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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飙线 作者:欢喜雪娃 本章字数:10906字 发布时间:202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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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盯上的事是不会放过的,“863”项目一定要攻下来。攻下“863”接着就好攻上市了。我们康吉成了承担国家重点开发项目的企业,不怕股票不上市。市政府的工作报告讲,一定要包装好培植好一二家企业上市。没有上市企业,就不能实现工业强市的目标,荆江的经济腾飞只是一句空话。然而,文件上是这样写的,领导嘴里是这样唱的,碰到具体问题还得我自己救自己。我也想过来了,他们道义上支持就不容易了,发财讨好可是我自个的事。要是放在红色年代,全面割资本主义尾巴,再能干的人哪有你的用武之地和藏身之地。那天车上接到冯长青的电话,以为我几句话算是搪塞过去了。况且前不久都接他们喝过酒,不会放杯不认人吧。这几年也算顺利地过去了。我一门心思的钻到“863”的迷宫里,便没把许可证当回事儿的,我已不记得办过几回许可证,谁知法院的警车突然降临公司,大家不知公司又出了什么大事,惹怒了法官,有人惶恐,甚至有人叙下嘀咕,马昌俊这回闯祸了,终逃不脱法律制裁的。两个戴大盖帽点着名姓只找我,任何人接待不依不饶。李明还谎称我不在家,他们径直找到我办公室,是不是有内鬼作祟。递给我一张传唤。因175柴油机侵权被起诉,要我后天上午9时到民庭受审。这不还是许可证的事吗。心想,他们质监局说好的上门服务,我和他们的关系已经有蛮融洽了,好商量的。便说,这事和质监局讲好的,怎么弄到你们那去了。法警威严逼人,说,你签个名吧。我诋毁:凭什么我会签字呢。法警轻巧说,没什么,就签收到法院知道了。我坚决说,事情你们都没调查清楚,我不会听你们胡乱通知的。法警按捺不住拍地说,不签也行。我们就作留咨送达。说后转身走了。

他们刚走,李明就来了,尴尬说,马总,他们拦都拦不住,硬往您这边闯上来了。我说,没事。他们走了。他重复说,走了。又接着探寻似的问,没什么要紧的事吧。我铁青着脸说,没你的事,去吧。小李路过有的股室,有人就问:么事?还开来了警车。李明豪迈说,有事马总还坐在办公室稳稳的。他们是来为我们企业保驾护航的。有人感慨万千,过去红炉吃官司讨债的不离门,他们不来保护,现在倒好对一个体经济这么看重。他们是人民群众的法院还是个体私人的法院。李明呵斥:你瞎说!现在是搞民营化。有人听了,讥讽说,还是李主管跟形势跟得紧。我们回车间老实做事去啰。我想冷静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也许是自己的脾气不知不觉的变得骄纵了。立刻给冯长青打电话。说,老弟,有话明说,不到背后捅人的阳使刀!冯长青客气说,我听出来了,你是老马。你的话我好像听不大明白。我气汹汹说,你少给我装蒜!难怪这多年钉在股长位子上的。我马昌俊,三岁当和尚四岁做道士,玩鬼出身,你们不去法院,他们怎么知道我侵权了。冯长青说,哦,你别误会。是工作程序走到那一步的。也不是我冯某和你过不去,我终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和你马总叫板哪。