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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大院一下变成一块肥肉,嗅觉灵敏的黄狗黑狗都竖耳围之。世间的事往往就是相互争之而使其沸沸扬扬的。浙江来了个戴非老板想登陆荆江市,其貌不扬的戴非亲自驾驶皇冠开进市政府,直闯常务副市长俞平办公室,他是接手解建北位的。此前,省纪委的某领导给俞平打个电话,说介绍一个外商老板来家乡投资开发,请抓住机遇,为荆江经济发展推上一把,也是荆江人应做的。在这全面招商的年代,谁都是应做的。俞平记了戴非的电话13333333333,第二天晚上就有这个号码显示在他的手机上,约定今天来荆江市。准确说是应承,俞平将去工业园调研的事推了一天,在办公室边翻阅成堆的文件材料边等候。上下左右的工作太忙,也难得静下来钻进细阅,往往是瞄了个标题就堆上去了。凭自己的工作经验,基层有紧急事,他们的负责人会带着文件早早在门外候着,不必从材料堆里寻蛇去打,即使上面的文件也还有电话催办,会议督办,他不过发句话安排一下。只是荆江出了这么个领导,而且是监察查干部的,时下的领导也许在组织部与纪委间更畏惧纪委。不说你个人经济上腐财,就是你的部门部属突然冒出什么漏子,也会追到你领导失职的头上,有了纪委挡风墙遮雨伞,才能四平八稳,高枕无忧。何况讲时髦上场面,工资管不了一包烟,哪有不顺手牵羊沾带点。俞平见是一个子不高,阴灰色瘦脸,似乎提灰桶的小工站在面前,便显出愕然的目光。他递上名片并自我介绍,本人戴非,俞平放平了表情说,哦,戴老板。并示意坐下。
戴非落下屁股便滔滔不绝的夹生普通话推介他的环宇集团公司有20多个亿的资产,创造过深圳一天一层楼的现代化建筑速度。最初是靠在浙江家乡加工日用小商品起家,不怕您笑话就是一块钱一个的一次性打火机。随后进入制鞋业,温洲的鞋业跨出国门,世界闻名就是我们戴氏家族迈出的第一步。俞平听着听着,渐渐融入刮目相看了,插话:我们荆江的招商指南见过没?戴非说,我在网上点击的,慕名而来。你们的那本指南编得好,不是三农矛盾的可怕名声,连外商子女上学的优惠措施都有,是我见到的县市级招商指南最满意的。所以嘞,我们董事会一致看中了你们荆江。俞平问,这次到荆江的投资方向是什么呢?戴非说,晏主任电话里没说?就是你这市府大院呀。俞平说,不。指南是说我们工业园里有不少科技含量的产业,政策更优惠。戴非做起手势说,我还不在于政策优惠,而首选是项目的市场空间。搞企业的人都知道第一桶金是最难争的嘞,大多数人就是争不到第一桶金就败下阵来,甚至一蹶不振。俞平干脆让他演讲去,默然着。他说,当你得到第一桶金后,就明白了世界上的钱不过就这么挣来的,随后就是微积分式堆聚,那滚滚财源简直象太阳核子暴发瞬息之间的事,那些堆在眼前的票子都让你无暇顾及。真的,我不骗你,不是吹嘘嘞。他见他无动于衷的毫无表情,终于住了嘴。稍停后转了话题:俞市长,不管你们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去计较。我有国家颁发的资质,有智能化建筑,有开发的实力,让你这个大院变得跟花园一样美丽,聚购物、娱乐、住房如一体的一流生活享受,荆江的一道亮丽风景。俞平知道了他势在必得的来意,缓缓说,不过,这事市里还没定。他的话似乎掣肘,戴非忙改变革策略说,马书记要进省城了,一定会很快定下的。俞平仍若无其事的,说,那你先挂个号,我知道就是了。戴非又说。荆江的班子要动,你俞市长的口碑很好嘛。俞平拦了他的话说,这事就说到这里。似乎要逐客的。戴非缠绵说,不。我特地早点赶到是想表达个心情,我们一起坐一坐。要不是中途有个车祸堵车耽误了,还可早一个小时到荆江。俞平推辞说,今天就不必要了,你风尘仆仆的,改日我们招商局再来请你戴老板。戴非瞪起眼说,马书记约好了,要不要我再给马书记打个电话改日?俞平疑惑,怎么把马书记也扯上了。他见俞平不再推辞,接着说:魏市长应该也会到场的。说是个叫阳光的酒店。我第一次来荆江,也不知道那酒店在什么地方,俞平沉下脸要打手机,戴非忙说,我开车来的,要不要一同走。俞平收了手机,又打开看了时间,灿烂说,嗯,是该吃饭了呵。便提上公文包,坐戴非的小霸王车到阳光酒店。
