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逢慈准时来俞城客栈接忆眼和冰语,三人赶往俞城市人民医院的心内科。
逢慈没有出动局里的警车,而是开来了他的私家越野,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不想显得太过招摇。
忆眼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室,因瞧见逢慈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免关心道:“逢队,你面色不大好,该不会——又是一晚上没睡觉吧?”
“差不多!”逢慈一脸的苦笑,忍不住打哈欠道:“谁让咱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
冰语面露同情:“看来,你们警察还真是辛苦。”
“唉!”由于红灯亮起,逢慈停在了一处十字路口,趁此机会闭目眨了眨眼睛,他对自己的职业身份也实感无奈:“谁让咱是刑警总队的总负责人?!我也想赶紧把这个案子告破,可以好好地睡个懒觉。”
“逢队——”冰语不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道:“你不会开着开着就睡着了吧?”
逢慈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他望了一眼后车座的女孩,因为绿灯亮起开始通行,他便将方向盘用力一甩,就将越野车拐入了右侧的车道:“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由于车身一个剧烈的大回环,冰语的身体惯性一倒,便撞在了老板的身上,两人的表情均是一愣,女孩快速坐起身,忆眼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这边在心内科的单人病房,庞树荣因为彻夜守护着孙厂长,天快亮时就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可见其身后椅子的扶手上,挂放着他的一件西装外套,正是庞树荣昨天主持新闻发布会所穿的那件衣服,由此便可推测这一整天的发生令其实在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回家换什么衣服。
孙厂长醒过来时,由于动了下手指,正好弹到庞树荣的侧脸,不小心将对方给弄醒了。
庞树荣揉了揉眼睛,直立起身子,随而意识到自己在医院,便慌忙地低头看向病床。
眼见老厂长缓缓地睁开双目,庞树荣赶紧抓握住对方的手:“孙厂长,您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孙厂长看清楚是庞树荣,其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便清楚必是守了自己一夜,面露抱歉的神态:“小庞,真是辛苦你了,陪护了我一夜。”
“没事!”庞树荣微笑开朗地摆头:“老厂长,您醒过来就好!要不要喝点儿水?我这就给您倒!”
因眼见庞树荣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是要给自己倒开水,孙厂长一把拉住对方,则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海兰呢?海兰回来了吗?”胡海兰是孙厂长妻子的全名。
庞树荣微露惊讶,其脸色有些难看,随而遗憾地摇头:“还没有!”
孙厂长便挣扎地坐起身:“那你赶紧给海兰打电话,问她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赶回俞城?”
“好!我马上打!”庞树荣用手机拨去胡海兰的号码,但语音系统却是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相关信息,便只得失落地转述给对方:“厂长,您夫人的手机关机了。”
孙厂长不甘心地命令:“小庞,你继续打,一直打到她接听为止。”
“老厂长,您别激动!”庞树荣安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尊夫人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给我们打过来的。现在,她肯定是在飞机上,没办法接听电话。”
孙厂长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同时也失去了爱人,其眼角沁溢出一滴泪水:“那灵儿的遗体?”
庞树荣回答:“天快亮时,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逢队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尸检完毕,随时都可以去认领。”
当即,那滴沁溢出的眼泪滑落至孙厂长的嘴角:“还是等海兰回来,再办理吧!”
“好的!”庞树荣轻声道:“老厂长,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要紧,先别想那么多。只要尊夫人一回到俞城,我就带她来医院看您。”
“那真是让你费心了。”孙厂长精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没事!”庞树荣面现不忍:“这是我身为晚辈,应该做的。”
“你出去吧!”孙厂长将身体蜷缩回病床:“我想再睡一会儿!”
“那好!那我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庞树荣离开病房之前,帮老厂长掖了掖被子,并轻轻地拿起了挂放在椅背上的那件西装外套。
一走出病房,庞树荣便给胡海兰再次拨打去了电话,系统依然告知对方已经关机了的信息,他只得叹气地放下了手机。
由于听到走廊一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庞树荣抬头瞧见逢慈带着忆眼和冰语,正面朝自己所在的病房走来。
“逢队长,忆先生,冰小姐,你们这是——”
“啊!”逢慈正要上前,则是被忆眼抢先一步,将其挡在自己的身后,主动向庞树荣握手:“庞总,我们听说孙厂长住院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说话的同时,忆眼正给小助手递去了个眼色,女孩便举了举其手中的水果篮,以表示他们的探访带有慰问之意。
“啊!”庞树荣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三位来就来吧!怎么还带来了水果?”