过去红星的事,许可证的事在我手里还不没把你么样。我听了他似乎诚恳的话,便降了声调说,那好,我相信你,你们是主管单位,你们跟我去法院交涉,我是不让他们审判的。不就十万张纸票子吗,说得好,我很快给你们送去,否则,我一颗都没有,看他们咋办。冯长青缓了缓说,我知道你马总有狠,说话的人多着。可你不当我讲狠,有理你到法庭上讲去。现在不关我们质监局的事了。话不投机了,我说,好你个马的头上长角,把你们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了。你们破坏招商引资企业懂吧,看市政府有好果子你们局长吃的。他更有眼无珠说,局长吃好果坏果,关我屁事!我又恼了,忙说,和你说不清了。便挂了手机。他还持着手机,优雅地说拜拜,却没了手机生息。

康吉创建二三年了,还没遇着难倒我的事情,可以称所向披靡,社会上的人也觉得我长了三头六臂似的。而此时我觉得自游入水中,潜得越深越有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我是不会服输的,过去孔道然只是县助,现在职权大了,我又和罗靖融为了一体,他更应帮我们,也更有能力帮我。便驾了车去市政府,那是一种自由自在的享受。一下车就有人向我打招呼,马总,马总的,口头弹了。我也礼节地招呼,某科长,某主任的,一路迈向办公楼。到了办公楼更是应接不暇的,应接中眼前晃过一熟悉的身段儿,罗靖她怎么会在这儿,再定种看时,走道上又没了她的踪影。她不应该在这里,一定在阳光酒店玩牌。我们都应有自己充足的活动空间。也许是我心中太在乎她了,才出现了她的幻觉。有人问我找谁,我说不找谁,是他们要了解情况。我的话答得含糊,意思是工业上要总结我的典型。有人说,你马昌俊都成了我们荆江的品牌了。我谦套:哪里哪里。其实他们未必是心里话。过去要把红炉弄到手,肯定是回答找孔主任,抬高我的身价呵,现在没必要了,说了是来找孔市长的,对我们俩未必是好事。我到三楼轻的就敲开了孔道然的门。开门的人一干部模样,场面上见过,不知是何许人也,他却笑微微的喊了马总,我点了下头。孔道然在内间办公桌前和人说事,象古时的斯文人谈知音。他们见我来了,便起身告辞,说请您吃亏。孔道然还在叮嘱,你们一定要按程序办。

等其他人走了,外间门砰地关上。孔道然轻微说,你坐。我憋不了那小声音,说,坐都好说。我机会蛮好,你在办公室。有件事得找你,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他冷冷说,不想你又何必来。停了下接着说,坐下说吧,么事。也许他以为我是为“863”项目申报的事,所以先天之明的让我坐下。我借故愤地说,质监局是么搞的?还把我告到法院去了。孔道然和缓说,不会吧。法院要关你,还得通地省政协呢。也许法院根本不知道我是省政协委员了。蔫然说,话是这么说。县官不如现管的,他们都上门下了正式的律法通知。我不签字,他们还咄咄逼人的走了。他仍很沉稳地说,有这种事。我说,你不信吧,孔市长。你荆江市的法院什么德行你不知。他便劝说,先别激动,不把话说得那么不中听。我听他的口气不对,便压了压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古脑的倒了出来。包括每年送礼,请他们吃喝游玩等。佩服他的耐劲,硬是等我说得住嘴,无话可说了,好一会才开口:我都打过几次招呼,让他们服务上门,办好许可证的。恐怕他们都说滑丝了,要重新攻丝。我附和:可不是要重新攻丝么,还得下大力花大本。他又转了话题:“863”申报的事,发改局专题汇报了。看来,非得我亲自去一趟省里。