去医院的事我挨过几天,决定今晚去。今晚是个雨夜,且罗靖又去阳光打牌了,也不知么时回家。我们双方都管不着。等办公楼静了下来,我最后一个下楼。正要去开车门,手机响起,是罗靖打来的,问我在哪,下雨了你接我回去。我说,在公司,等处理了夜班生产的一个故障才有时间。她惊诧的问,问题不大吧?上次的工伤还没处理妥善,一下忧虑到工伤性命上。我说,没事。只是个技术故障电板短路。她说,短路不能小视,是关安全的大事,弄不好会引起火灾甚至爆炸的,一定把责任人查出来,严肃处理。我说,没事,危言耸听的瞎嚷什么。她说,你到办公室等着,我打的来,有紧急事告诉你。她真象个幽灵似乎知道我要去医院的。我正想回绝,她却挂了机,很快来到公司,头发上挂着晶莹雨珠的出现在我面前。我递给她干毛巾,说,么事?这么慌急火燎的,等回去再说不行。她推上门,边擦边说,你知道我刚才在阳光都碰上谁了。我说,谁,大惊小怪的,不又是张国庆的。她站到我桌旁详端,我仰视她那神秘窸窸的样儿,突然感觉陌生,短袖连衣裙也变得暗淡土灰的,墙粉似的眼角有了裂纹。我心里明白,不过是一刹那的幻觉。原来,她们刚打完4个风,她去上卫生间,在走道上撞见俞平等市领导,他们刚吃完饭从桂花厅出来。她没想回避,也回避不了,笑盈盈地招呼了声俞市长,也认出了马书记和魏市长,他们在和客人攀谈,不便招呼。当她从厕所出来,大堂的楼台边俯视,他们正在大厅相互告别。她随口问了吧台小姐,怎么书记市长都来了,是么尊贵客人?吧台小姐蔑视说,书记市长有么希奇的,去年中央领导都来过。罗靖说,我不是那意思。小姐含笑说,是浙江老板,市政府大院要卖了。她想下去看看那老板的模样,他们都没了踪影。她返回麻将房,邓阿姨她们已经开始吃饭了。说,掉进厕所了去这么久,小罗。罗靖说,哎哟,倒霉,肚子有点坠。邓阿姨关切说,吹空调的缘故,难怪输钱的,你们年轻人还不如我上年纪的磕拌。罗靖甜甜说,没事,输几个是应该的,谁叫我手艺差。她心里装着事,前几天还要我让谢乾只能评估400元以内,少说赚千万。便说不想吃。那刘姐说,脸色是有点不对,你先回去,不等了。罗靖告辞他们,赶紧出酒店给我打电话。她对政府那块地也那么感兴趣,还不吃饭,让食堂张姐准备着。令我疑虑,是不是猜定我要去医院,知道了腾腾来找过。便说,你们打牌这么迟的,食堂又不是为你个人开的,其实还有夜班员工宵夜的,还有我心里牢骚她,让个手下的管食堂,饭菜没有控制,每餐员工都剩那些倒去喂猪了。唉,只有承包给个人去,可员工又说,承包者太抠。她不亲自管理,我更没时间,等搬去工业园了再想良策解决。她怨言,都婆婆老老的,象捉虱子慢死人,一颗字得考虑半天。唉,还不赖着性子,等她们赢高兴。我讪笑说,是够难为你的。她说,政府大院的开发大有搞头,你一定不能让人抢去了。我想了想说,我们去孔市长那问问。罗靖忽地说,去他那我就不跟着了,我肚子还饿着呢,张姐敢不给饭我吃。我没加思索地同意了。
