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刘子林不需想这纸上的内容是谁写的。挪用公款的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尤晴雾知道,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以为尤晴雾只是和他吵、闹,只是说说威胁话而已,没想到竟狠心到真的去揭发他。自己伤了沈雪梅这么深,雪梅只是想安静地离婚,并没有想到破坏他的名声。他突然幡然醒悟,没有亲情的爱情是最脆弱的,像精美的玻璃杯,一碰就碎。
陈浩轩始终没有收回自己的话。天快黑时,刘子林懊丧地离开了公司。他开着自己那辆半新不旧的车,在街上转来转去,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他不知该去往何处。回家?哪还有家?沈雪梅一直不理他,逼着他签离婚协议。唉。还是去找尤晴雾,问问她到底要做什么,是何居心?
没多久,他到了尤晴雾租住的小区,停好车。
尤晴雾正拄着拐杖站在洗碗池边洗碗,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停下了手中的活,侧着身子盯着门口看。她知道是刘子林来了。别人没有她租房子的钥匙。
梅梅坐在那看绘本,听到动静,惊恐地盯着门口。
门开了。刘子林走了进来。
梅梅没有像以前一样开心地迎过来,抱着刘子林撒娇,而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没理他。她见妈妈和刘子林吵过几次架了,她现在心里不欢迎,甚至害怕刘子林来她家。
“你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尤晴雾洗干净了手,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冷冷地表情,伸出手向刘子林要钥匙。
“尤晴雾,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揭发我挪用公款?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事让所有人知道。我挪用公款也是为了救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恩将仇报。”刘子林把钥匙放回口袋里,再伸出手抓住了尤晴雾伸过来的手,咬牙切齿,恨恨地叫道。
尤晴雾忍着疼,眼里是冰冷的光,一字一句:“刘子林,别问那么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婚,你只是一直在敷衍我,说离婚。我因为你,再也没法生育,还失去了一条腿。我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这个样子,你也别想好过。我要让你一无所有,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现在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贱女人,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我想过幸福美好的生活。我就不该认识你!”
“哈哈,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很快就会明白,不是不报,只是时间未到。”尤晴雾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凉可怕,边笑边把手中的拐杖一扔,身子就往刘子林身上倒。
梅梅惊恐地看着妈妈,不知妈妈这是怎么啦。
“贱女人,你疯了。”刘子林怒目冒火,并没有接住要倒下来的尤晴雾,而是用力往外一推,然后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往桌子上一扔,就准备往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忘记了尤晴雾只有一只脚是好的,另一只脚是断了的,没有拐杖的支撑,加上他用力一推,尤晴雾根本就站不稳。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头重重地搁在了一个小木凳子上。
“妈妈,你怎么啦?快救我妈妈!”梅梅见妈妈倒了下去,吓得赶忙跑过去,趴在妈妈身上大哭。
刘子林已走到了门边,右脚正欲迈出门,听到梅梅的嚎啕大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尤晴雾躺在地上不动,倒抽了一口凉气,犹豫着是走出去还是倒回来。
刘子林终于还是不忍心走出去。
刘子林转身,跑到尤晴雾的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尤晴雾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心不安,还有害怕。突然他的眼睛看到了,尤晴雾脑袋下面,在流着血,一股股,殷红的血,往外冒,他胆战心惊,浑身发抖,不知道怎么办好。
梅梅一直在不停哭着叫着:救我妈妈,救我妈妈。他才想起,打 120 报警,他颤巍巍掏出手机,拨了电话,报了警。然后,他又手足无措的,不知怎样办才好。
还算不错,没多久,120 来了。医生检查了尤晴雾的伤势,进行了包扎,然后表情严肃地吩咐同来的人把尤晴雾抬上了救护车。
梅梅伤心地哭着,跑着,要跟着医生护士,一起上救护车,被护士拦了下来。她像被遗弃的人,看着救护车载着自己的妈妈飞奔而去。
刘子林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紧紧抱着梅梅,帮她擦眼泪,哄着她。梅梅的身子颤抖着,而他的身子也不停地颤抖着。他内心的恐惧和悲伤不比梅梅少,他感觉到尤晴雾伤得很厉害。梅梅不停地哭,捶打他,边哭边叫着:“我不要你,我要妈妈!你是坏蛋!”
刘子林听着“你是坏蛋!”心里一震!是啊,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应该下地狱!