我奉迎说,还不把你吃亏。法院的事么办?他想了想,从容不迫的说,你不怕,他们不敢把你怎样的。我气冲霄汉的说,我怕个屁!不过就是把几个票角不是。他说,不能那样。钱也不能白给了。我说,是的。我就咽不下那口气。上次地税,我还不没费什么就摆平了。他微笑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何必为一个质检局伤脑筋呢,康吉将来申报名优产品也少不了他这家。他的话仿佛让我无懈可击,他接着说:还有一个信息。市政府搬新办公楼定了。我说,还是政府有钱。他说,哪有钱,还有工程款等着处理这院子后结算支付。我马上反映过来,政府大院要找买主。黄尚坤没少提过,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就是靠房地产起家的。孔道然蹙眉说,不,不是找买主。是要的人多,通过各种关系都找上门了。刚才的他们是浙江的老板,通过省里关系,可能还找了魏市长马书记他们的。他有自知之明,不先找主要领导是不会找到他具体分管的头上。不是找的人多也不会形成激烈竞争的态势,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反而我漠不关心似的说,让他们争去,内面有蛮多好处!这事去年就有人向我透露过,说得了市政府搞房产开发来钱快。我查了有关资料,世界首富就是买地送给联合国的那家伙搞房地产开发。在富豪榜排行领街军中,电脑搜出的确是房地产商和炒股行手,制造产商还排在后面。当他的面,我只是暗暗地动心了要盘下市政府大院,而仔细一琢磨盘不了也不悔,内面一栋挨一栋的办公楼陈旧过时,拆了重做不划算。不拆利用价值不高。因而来钱的空间有限,仅替那些人当看门狗。他看我没有兴趣,又夸夸其谈:你怎么总看些反面消极的东西挑刺。仅门面的出租你一年都可收几十万,社区建设在加快,你在这成立了物业公司,管理费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整个投资要不了三五年就收回了。你看商业街的门店,商业供销的改革都卖给个人,他们的成本收回是八到十年啦。在时间差上你又多赚了一倍的钱。他象自我推介似的演讲,我说,也不光是我个人,你也少不了呵。我们对了下眼神,会意的笑了。

虽然许可证的事孔道然没有具体表示,我想他不可能为这点事低码子去说,况且他不管政法,更不好把手伸那么长。他在我面前不可能表现那么平庸,只能是官腔一副的权威。我不好再强求,再说了几次把话题转开了。法院自然不能得罪,前几天的工伤事,我过去的邻居小罗,锣盘砸在他右肩,锁子骨折,右手不能得力了,想让康吉包养终身,还有他的家庭。我坚决说,办不到,谁让你做事不小心的,闹过了几回,万一起诉到法院么办。要砸了脑壳一命呜呼,一次性赔偿就过去了多好。我是不是太没人性了。唉,不想那些了,能廉价盘下政府大院,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啊。荆江人也绝不再会只从企业层面来看我是个能人了,留下个标志性的建筑,应该是人上人的能人了。带着暗暗的贼喜告辞了他,把着轻飘的方向盘大气地驶出市政府。我是不是该找二憨子了,说不定法院的事他能摆平。上星期他打我一个电话,说有事请我帮忙,并要当面说。而我正在政协接受谈话,说回头我再给你联系。实际我不想和他们串上,他们毕竟不是正道上的人,粘上了难以脱身的,我现在有事找他,我们可以扯平。便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手机。