一个月前孔道然搬家了,搬到了张缓上班的地税局附近,一栋深灰色的房子里。位于又一条近年开发的华容路。楼房只有五层,空间在3米2以上,每层一户,186m2,是新款的三室三厅二卫一厨。政府办的几个人在五统一开发办花近28万买了这300多平米的地,然后邀了张道然入伙,5人每人集资20万作集资建房项目申报规划而竖起来的。在私房高楼层大面积超时代兴建的荆江,他们这种集资建房也就不足为奇的。我们没有送家俱物价什么,当时赞助了二万块钱。走进他宽敞明亮布置典雅的居室,仿佛使我们拉开了距离。孔道然爽心地说,坐啦。我却在四处张望,潜心感慨。我那安居花园的房子太相形见绌丑陋了!张媛递过茶来,说,马总还是第一次来吧。孔道然接过说,来过。我说,你们搬家前我就来过。我发现自己粗犷的嗓音更俱立体感了,好房子就是好房,是复合材料产生的效果,让人更高贵起来,难怪罗靖整天泡在阳光的。孔道然坐在苹果绿的真皮沙发里,一手搭在厚实的扶把上,派头十足的说,她搬家我都不知道。我困惑地注视着,张媛解释,是哟,那天政府办的几个人一怂恿就搬了,都是他们开的车来,搬的搬。我说,哦,我知道,你不在家,去了市里开会。张媛说,回家都找不到屋了。我们哈地笑了。我坐下后,孔道然说,住新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你马总是够修栋个人别墅了,我孔道然这世是再不指望有更好的房子住了。我也悬耀:我和罗靖是有这个打算。到时请你给我们选块宝地。可惜我们平原没有山,真有山山不明,八宝不现,连个山包土堆儿都不见。只有修到江堤边去。孔道然说,平原有平原风光,可以把别墅到水产湖区去,莲藕夹着鱼肥的清香,高洁不染的芙蓉,不吃不喝都饱了。接着说,忘了,你拿烟抽。我望了他示意听装黄鹤楼烟:早没抽了。他说,不对。上次帮你陪客户抽的,还劝我抽。我说,那是应酬。他不再强求。我接着说,现在的人仿佛厌倦市井生活了,要回归原野。孔道然说,那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什么仿古归真。我觉得你应该把别墅建到省城去。汉武帝时的东方朔就把自己身在朝庭的分争中称作大隐。回归田野象陶渊明顶多是个小隐。你住到省城到才算中隐。我只知道武打电视里打倒俄国大力士的东方朔。还是附和说,到时我们一起去做中隐。张媛过来说,我们在荆江再没别的奢望了,书记市长都不能本地人当任。这条路是不能进省城了,就只能将来他退下来,我们搭儿子的光到省里养老去。孔道然冲她凶:你说得轻巧,武汉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你一世的工资也买不下一套房,住到大街上睡马路去!张媛说,这不容易。马总的别墅没人守,就借我们住呢。我说,我们是谁跟谁呀,只要看得上住就是了,还用借。说着目光和孔道然碰了下,康吉有他的份儿。
开场白已经把气氛融和得血容于水了。我便顶真问,市政府大院的事定了吗?孔道然也收敛了轻软爽意,说,这事主要是俞市长在分管。不过我和办公室打过招呼,要他们还是请审计所评估一下,办任何事也得有个依据。他停了下又说,你吃定心丸嘛。张媛见我们说正事便走开,去电脑房上网种菜,开心农场。我焦躁说,我的孔市长,我早就给您说了,市政府大院我吃定了。这么多年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我几时对定了的事反悔过。上次去你办公室,我不可能象上级给你下指示啵。孔道然横眉冷对的:我以为你说作好玩的。罗靖上次也不像那么迫切。我强调:还不迫切!刚才她都要来,是我看她没吃饭,就我一个人来了。孔道然说,她这时才吃饭,还在让她给你跑销售。我嘘气说,她现在自在,整天和荆江的几个贵夫人在阳光包着钟点房玩牌。饿了端到手上吃,只恐上厕所耽误时间,可惜别人替不了。孔道然说,就是邓大姐她们啰。今后少和她交往些。我说,这事只有你做表弟的去说了。也许是我寐着心在利用她,接着又转了语气:不过,她也可获得一些信息。