冰语伶牙俐齿地回答:“这水果是我们问候孙厂长的,庞总,恐怕——您也管得也太宽了吧?”其言下之意是在挑衅:你又不是孙富仁的什么亲戚。
“啊!”庞树荣一副尴尬抱歉的模样:“真不好意思!我们老厂长说他想休息会儿。”
“庞总,这小丫头说话向来刁钻,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逢慈笑容满面地化解尴尬道:“我们就是想看看,孙厂长的身体情况,不打搅他休息。”
“但——”
眼见庞树荣愈加为难的样子,忆眼却是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其脑袋里白光一闪:画面显现了一间高档的公寓,庞树荣身穿一套得体的西装,站在门口玄关处的穿衣镜前整理着仪容,并特别梳理了一下其边分的头发,这身打扮正是昨天他在自家厂区的大门口为忆眼和冰语解围时的那身装扮。(此时此刻,因昨天命案的发生,加之在病房内陪护了一夜,庞树荣不仅其头发乱糟糟,那件脱下的外套挂放在其手腕处,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
可见一只金色的虎斑猫来到玄关处,正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自己的主人。
庞树荣低头看着自己的爱宠,抱歉地摸了摸虎斑猫的脑袋:“虎妞,爸爸要来不及了,就不给你喂早饭了。等办完事后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
由于,忆眼获得对方脑海里的信息,其嘴角难免得意地轻轻一牵:“庞总,你是不是因为昨天走得太急,所以忘记喂家里的猫了?”
“啊!对了!我的虎妞,该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庞树荣正要转身离开时,忽而神情察觉不太对劲,便回头望向忆眼:“但——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养有猫?”
“啊!”忆眼从对方衬衫的衣袖上捻下了一根猫毛:“是因为这个呀!况且,你昨天一夜没回家,一直陪护在孙厂长的病床边,所以我就做了一下合理的分析。”
庞树荣眼见这人分析得有板有眼,又因一心惦记着家里的那只爱宠,也就不再追究什么,他向三人告辞之后,便朝往回家的方向赶去。
望着庞树荣离开的背影,逢慈也满是一脸疑惑不解的面色,心存与这个小学同学一样的疑问,但忆眼则是装作无视,带领两人走进了病房。
三人悄悄地来到病床边,可见孙厂长已经睡着了,冰语便将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不想,女孩由于力度过猛,一只苹果滚出篮子,发出了夸张的声响。
三个人的表情皆是一惊,慌忙地望向病人的反应。
幸亏,孙厂长只是动了动眉头,并没有醒来。
忆眼见逢慈在场,自己没办法探寻孙厂长的记忆,只得压声不满道:“你跟进来干吗?到门口望风去!”
“为什么?”好歹自己也是堂堂市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逢慈不明白他怎么就担当起门岗的任务了。
“因为你是警察呀!”忆眼理直气壮道:“万一有医生或是护士进来,你把你的警察证一亮,以调查案件为名,就可以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由于忆眼说的确实有理,以致自己实在无力反驳,逢慈不满地看了冰语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病房。
忆眼坐在病床边的同时,他跟小助手对视了一目,女孩便明白地遮挡在老板的身侧,彻底挡住了从门口望进来的视线。
这样,就算逢慈探头想要偷窥,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忆眼稍显安心,便轻轻地抓握住孙厂长的手腕,其脑袋里白光一闪,显现出一个四十多岁女人的影像,正坐在一张沙发上,似乎在跟某人谈判。
“你把那个傻小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今天居然还亲自送他去医院,你是不是比他还傻啊?”女人不满地双臂抱胸。
“那是我兄弟的孩子。”女人的对面传来孙厂长的回答:“阿乔整天酗酒,阿蛮没人管束,我这个当兄弟的都不帮忙照顾,谁还能帮忙照顾?”显然,孙厂长口中的这个阿乔是指乔阿蛮的亲生父亲。
“兄弟的孩子就了不起呀!”胡海兰愈加大着嗓门嚷嚷道:“就可以不管不顾咱自己的亲生儿子?!”
“哎呀!你别这么大声嘛!”可见孙厂长的主观视点压声凑近向自己的老婆:“你以为我真想管他那傻儿子啊!”
“你什么意思?”胡海兰一副嫌弃兼狐疑的面容。
“哼!”孙厂长喷出了一声冷笑:“我这是在拉政治资本,懂吗?政治资本!”
“政治资本?”胡海兰更加一脸不太明白的神色。
“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通过孙厂长的主观视点,可见他朝自家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才对妻子窃窃小声道:“这马上就要换届选厂长了,其他几位候选人,论能力或才干,与我不相上下,所以——我准备打出这副爱心慈善牌。”
“爱心慈善牌——”女人横下了脸色:“什么意思?”
“你这妇人怎么还听不明白呀?”孙厂长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家的这个婆娘给扇醒:“在候选人同等条件的情况下,我通过对阿蛮表现出爱心,自然就会赢得大家的一致叫好及票选的支持,你懂吗?”
“啊!”终于,胡海兰弄明白了丈夫的此般深意:“你是想利用那个傻小子,作为你竞选厂长的重要筹码?”