打了两次对方都不通,我只好作罢。刚收了手机,响了下短信铃声。打开来看是二憨子发的,有空么,一起坐座?我回可以,正回公司。也许他刚学会,标点也没有。又响了,不,去玉皇茶楼。怎么,我们都象孩子把戏玩起短信,太俗套了,又影响开车。便拨过去,说,我已经到公司了,你过来说。到我办公室。他直白:我形象不好,去了怕影响你公司的市容。这话似乎在理,应该是形象,形象是面子上的,关键是公司的人怎么看我马总,你马昌俊的能耐是靠黑道上帮来的。帮来的总不长久,自己的才尊贵才长久。我犹豫了下,还是坚持说,你还是过来,公司不会另眼看你的,倒是你马叔的荣耀。他听了这话,很快自豪地过来了。并没引起公司的震动。是他手下人开车送到附近,他一人进的公司,门卫老刘头见了怪模怪样的他,象猫见耗子的忙咬住问。他趾高气扬说,你们马总刚回,打手机让我来的。老刘头让他进了,又见他直接上楼进我的办公室。

不等我要他坐,他很熟道的坐在了我右侧的联邦椅上。摘下墨镜说,马叔,你的厂子还转的蛮响的哇。他的话音未落,在厂区漫过来的叽喳声中,又插进了锻造车间机械铁锤的轰隆声,咔嚓咔嚓一下一下很节奏的震撼。我自豪说,正在征地,要让办公距远些就没生产躁音了。他说,公司又不是教堂,挨着厂区才有生机。他也能铁嘴铜齿的。近些年不知是哪刮来的洋风,隔不远就有座刷白翘檐的西式洋教堂,好多半造仔妇人都信基督教,胸前吊个十字架祈祷,好像罗靖说她也加入了,我没往里去,个人信仰我不管她。洋教风并没刮熄土生的庙宇,什么娘娘庙,土地坊庙也整旧如新,初一十五的烧香拜佛的也不少,据说抢头香的香客还半夜不睡,以示诚心。好多年不搞群众性的政治学习,理论教育了,也许这些善男信女个人信仰真会填补金钱以外的精神空白。既然是他要找我,先不说要给我帮忙的。他耐不住,说,马叔,我知你是个大忙人。一个电话让我等了个把星期。我说,你也没闲着。刚才我正给你打手机的不通,没挂一会就来了你的短信。他说,是自动提示,我不敢相信,才发了短信。你整天在忙着么事,又不到车间生产了。手机还有提示功能,我真孤陋寡闻的。他似乎质问,既是霸气也是外行话。我说,你不信是吧,刚才为一个国家项目去找市领导申报,还有部分找岔子的事一到请领导排忧解难。他吹着烟雾说,这档事找领导顶屁用,有气无力的打个电话,不伤皮毛。不如我那帮肝胆相照能替生死的弟兄,到他们面前一站,谁都畏惧的。现在再没哪个闯你的吧。我没有讨好感谢,想了想说,要真到了不得开交的时候,我会找你的。他慷慨激昂说,马叔,马总,你在小弟面前千万不要客气!你只吱一声,点到哪打到哪,保管百分之百止血。他的马叔改马总,让我警觉起来。便绕开话题问:你是有么事?说吧。他立刻笑得老实巴交说,一点小事。接着说,我搞了一个项目,到处找位子不满意,就看好你西角的那闲着的旧房。不是白要呵,高价租借。我可是高科技的化工产品,几十倍的利润。如果我搞成功了,你也可加盟,有财一起发。他最后硬生生说,行不行,一口一杯。我心疑,他真要从良靠勤劳生活?便说,搞企业很辛苦的,你也往这条路上钻。他说,靠打抱不平不是终身依靠,得向你马总学习为社会创财富。我不为他的善自为谋打动,又说,不过,刚才我讲的国家项目就是要到那房子里进行生产的,过去红炉厂作过粹火房。他立刻原形毕露,强横说,马总,那房子我是要定了。你答应也答应,不答应也答应。我明天就把租金送过来,马上进场。不到二百平米吧,我给二万!西门的粮食仓库比你那房子好多了,才一万,我看不中那地方,不要钱我也不去,风水不好。我耐着性儿说,二憨子。不是马叔不剀切,吝啬,是市里给我在工业园划了块位子,我还没决定进不进园。他抢着说,那与我无关,我不管。说着竟站起来,随之怒冲冲离去。也许他想的是在我名声的雨伞下避风雨。