我为什么这时来找你,就是晚饭时,她看到马书记魏市长俞市长他们在阳光陪浙江来的老板喝酒,还听说是来开发市政府大院的。孔道然说,哦,有人敲行你急了。他的脸阴沉下去,张媛以为我们吵嘴了,赶出来听明了忙插话:哎,马总开发政府大院再好不过了,你怎么不帮他。他瞪了她,我趁势说,又说马书记要走,他还讨这麻烦做什么。嗨,有的信息也许是讹传。孔道然喝了口茶调节了情绪,便说,他要走肯定就要把这事搞定啰。我看国庆前政府大楼是要搬进去的,那旧大院就必须处理。你打算用多大个法码盘下?话说到这份,一定是他们开过常委会或市长办公会。我若有所思的说,在个人问题上宁可多甩几个,就大院而言,不超过四百万,。孔道然缓缓说,评估可能不止这个数,要加入竞标因素,不好说了。我说,他浙江老板未必肯出我这个数。孔道然叹息:他不肯出那就好了。我似乎悟出他们的底牌,事情是呆的人是活的,急切地说,孔市长,现在的事你还没看清,我出的再多他出的再少,两个学生伢打架(为笔)未必就归我。宾馆市里有人合伙出到七百万你们不给,给了福建老板只五百万,而且五百万都是在荆江中行贷的,美其名曰外商。孔道然拦了我的话:你不要听社会上的人乱讲。南方周末把监利的三农问题造得稀烂,现在叫停刊了。我说,那是政治问题,我不关心。只关心经济。他看我又激动起来,还是很沉稳的说,那你要我帮你做些么事呢,处理这样的事我还真外行。我说,没么事,你只给我提供准确情况,我会对症下药的。他吹捧给我戴高帽说,我知道你有这个哈数。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愿望基本达到。便起身告辞。
当我刚发动车,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坐机电话,搞企业的人是不能不接电话的。电话里是一个老人的声音,拼命的嚷:我是梅师傅,我是梅师傅。第一句我已经听出了是她,是我进红炉时的师傅,叫梅芳丽。她的车工技术象她的名字一样美好,操作能手,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先进生产者,那个年代的光荣称号她都冠上了。当时好多人都羡慕我拜了这么好个师傅。也不是我拜,是服从分配,厂子里按报到顺序排的,也说我个头大正好分到她的车床上。每每我抢着重活,要将笨重的零部件搬上车床,她娇脆的噪音总关切说,正长身体的时候,别伤了气份。尽管她身体娇小穿着小号的工作服,总是充满了工人阶级那股子干劲,能帮我把柴油机身搬上车床,教我辨认卡尺,现在我知道了数标卡尺不是处国人发明的,我国一千多年前的东汉就有了青铜卡尺。紧活动扳手的事她最后也要检查一遍,有时还能紧上半圈。她感冒高烧,说话鼻塞都坚持上班。一次因搬皮带盘而导致流产大出血休息,我还不谙世事嘀咕红旗师傅怎么不飘扬了。车间里有人指责我,说我不懂事,不知心疼师傅,让她搬重件险些丢了性命。那时我根本不懂女人会有那回事,是妈准备好鸡蛋红糖催我去医院看她。她苍白的躺在妇科的病床上,任微笑地关心我别伤了气份,喊车间的人帮忙。还叮嘱注意安全,下班关好车,断掉电源。那慈母般温存的声音融入了我的学徒生涯,存入了我的语音库,终生难忘和受益。如今她早已是妑辈的人了,那声音基调没变,只是声带疑重了些。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忙喊:师傅,您好!她没有半句埋怨,就说:你明天上午挤个空去参加周师傅的追悼会行吧。我并不觉得突然,只是不好答应她。她见我吭着,接着说,你有事忙就算了。我说,不,我一定参加。她轻声说,好。好的压了电话。