“对了!”孙厂长声音含笑:“我的好夫人,这不是挺开窍的嘛!”
胡海兰兴奋地拍了丈夫一下:“如果你能竞选上厂长,我当然高兴了。”
……
果然,逢慈把守在病房门口,努力探头是想要偷窥,但被冰语那副其娇小的身板给遮挡得严严实实,所以他就只能看到忆眼坐在病床边的那侧轮廓,却是望不到实质性的发生。
“这个小姑娘——”逢慈生气地抱怨:“别看个头不高,则是什么都被她给遮挡完了!”
逢慈正急得浑身冒火,突然走来一位医生,奇怪地望向他的举动:“哎!你什么人啊?怎么堵在这病房门外?”
逢慈立马恢复一本正经,并且掏出自己的警察证:“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执行公务。”
病房内,忆眼依然抓握住病人的左手腕端,其脑海显示着搜寻到的相关画面——
孙厂长用大拇指撩起老婆的下巴:“到时候,求我办事的人肯定多了,所以你移民到加拿大——”
胡海兰一副明了的颔首,娇羞地打开丈夫的暧昧,并冲对方抛去了一个媚眼:“我明白!”随而,她抓握住丈夫撩其下巴的那只手,不停地揉搓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突然,孙厂长苏醒了过来,本能地挣脱开忆眼,其睁开眼睛朝往虚空中定睛一瞧,居然是忆眼和冰语一坐一站地位处自己的病床边。
尽管他不认识面前的这对男女,但昨天在厂区的车间有过照面,所以也就没表现出过度的惊讶。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啊!”忆眼摆出其淡定的绅士风度:“我们是庞树荣——庞总的朋友。”
“庞树荣?小庞呢?”孙厂长朝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啊!”忆眼收回其看似探诊般的那只手:“庞总有点儿急事,就让我们帮忙照顾孙厂长您。”
孙厂长马上唬下脸道:“我没事!不用你们的照顾,两位请回吧!”
“孙厂长,真是不好意思!”忆眼便顺势起身告辞:“打搅您休息了。既然您没事,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孙厂长别过脸,也不看向两人,忆眼在微微行过了礼之后,就带着小助手走出了病房。
逢慈仍旧在跟那个医生对峙,对方面色十分不满地声讨道:“你们警方执行公务,但也不能耽误患者看病吧?倘若——耽搁了患者的病情,谁来担负这个责任?”
“医生,您说得这些都对,但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好!您看,这不都出来了吗?”
因瞧见忆眼和冰语走出病房,逢慈也不再与对方争执,而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个医生一肚子不满地走入进病房。
“怎么样?”逢慈凑到忆眼的身边。
“孙富仁醒了!”
“醒了?!”
逢慈正要转身闯进病房,却是被忆眼一把拉住道:“哎!你要干吗?”
“他醒了,好歹也应该让我问两句呀!”逢慈一心急着侦破案件。
忆眼则是泼冷水道:“你别去!肯定问不出什么!”
“为什么?”逢慈不甘心:“再怎么说我也要进去问两句。不然,这一趟医院我白来了?!而且,还是我买的那篮水果。”
“哎呀!”冰语也在帮忙阻止这个刑警队长的固执:“你们不是可以报销的嘛!”
逢慈愈发不高兴道:“你别认为我们警察什么都能报。上次,你老板给我整出那么大一堆的费用,我们局长可是对我大为不满。”
“哎呀!”冰语用撒娇的口吻卖萌:“这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不是帮你们警方破案了吗?”
“话是这么说——”
“这样吧!”忆眼像是投食鱼饵,打断了对方的抱怨:“我可以告诉你一条十分重要的信息。”
果然,这一招十分管用,逢慈将脸凑近道:“什么?”
“据我推测——”忆眼拉长着语气吊对方的胃口:“乔阿蛮很有可能是孙富仁当年升任为厂长的重要筹码。”
逢慈不太明白:“重要筹码?”
冰语在一旁插话:“也就是说,孙氏父子对待阿蛮的态度,并非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亦或亲哥哥来看待。”
虽然女孩刚才并没有看到孙厂长记忆里的相关画面,但她则是通过忆脸,亲眼目睹了孙灵生前对待阿蛮时的那番无理及蛮横。
“不会吧!”逢慈显露怀疑之态:“孙灵我不太确定,但孙富仁——我们可是在厂区里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好话。”
忆眼面现嘲讽:“像孙厂长这种老狐狸——管理着这么大一片电子厂,做人做事早就已经成精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你说的这也不无道理。”当即,逢慈便重新开启了新的调查思路:“那好!我现在就去俞城电子科技集团的厂区,看看孙富仁当年是怎么当上这个厂长的。”
“我们跟你一起去!”冰语紧步跟上了对方:“我想看看阿蛮。”
于是,逢慈就将忆眼和冰语一同带往俞城电子科技集团的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