我真不相信二憨这类人能弃恶从善,走正道办实业,凭劳动讨吃。更担心他们进了厂子会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厂里的员工也没有安稳感。那我的康吉不成了他们藏污纳垢的地方,避风港。对了,他刚才说是什么高科技的化工产品,是化工产品就有污染,环保局要起诉的。我的环境问题暂罚2万,等待进了工业园再改善。不该是那种摇头丸,冰毒之类的所谓化工产品吧,那可是精神催残哪!不行,得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公安部门,与赵军通个气,求个良策。我是省政协委员,不能让他们给我抹黑。一念闪过,我又冷静下来。一切都还只是猜疑之中,又何须神经质的兴师动众呢,再说能帮助浪子回头也是我尽的一份社会责任。怎么办,最好的办法还是打消他在我康吉租厂的念头。我电话找来了黄尚坤,说,发改局很重视“863”项目申报,专题向孔市长作了汇报。孔市长今天叫我去了,说要亲自出马到省里走一趟,帮帮大菩萨。也要求我们作好充足准备,让评审专家来了有看头。他认真倾听,我特地讲到了西头的旧厂房空闲着,还有人看到内面有蛇爬出,一定清理一下,将围墙边的那堆旧车床破设备摆进去,把屋顶揭了盖新的。你先造个预算报到财会上。他听到后头显得惊呼,说,要先请人看看,预算批了再动手啦。我说,明天你就安排人把顶先揭了。我是边说边想到这一步棋,好与二憨子他们兜圈子。他疑视的,我说,还是找吴师傅那帮人。他还不答话,我知道他的疑点,揭顶和重盖是预算一体的。吴师傅是原县二建筑公司的一个班长,二建改体后,他拉起个修修补补的班子,过去红炉维修或小建设就找他,一直到现在,平常做了年底一次结账,他的砂石砖块也堆在围墙边,随时作用的。他做事负责又顺手,随叫随到,与预算不冲突。我问,有难处吗?他反问,那旧车床等新顶盖好了再盘进屋啰。也许他不理解我为什么浪费钱保管那堆废铁。我说,不,先把旧设备堆进去,再立刻揭顶。他觉得我更不可理喻了,尽逆时针方向转。我接着说,没错。你照我的去做。我决不能把二憨子的事漏半个字出去。他低沉的应声去了。他知道为“863”我别着火,所以不敢与我叫板,只有遵照去做。

第二天,黄尚坤便顾来一帮人,亲自布置指挥。那名根雕像似的工头露着白牙说,你哪去请三十块钱的零工,农村请人插秧收割,大鱼大肉安置好吃,还喝矿泉水,一天都少不了四十。那你说好了我们再干。其他五六个人听他这么说,也都住手期待,放下粗绳和竹扛。有的干脆坐到一旁的板车上抽东湖牌烟。黄尚坤藐视说,不干拉倒。城门口喝早酒的劳力多的是。我们公司里的工人还有技术一个月拿不到一千。你们算算多少钱一月了。工头据理力争:这你就不懂了。你天天有没有事我们做,人家图的是长远饭。黄尚坤雄辩:现在还哪里有长远饭,就是金饭碗也打破了,我都是打工的。老板说等会不要了,我也得立马走人。有人插言:哎,他也是后街的皮匠,掌不了(du)的。这是老县城留下的一句俗语,后街皮匠手艺差钉的鞋底不牢固,借以讽刺不能当家说话算数的人。工头黑下脸说,作不了主把我们请来好玩,耽误我们半天工了。一下叽喳开了,有人提出要补偿。工头默着头去拉了自己的板车要走。负责安保的小朱喊:走么事,生意不是谈成的。他悄声对黄尚坤说,现在的小工是请不起。这时了,还上哪去找劳力。黄尚坤冷静说,我再找瓦工头去,他总有一帮人的。小朱说,昨晚你没听见,吴师傅说了他的人只做小工,不搬这堆死铁。有过来看究竟的员工说,马总真有钱没地方去了,把这堆废铁当宝贝的搬进搬出,还给新屋装,真是的。不如送几个钱那苦力,还是做了一桩善事。没人理他的茬,他望了正要离去的那几个零工,说,你们不要把出劳力打工的不当人。人家要六十不多,过几年要八十一百都难顾到人的。都上大学做人上人了,坐轿的多抬轿的少,不贵才怪呢。他比五一劳动节喊口号顶用,其他人又咭呱开了。小朱说,上大学了还不可以抬轿,那叫知识性劳动者。黄尚坤在想他的事,轻声说,小朱,你喊住他们。小朱边喊边赶过去。他们也踟蹰的说,你们都作不主了。