夜色迷茫中,落寞恐惧的刘子林锁了尤晴雾家的门,带着哭得已经累睡的梅梅赶到了医院。
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白大褂医生走了出来。
刘子林抱着梅梅急忙迎了上去。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刘子林整个身子瞬间软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他的心跌进了万丈深渊,知道自己完了。如果梅梅不在场,他还可以说是尤晴雾自己不小心摔的。可是,现在,梅梅是亲眼看到,是他推了尤晴雾,她才摔倒的。
虽然他不是有意的,可是,如果他不推她,她是不会摔倒的。他这是过失杀人罪呀。天呀!自己肯定会坐牢的。刘子林胡思乱想着,更是胆战心惊。
他怀中的梅梅也跟着他跌坐在了地上,被震醒了。醒过来的梅梅睁开哭得红红的眼睛,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她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妈妈,我要妈妈。你是坏蛋,你救我妈妈。”
半小时候,两个警察来了。因为尤晴雾的特殊身份和她的伤势,医院的医生打电话告诉了警察。
刘子林虽然害怕,但不敢说半句假话,一五一十地向警察说了事情的经过。两个警察认真听着,其中一个警察细心地做了笔录。
沈雪梅晚上饭也没吃。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厅里沙发上等刘子林回来。她想着今晚一定要逼刘子林签离婚协议,不然,她明天就去法院起诉离婚。
她多一天都不想和刘子林维持这种关系。那女人不就是想刘子林离婚吗?那好啊,对刘子林这样的男人,她不稀罕!你广而告之,那我就更有证据让他净身出户。我让他一无所有,你去好好爱他吧!想怎样爱就怎样爱!
可是,想着想着,沈雪梅的眼睛竟然湿了。她心底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涌来。十六年的夫妻说分就分了,婚姻难道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她不明白。她心底有许多憧憬,许多美好的希望,她曾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共白头。
可是,现在。难道,真的是她矫情吗?不!不!这关乎原则问题,一步都不能让。这牵涉到忠诚,牵涉到一个人的尊严。自己真不能让步!如果自己不知道,另当别论,自己知道了,绝不能容忍。
她等啊等啊,等到了十一点,也不见刘子林回来。当她正准备进房间睡觉时,一身疲惫的刘子林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哭肿了眼睛,正睡着的小女孩子回来。
“刘子林,你疯了。半夜三更回来,还带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回来。你以为我这里是收容所吗?”沈雪梅心里的怨恨像煤气炉上,蓝色妖魅的火焰呼呼往上窜,从两只瞪得老圆的双眸里射出两道利箭。她不知这孩子是谁。
“雪梅,你不要生气。这孩子是她的女儿。”刘子林边说边弯腰,轻轻把梅梅放到厅里的沙发上。
“刘子林,你滚!你带着这个小贱 人滚,你还敢把贱 人的女儿带来我家。明天,我就去起诉。滚,带着她滚!”沈雪梅咬紧牙关,浑身哆嗦,用手指着刘子林,声嘶力歇地吼叫着。这声音穿过屋顶,穿过门窗,飘到寂静的夜空,是那样的悲凉。
刘子林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无比哀伤地望着雪梅,喃喃说道:“她死了!和我有关。”
刘子林说完,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低着头,坐在那里。他不知自己要负怎样的责任:有期徒刑?无期徒刑?还是死刑?杀人要偿命的,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无尽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裹着他。他浑身颤抖。他不想死!他不想坐牢!
“你说什么?她死了?好啊?贱 人就应该死!”沈雪梅听到刘子林说尤晴雾死了,心中竟有一丝快感,她脸上有着仇人死去时,那种说不出的快乐。
刘子林听着沈雪梅的笑声,身上阵阵发冷,觉得自己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北风呼啸的冰天雪地里。他冷得受不了,快要睡着了。
“不对。和你有关?是你杀死她了?”沈雪梅突然明白过来,双手抓着刘子林的双肩,用力摇着:“你杀了她?你是杀人犯?杀人要偿命的,你不知道?”沈雪梅的悲伤害怕伴着眼泪哗哗涌来。她恨刘子林,她要离婚,可是她不想刘子林死!她想他好好地活着!她不想女儿没有父亲!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的头摔到凳子上,然后就……”刘子林突然抱着沈雪梅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抱着母亲求救。
沈雪梅任刘子林抱着,她的双手举了起来又放了下去,她想抱着刘子林的头,给他安慰,告诉他:不要怕!这是过失致死,不会判死刑。可是一想到刘子林所做的事,心里又恨恨的。至于刘子林的工作有没有,她已经不在乎了,有和没有,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她觉得。
“雪梅,离婚协议,我签。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一件事。求你收留她女儿,不然她就要被送到孤儿院了。好吗?”刘子林松开沈雪梅的手,抬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沈雪梅。
“刘子林,你以为我是圣母吗?让我收留这个小贱 人。不对,这小贱 人是不是你和那个贱女人生的?你和那个贱 人在一起几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我竟一无所知?你藏得好深啊!刘子林!我恨你!你把我的尊严放在脚下踩,你还胆敢让我收留这个小贱 人。你去死吧!”沈雪梅忍无可忍,终于骂出了恶毒的话。在她心里,骂人“去死”,是最恶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