过去我是最喜欢参加这类活动,而且尽力帮忙的。红炉买断后,我就和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老红炉的养老送终,仍由留守的王逸洲等人处理,致个悼词什么的。当时就留了职工活动室给他们作为场所。我打的那道高墙与我的康吉分开,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前天,听到说老周同旆过逝。他曾经向厂里提出辞了车间主任,推荐我接任,因厂领导个别人的反对而没有实现。为了安慰年终给我评了个先进生产者,准确说是我师傅和他一起找到厂领导,他俩谁都不当先进,指标让了我。可师傅是县经委点名要表彰的,没办法厂领导申请给红炉增加了一个名额。还有平时老周师傅对我的关心培养。红旗出在他的车间,师傅和他也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是老周师傅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念叨我,所以他的家人为了逝者的遗愿才要求我参加。还有好多人都说,他马昌俊其他人的事不参加可以,老周师傅的葬事应该来,还有人建议,只有要他的梅师傅请他,看他能不能来。唉,也不是我当了老板架子大,反正人们心中有这个概念。是前年腊底,柳主席的大学女儿回家过年吃老鼠药死了,家里办事买纸的钱都没有,还是礼仪公司免费办了。有人建议找我赞助,我去湖南讨货款了。公司无人当家,也不敢给电话,而罗靖还说开支要台商同意,他马昌俊也没权。康吉又不是国营红炉。过去每逢过年我都上门看望梅芳丽,哪怕是空着手去坐坐,自红炉发不出工资后,这类师徒情也淡化了,上10年没上门看望她老人家了。我有了康吉,好多人来找我说情要照顾上班,她从未找过任何麻烦。而且还当人说,昌俊把个破红炉拉起来也不容易。管他改不改名,是不是个人的,总是建在红炉的地方,还让一部份人有了班上有了生活着落。眼前,她不是为了自个:还是为了老周师傅,话说回来也是为我的口碑好。我再是有一万个理由,也应该破这个例答应的。
职工活动室布置得肃穆庄严,素雅的灵堂,粗壮的大奠字,白色的挽联,苍翠的松柏,道士还在执幡拜唱超度王灵。门外墙边靠着少许花圈,场子已站了不少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没有一张笑脸,大多是原红炉的人。嘈杂中他们对我视而不见的,而我特地换了过去褪色的夹克衫,没系领带,没穿亮丽的皮鞋,以好融入其中。我可认得他们,不去和他们计较,还主动打了招呼。也有个别科局的领导,是周同旆儿子方面的来客,我们相互招呼。发改局的周仕副局长过来主动招呼,原来是周同旆的侄子,我们这么熟他从没说过。我去灵柩前上香作揖,有人却一边嘀咕,说都要成灰了,才来假惺惺吊唁,是诸葛亮吊孝周渝吧。当然,也有啧啧称道的:马总大忙人来了,蓬荜生辉;马师傅还是有本事,几年就把红炉搞发了。他忙碌的子女顶着白孝过来招呼,说,周爹总念道你马总,真是感谢,万忙中都还记得来为我们周爹送行。真是感谢!您久泉也会保佑马总康吉更发达的。我也谦诚的说,应该的。我马昌俊也是他一手关心成长的。他女儿说,他哪有那能力关心人的,完全是你自己拼起来的。随着道士的鼓锤落下,追悼会开始。整套仪式都是礼仪公司按程式进行的。这时,王逸洲才出现在我眼里,没有过去的耀眼,我们没有表情的招呼了。持着话筒的礼仪公司的杜老板在喊:治丧委员就位,孝子们到前面来跪着。顿时哭喊声又起。一个面熟的干部捏着仪式单凑过来,说,马总,还有你讲话的。我说,不知道哇。他不客气说,不知道你来做什么。我说,和你一样呗。他又恳切说,没什么,就作为身前好友你应该简单说几句。上千人的大会你都出口成章的。我说,这是哪跟哪呀。还是推辞。心里没准备,有种被强迫的委屈。他又说,悼辞有王厂长致,你就不推了,已经定了的。