黄尚坤遇到比他当档案局长还难办的事,到一边去给我打电话请示。我听了也觉得吴师傅可恶,学着官腔说,他们仓库平时上下车哪有这么贵,他们不干就让刘涛去请上下车的兔子。黄尚坤说,上下车是按吨位算的。再说他们是与瓦工结合的。不然上下车的那帮人坚决不让他们进厂的。他们只上下车,又不盖屋顶做小工。我说,现在一个出劳力的也翘起尾巴来。也许我与基层工作脱节了。黄尚坤说,还不象你聘的工人,说炒就炒。他来了个黄皮对孝感——现对现(过去的县)。我说,那是两回事。所聘员工是我的依靠,而他们临时做两天竟要高价的。黄尚坤说,就是临时的才要高价。如果他图个长远,还不将就些。他这样解释似乎有点道理。我还是说,再去街上找找,不信再顾不到别的人了。货买三家才不会上当。黄尚坤缓缓说,你的时间可不可以等,等到价位合适再说,他们完全是在较劲。不过一般的零工不定搬得动,有的车床恐怕上千斤重。唉,这点小事也要我费神,便说,他们既然要价这么高,那你们盯紧点,三天的事二天做了,不就挽回来了。不能让他们象过去搞生产队混洋工的。黄尚感坤答应好,便挂了机,向零工赶过去。说,你们想转吗,五十块钱可以了,这高的价要真传出去,人家要笑话我的。钱多了不会烧去。有人瞪眼说,你么样说话呢!黄尚坤痴口否定:我没说什么哪,你这样凶想么样!小朱也感觉狗咬刺猬的,忙赔小说,没说什么。那汉子咒:他爹妈死了烧钱去。小朱还解释:您消消气。误会了,他不是那意思。其他人也气汹汹附和。工头说,别的不说了。你们耽误我们这么久了,不给个说法我还真不走了。让你的马总来。那么出手阔绰的人,怎么都聘些不会说人话的。黄尚坤没见过这阵势,一时不作声了,一生的领导干部威严仿佛扫地。小朱奏近悄声问:马总怎么说?他冲他火:什么怎么说!然后平和地对零工们说,算了算了,多的十块我当家了。工头嘲笑:刚才请示了哦。黄尚坤大气说,十块钱全当我私人请了早酒,你们出劳力的也很辛苦。工头问工友:你们说么样?黄老板甘愿十块钱他掏荷包。有人说,他荷包的钱不是马总给的。也有人戏言:马总给他了就属他的,还要他舍得给我们啦。工头大声说,你们干脆说,干不干。有人向他使眼色,意示要他讲包工。并说,一天六十,干。是老板工资了,怎么不干。黄尚坤又进一步说,你们要抓紧点,木瓦工师傅明天就等揭顶的,你们要今天一定搬完。工头精明说,黄老板,这么说,你们赶急,你甩个砣子,给我们积极性,不拖得我们两三天还搬不完,也挨了你的时间,也耽误了我们。黄尚坤望了望,他们6人一天360元。便说三百五算了,我也不再计较了。工头笑说,你还真会算账,我们六个人,三百五怎么分。这一堆象山样,还怕伤着人。每人给个八十。再加二十算讨个午餐吃。黄尚坤几乎没防线,惊诧说,这怎么行。我这屋翻新顶都只要千把八百包干。工头说,明儿他还不要请我们。黄尚坤感觉内面的临腻说,我知道。三百五不行算了。工头说,还二百五吧,不干算了。双方又僵持着,小朱说,我来说个意见,你们六六三佰六。数字不好听,黄总私人出了二十,我也出二十。四十块钱你们吃个便饭,一共四百,我可说清楚了。有人说,你真会解跤。工头扫视了大家说,黄总,你么说?黄尚坤瞥了下小朱,说,你们说可以就行。工头笑说,我们又上当了。黄总,还是依了你们。

