么一个套路，可能只有女主本人才觉得这个男生与众不同吧。
“我同意了。”尚真真漠视着前方——前方是黑暗深处。
“我跟他谈了七年，二十岁开始，每年他都说要结婚，每年都没结婚。”尚真真黯然道。
“我从来都没有逼过他。我父母逼我我也没逼过他。”尚真真的肩膀开始抖动，方哲铭好想伸过去给她按住。
“别说了，”他走到她的跟前，“我们回去吧。”
尚真真脚步却不动，她转动看手中的枯黄的落叶。
“你不想知道我的故事？”
方哲铭迟疑了两、三秒钟:“我不想知道。”
尚真真注视着他，一直盯着:“真的不想？”
方哲铭感觉自己每次都是被她的眼神给打败，但这次他想坚持。
尚真真的眼睛几乎要挨到他的鼻子。
他还是保持沉默。
“时间还早，”尚真真悠悠(幽幽)地说，“我还不想走。”
这句话彻底令方哲铭心软了。
前面她的眼神像是利箭，可击穿方哲铭的心窝，后面她这不像叹气不是央求的语气宛如洪水，直接淹没他。
他可以抵挡住万箭穿心，却抗不住柔情似水。
“你说吧。”他说，“我想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