圆个场,把这台戏唱完算了。我说,作师徒关系可以吧。他急切说,太好了!不愧为是老总。他又喊人给我白花,是奉承我还有讥讽吧。哇,突然停电了,众人都说接马总的电,我只好破例给小秦打电话,让礼仪公司接去。要不是师傅打了电话,我真一走了之的。我举目寻搜,也没有见到师傅,也许她担心我不会来才没来的。在我不经意中主持宣布了追悼会开始,接着是默哀三分钟,鸣炮凑乐,王逸洲代表单位致悼词,宣读送花圈的单位和个人。站着脸上象蚂蚁夹,虽然不能开这个头送花圈,节省不必要的开支。而今天不特殊,换个方式表示,便悄地摸了两张票子。一下就轮到我代表亲友讲话。我注意听了,他的生平和主要功德已经概括讲了,我即兴发挥,推倒了刚才的想法,换个角度讲。
各位领导,各位师傅同事和各位来宾:老周师傅突然走了,听到这一噩耗,我是万分悲痛!记得78年进红炉当上一名光荣的工人,分到二车间,老周师傅是那么充满了革命热情,身传言教,连我下班没有扫干清地,没有擦干清油渍,他都要亲自躬身拾起和抹洗车床。一次我专注在扳紧锣盘,他走来突地关了我的车床,很严厉的批评我的袖口没扣上扎紧,非要我扣了才能开车,以后几次的车间会上都提此事,我很是反感。总觉得他心里搁不下我,有时还顾意不扣袖口,还想我要当了厂长非撤了你这个车间主任。不久轻机厂的一名女工因帽上的长发落出,较入了飞转的锭盘,夺去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红炉也有人打断手指的,血的教训让我明白了他严格要求的道理。请原谅我这个不懂事,调皮捣蛋的徒弟吧。您还谆谆告诫我们,年轻人要有革命理想和志向,不要学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伢留长发,靠膀裤……。老周师傅等等这些,历历在目,铭记在心,成了我成长历程中的金玉良言,至理名言,让我终身忘不了您的恩德……老周师傅您一路好走。谢谢!
我简短的话语是那么真挚,那么深沉,那么流畅,让在场的人沉默聆听,为之动容,也暗暗佩服。这次活动后,有人时不时挂上嘴边,大加赞赏。使我在红炉人心中的印象有了根本的改变。而我不稀罕这样的效果,不过应付而已,甚至不觉得它对我的企业会带来什么帮助和好处,总担心以后这差事还会找上我,叫我推辞不掉,又破费又耗时的去应酬这类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的杂事。也许我在不知不觉地成为康吉的奴隶。他的子女代表致了答谢词后,是向遗体告别。象电视里的,也是荆江近些年兴起的。伴着哀乐,我随入人队左进右出,在老周师傅透明灵柩前鞠躬致哀。完了,主持人一声出殡喊出,8名身着淘汰的黄制服的丧夫“呵”地齐吼抬起灵柩向灵车冲去,同时有人“呯”地砸碗,有人用竹帚向外跟着扫去,也同时响起冲天的鸣炮和哭闹。排一会,送葬队伍缓缓向大路游去,人群渐渐散开,我该忙公司的事去了。一个帮忙的年青人凑过来,笑微微的挽留我:马总,您就在这玩,等会吃酒席。我说,我哪有时间玩!尽管我的语气很重,他目光里还是充满了对我的敬重和友好。周同旆的家人都忙着送他上路去了,我也没法向他们打招呼,好的是我刚才将两张票子塞给记帐的文铁皮手里,心安理得离去。去接政府办的何斌他们喝酒。然而,众多的人还是如约在这里津津乐道地吃了回丧宴。他去另一个世界已经成灰装在玉石的骨灰盒里与公墓的老伴相逢冥冥之中。回丧宴没有去餐馆,将灵堂铺成宴厅,还有屋外的彩条棚,东家买菜请厨烹制。谁能道清生死的终极问题呢……