他们既然答应了,说干就干,脱掉外衣,肉着膀挨竹杆——硬功夫。撬的橇,套的套绳索,抬的抬,嘴里还吆喝着,喔的哟的号子,一会汗雨晶珠的也不歇气。你说这样操,他让那么抬,有商有量,一鼓作气,不要我们掺和,到了12点也不休息,堆山在一节节的搬去。直到下午三点搬完,还除草打扫卫生,搞得干干净净。黄尚坤午觉来时,安排小朱付钱。零工们还笑眼咧嘴的邀他们一起吃饭去。谦客说,不好意思,讨讪了点,搭你们的光。耽误你们饭了,不嫌弃一起去吃个便饭,反正是你们出的四十块钱。他们还恳切说,不是说的客气话,慢走,伞在门旮旯。有人小声说,他们不会同我们去吃的。零工们拉着车,背搭衣,带着疲惫地去了。

烈日当头照,带刺的强光格外扎眼,大街和房子都被烤焦了似的散发着恶毒的糊臭。给旧仓库换顶的师傅小工们不得不躲到树荫下去喘息。二憨子差使手下的送了租金来,财会室纳闷的不收,给我打电话。我正在空调房里陪审计所的谢乾喝茶。随口让他们收了。随即,二憨子也给我打电话,质问似的,仓库我们已经租了,谁在揭顶哪?我感到口语的严谨,一边去说,不是揭顶,是给你换新止漏。他又询斥:那墙边的废铁怎么都堆到我车间了。我说,不是。是让收废品的收了,让你好有宽敞活动地。他又说,不对。人家说是你的黄总顾人搬到我车间去的,他为什么和我过不去。我说,瞎说。你是听人家的还是听我马叔的啊。他哈哈一笑:我是说啰。马叔,够哥们的。接着又说,你顾人搬墙边的,为什么不把我屋里一到搬了。我说,二憨子,我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既然你说了,我再安排人去处理。费用是你的,我们搞企业的讲究核算。他气快说,就这样说定了。也许他不讲究什么成本,何况鸡毛蒜皮的费用。我说,说定了。挂了机回到座台,问谢乾:盘市政府大院有没有意义。谢乾自信说,沿海的房地产已经升温,每年每平米上涨超过五百,武汉去年超过三百,今年上半已经过三百。一年至少要涨五百。不信明后两年的涨风准刮到我们市里来,收了市府大院,价值定会培增。我正儿八经说,这么看,有意义啰。要到时候真如谢会计你所言,我是决不会忘了你的。谢乾搛着葡萄干说,无功不受禄。有用得上谢某,一定效劳。我记着罗靖的话,要在400元以内才有赚头。顺势说,我真还要请教你的。他说,说么请教,用词不准。您只管吩咐。贵人不可贱视,我毕竟不是他马总。委婉说,我就看这大院究竟能值多少钱。现在市财政紧缺,我就怕他们狮子大开口,把我坑苦了。他说,不会。国有资产贱卖我见多了。我说,不对。那是政府要甩包袱。你看,大院内地盘大,房子一栋接一栋,可住房都房改的。几栋办公楼早已过时,可开发做商品房的地方难以挤出。不落得个毛多肉少的。他唧唧笑说,马总不愧企业家,利用价值都算全了。我说,不,根本没有算,我也算不清。就想让你给详细算算,我心中好有数。谢会计说,算我倒算过,是政府办的何主任让我作个评估。还给灌蜜说,我的评估才有法律效率。屁效率!还不房产主让我评多少就多少。我问,他们让你评多少?他说,没有说具体,总体不让社会上有嫌话说。我说,现在言论自由,他喜欢说三道四,让他口裂去。他又反问我:你马总打算用多少盘下来?我神韵乐感说,谁知是归哪个买主,我懒得去操心。我的一点家底你还不清楚。要象社会上传言真发了,我不把天安门广场买了赚钱。他质问,天安门广场谁敢买,谁又敢卖。开政治玩笑。我说,对的,这过一比喻。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精明,有些话不让我说穿,他应该心知肚明。我便大声喊老板娘,让安排亮眼点的小姐来洗脚。