市政府大院的出售又有了新动向,魏炎生的表兄从深圳落省城,一路飙车荆江,要投资开发。他担心表弟太马列,只顾着自己的政治前途,特地给省主要领导打了招呼。那是半月前,省里主要领导带队去深圳举行招商引资项目洽谈会,得到他们这帮鄂籍老板的热情捧场。魏表兄在深10多年了,是原省计委的一个处长辞职下海的。他组建的海天集团在新马泰都设有公司,主要是研发生产电子通讯产品。会上他有意向到荆江投资开发,省领导喜之不尽,热情邀约,还合影留念。省领导这次特派了自己的秘书随同来荆江市,俞平在宾馆接待了他们。随后将这一情况向魏炎生作了汇报。魏炎生想了想,没有表明是自己的表兄,就说这事最好给马书记通个气。言下之意,马平波还没有正式交手离开荆江,不能少了这程序。连忙,俞平联系好魏炎生和马平波前往宾馆相迎。魏表兄是鄂洲人,叫黎中炎。他身着灰色的传统布扣衫,绅士派头的郑重介绍,这位是省委任书记的秘书鲁大科长。俞平忙笑说,久闻其名,今见其人。欢迎来荆江指导工作。鲁科长文质彬彬说,此次荆江之行没有专门的调研课题,只是陪同黎老板一行来荆江考察开发事宜。俞平说,我知道,听招商局吴局长说了。等会马书记魏市长来了,再向您专门汇报工作。正聊着,马平波先到了。都快五十的人了,还那么短袖白衬衫,英气勃勃。一跨进门就豪情说,啊,鲁科长,来荆江不招呼声,也好我去接嘛。对重要人物来荆江他们是要出荆江城的路途迎接的。鲁策说,你坐。我们来荆江不能影响了领导们计定的工作。俞平插话,接待省里领导就是我们的工作,明确我们的指导思想。鲁策没有解释,又向马书记介绍黎中炎,说,黎总可是我们湖北在深圳有影响的知名人士,还是广东的人大代表吧。黎中炎说,也许是需要这类的代表吧。马平波说,你们坐下呀。接着鲁策便介绍来意,马平波听得正绷紧脸相,魏炎生到了。他与众人相互招呼后,马平波说,你们来了正好,我们正愁市政府老院没有好的能人进行高标准的开发,鲁科长给我们带来了深圳的黎老板。好,鲁科长接着说吧。鲁策俊雅的说,我没有什么说了,黎总讲吧。接着黎中炎介绍了他的集团,和来荆江开发市政府大院的宏伟意愿,要打造荆江标志性的建筑典范,上百年都不落,都无人可比拟的。描绘荆江一下变成国际大都似的。魏炎生望了下马平波,说,前不久来位浙江的戴老板,也要开发市政府大院。马平波耀眼地盯着他,他没有终止,继续说,当时听他自荐,我们心里还没有底数,刚才听黎总稍稍表述,我们总算有了比较鉴别的余地。俞平察颜观色,突地插上一句话,说,还有我们市康吉的马昌俊,听说也想开发市政府大院。马平波忙拦了他的话,康吉是制造业,与房地产开发风马牛不相及,不要听别人儿戏。俞平连连附和:那是,那是,便住了嘴。正好招商局长吴昊进来,请鲁策和黎中炎去餐厅,马平波忙邀请客人。
我是盯上一桩事偏不放过的人,但不知这次比光纤不定期复杂。那天听孔道然说是俞平分管,他没有明确要我去找他,我还不会听话吗。再是酒桌上从何斌他们的闲谈中,也说是俞平在管这事,而且说从外地杀来几匹黑马,也是瞅准了这块地。我不管白马黑马,我是正宗的本地马。便连夜去找了俞平。自从有次找他在不家,这是第二次登他家的门,虽然这几年很少和他接触,只有上家门才能解决问题的。和上次一样,他的家门紧闭无人应答,有人上下时,我只好侧过脸,留个黑影儿。不象那次鬼都不认识我,要让人认出了,反会弄巧成拙的,特别是退居二线的解建北也住这市长楼,想来思去,还是明天去他办公室找。不如去找孔道然打听下准确信息。我从黑暗处开出小车,直往孔道然家开。在楼道口按了通话器,是张媛接的,她说,是马总呀,门开了。她说着同时按了开锁键,咔的一声响,楼门松开缝来。我拉开又关上,便咚咚的有震力的上楼去。她的家门已开,我险些还往上走。她贸然说,你怎么知道罗靖在我家呀。见罗靖坐在沙发上,眼望着电视,心里一颤。看她们的神色,各显怪谲。我换上拖鞋,张媛说,这屋里被弄得脏死了,还换么鞋。听那语气话外有音。我向客厅去,问孔市长呢。我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张媛去朝房里喊:马总来了。孔道然不声不响的出来了,望了我下。我说,在家呢,怎么没有声息的。他来到客厅坐单沙发,也招呼我坐。罗靖起身去房里和张媛叽喳去了。按说表姐来表弟家走走是很正常的,可他们的情形不对,我也不想触击什么敏感的话题。直截了当地问:市政府大院定了没?孔道然点了烟,沉闷说,我想大院的事你还是吃不了的,一心搞你的制造好了。我欲拦话,还是忍了,听他继续说,嗯,“863”项目,发改局已经有信息。上次专家的评审基本通过,只等省里报到国务院批了。我抑住笑说,上次听他们要求改进的语气,我以为没戏了的,还有希望哪。孔道然说,怎么没有,刘副省长当我表态的。国家的项目出台了总要找载体实施嘛。我问:省里几时向国务院报呢?他说,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上次你想感谢人家,我不让。你知道他们是么人,看得上你几个票子和金银手饰。现在不兴这个了,太彰显的贿赂,也不会收的。要送名人字画,或古玩意。我是普通人生活,没达到那高雅的层次,说,上哪弄那名堂?他提示:我们是两王书法家的故乡,社会上还怕搜罗不到。平时我对这类文化产品没有接触,听了猛地醒悟说,对啊!停了下我接着说,上次听人说见过出土楚国竹简,几千年了,一定更值钱。孔道然惊羡:几千年的竹简!亏你说了,起码价值连城,现在国家能有几片,一定是赝品。他缓了缓又说:有可能盗墓的留落市场民间的有。有竹简送去不用说更能打动人。我看他欣喜万分的,说,我保证弄几片,到时请你出马跑趟省城跑趟北京。他爽朗说,为荆江的工业也是我份内的事。你们汇编的材料,财政局认为力度不够,唐丰通知你们吗?他在扯偏题,我不想回答,便咔住了。
这时,罗靖和张媛先后出房。张媛说,哦,我怎么忘记给马总到茶了。罗靖说,哎,你不一口一个马总的,就喊姐夫多好。我说,对的。一口马总把我们都隔了垛城墙似的。孔道然正言说,你今后改口就喊姐夫,马伯也可以。我还是喊你马总的。张媛反感似的,说,还改口费哟。我故意不在乎她的话,又不儿女结婚新人进门。说,谁叫你是官场上人呢。怎么喊都行。不过是方便交流。罗靖催问:你们的事谈完没有?昌俊,我们回去吧。让他们好休息。我咬住说,孔市长,市府大院到底还有没有那回事?孔道然断然说,怎么样没有。你还是别把精力都投到那上面去了,对你不会有好处的。我觉得他是拒绝或推却的态度,大声说,怎能没好处呢!罗靖调劝:算了,还是听道然的。我们走。她的阻拦和催促,仿佛有更深的含意,也许这里不便说罢,我只好起身告辞。临别时我还是留了句话,只要有机会我决不会放弃的。我们出门听到咔的关门声,便问罗靖:你来做什么的?罗靖嘘了下轻声说,下去再说。下了楼,我们都不言语,车上了大街我都不吭声。她知道我煎了一后脑的气,终于找了切入点说,市府大院的事我帮你跟道然说了。听他的口气肯定有苦衷,不难为他了。我忿然说,你怎么知道他有苦衷!你不为我的大院来的吧?罗靖说,刚才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胡思乱想了。你们男人哪,唉,怎么都这样的。跟你说明白也无妨,免得你心里装事情。道然和张媛在别气,你没看出。我没问为什么,嘘了口粗气。她接着说,市里领导班子要动,是不是张媛去活动,使了美人计什么的。我说,你把话说反了吧。她分辩,道然不会乱来的。他们上面没有人,象俞平这样的青年人是中央后备库里的干部,不可比呀。我半真半假说,你该不是第三者吧。她嗤笑说,我都黄脸婆了,还有那魅力,你知道有多少天了吧。我不想和她争辩,把气耍在油门上,喇地使车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