腾腾晒得满头油浸浸的来找我,骄横地说妈又病了,在住院,你怎么不去看看。他见我在和人说事,又说,他们说你忙,不让我来告诉你的。你去了,不说是我说的。我岔开话题:你高考我恰出差,你感觉么样。他嗡声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两天分数就出来。不知怎么的,我不希望分数出来。我说,为什么?他说,不知道。你今天去不去医院的,妈怎么总感冒。上次高考,也说感冒了,还是舅舅、罗阿姨他们去的考场接我。我在企划方案上签了字,他们离去。再对腾腾说,你妈就是个精心的人,平时不注意身体。你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要感觉不舒服就说给爸爸听。他憨笑的说,你看我都有一百二十多斤了,能有什么病。我说,没有就好。他又催问:爸,你到底么时候能去看妈妈。我哄他:前几天去过,没碰到你,他们也没碰到。他说,同学约我到贺龙广场踢足球去了。这时,谢乾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方便,没事,你说。他告诉我,何斌要评估报告,说是市领导要看。我问是哪个领导。他说,可能是孔市长吧。上次听何主任讲是孔市长安排他的。我嗯地说,只看你的评估出来么?他犹豫的说,出是出来,但不能对任何人说。我不会逼问,只说,你得兼顾一下各方。他说,这个结果你应该满意。我接着问了,他还是没说具体数。我挂了手机,蹙眉对腾腾说,去医院我一定挤时间,这天把准去的。你的志愿有没有确定。他说,我拿不定。我说,我对志愿也不熟悉,也不知你热爱将来做什么。你最好征求老师的意见,不要瞎乱填。万一不理想就复读。他撅嘴说,要复读你自己去。

对腾腾的高考和上大学我没有象对事业那么趣兴,也许我心里有了隔膜,没法在世人面前夸耀,也许没有其他家长们的那片热心和负责。我自然有我的考虑,等我的事业发达了,以后的产业就交给他。大学生还不要就业的。我公司里还聘有文革前的大学生呢。再说罗靖没有生育,她不可能要我的财产。腾腾端起我桌上的茶杯,不嫌脏的咕噜了几口,突地稚朴说,红炉厂是你的了。他是听人家说的。我笑说,既是我的,也是你的。他说,还有妈,我们三人的。他这几年淹没在读书迎考中,对家里的事没有一点感觉,小孩子太纯真了!要人总是孩子样的纯真该多好,衣食无忧,温暖的怀抱。他又催:爸,你这时没事,我们去医院哪。我郑重说,刚接了电话,有个紧急事要我亲自处理。他从不来公司的,我也想和他多呆会,但也怕时间长了,我会露出破绽,伤害他鲜嫩的心灵。最后还是说,你先去吧。说不定我晚上有时间去的。他愣了愣默然走了。我忙喊:等等。同时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红票子递给,说,拿着。他说,荷包里还有十几块钱,是妈妈给的。我们家历来的习惯,钱都由她妈支配,我从不给,他不习惯找我要。他终于拿了一张,其余还给我,他是想去给妈妈买鲜奶喝,好多同学的家庭都订了光明鲜奶,还送上门的。欣慰地看着他虎头虎脑,是象我小时候样节俭。他随后说,我走了。等他走了,我警醒的起身跟着,看他离去的背影,看他在楼下向大门走去,一直走得没有踪影,可他那魁梧的雏形莫不属于我,好欣喜若狂。我不敢想象,他知道了我和他妈的事,会用怎么的态度看我。不过,我不惧怕。我有成功的事业交给他继承,我是赢家,他一定向着我的。仰视楼下,办公楼的影子开始拉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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