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赵天寒是被父亲叫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一看太阳已经到了山头上，不由一阵懊恼，心想应该是这蚕衣太紧，害得自己睡得晚了，不然按平时，自己早就该醒了——也能先收拾一番。
赵父一身普通农人打扮，脸上满是风霜印刻的皱纹，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很难想象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他，教赵天寒读书时对圣贤的话解释得却是头头是道，那些专门教书的先生相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此时他站在床头：“寒儿，昨晚太用功了吗？怎的今天还要我叫你起床。”
赵天寒心里一紧，昨晚偷偷出去练功，没有看书的事可不能让父亲知道，忙含混道：“对，用功到很晚，所以起得晚了。我马上起来，给王员外送菜去，今天提前结账一回。”
说完一边穿衣服，一边收拾桌上那些像是因为困极了而乱放在桌上的书本。
赵父也不拆穿他，看着他卖力收拾书本，忽然悠悠说道：“既是如此用功，那我得考考你。圣人曰，人之异于魔兽精怪者几稀，你是怎么理解的？”
赵天寒头疼了起来，马上招架：“爹爹，那个，其实我昨天很想用功的，可是想到今天是我的生日，要早点去王员外家换点钱，所以就激动得睡不着，还没看到圣人那里呢。等我先去送菜，然后过完生日，再来研究圣人之言，你看可行？”
赵父不置可否，问道：“呵呵，你每年这段时间，不是都要上山打野味的么？圣人之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你每年上山，也见过许多猛兽，它们也捕杀猎物，你也捕杀猎物，难道你就没想过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赵天寒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说这个啊？那我知道，我杀猎物的时候，用的陷阱或者武器，那些野兽就不一样了，用的是牙齿或者爪子，它们不会用武器。
还有，我的身体虽然没有野兽强壮，但我们人类可以学武功，可以修道术，甚至还有魔法，有了这些能力，单枪匹马也能与野兽有一战之力，野兽虽然身体强壮，但只会用蛮力，所以它们不是人类的敌手。
嗯……有些妖兽魔兽可能天生会一些特别能力，但它们这些能力都没有人类那么发达，所以这些野兽都只能在野外求生，而人类可以到处繁衍。”
赵父哈哈大笑：“你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啊？圣人可没有这么说过。”
赵天寒也嘿嘿笑道：“这个是我有一回去外面听书，那些说书人说的。”
赵父笑罢：“也行，你能记住这些也难为你了。不过魔兽可没有这么简单，许多魔兽也会学习战斗技巧，变更强大，甚至修炼出智慧，幻化成人形，并形成一些兽人部落……不过今天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
这么说吧，野兽捕猎，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你去山上打野味，目的也差不多，这里没什么大不同。但一个好猎人，杀一窝猎物的时候，总是会留下几个崽，不想杀绝，宁愿杀强壮的公鹿，也不杀怀孕的母鹿，这是为什么？”
赵天寒想了想，不好意思道：“呃……别人打猎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很多时候我是下不了手。
我不是怕，只是觉得山上野味那么多，没必要赶尽杀绝，所以要是我发现有人滥杀动物，我也会阻止的，他们又不缺吃的？有本事去挑战高级魔兽，欺负小动物算什么！”
赵父赞道：“嗯，不错，下不了手，这是恻隐之心，阻止滥杀，这是仁人之勇，你虽然记不住圣贤的书，却暗合了圣贤的教导。
上古传言的神仙之事，我们现在无法考究，所以也不清楚神仙是否真帮过我们。但野兽之不如人的原因，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因为人知道传承协作。
因为传承协作，所以即便一个人对付不了的野兽，我们人类也能够合力对付，即使现在无法对付，以后也能对付。
你现在所喜欢的武学，或者那些奇术魔法，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厉害，而是经过一代代人传承研究，才会有今日之局面，如果人类也像野兽那样散漫无序，如何能做得到？
既然人要传承协作，就得懂得规则，不能像野兽那样只知道丛林法则。恻隐待人与仁勇对敌这些圣贤的教导，看起来很繁复，但说白了就是让人明白一起生活的规则。
你且记住，一个人的出身无论贵贱，能力无论高低，性别无论男女，甚至种族无论人魔，这都不能左右他能达到的高度。
哪怕穷一点，哪怕一生默默无闻，只要知道世间的规则，那也好过那些没有人性的魔道。”
赵天寒道：“爹爹说得真好！你真应该去给王员外家的那些下人上下课，以后我去送菜也就不会因为我穷就对我那么冷淡了。
不过我以后武功练好了，成为人人敬仰的侠客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应该也能改变，看起来跟圣贤教导的道理效果一样。”
赵父道：“你苦练武功，难道只是为了让别人敬仰你么？”
赵天寒想了想，道：“也不全是，我武功厉害了，做事也容易一点，比如我想阻止别人滥杀动物，要是打不过他们的话，也于事无补，说不定只能在一边敢怒不敢言了。”
赵父赞道：“说得不错，强大可以让人变得勇敢，许多人的怯懦与卑鄙，都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实力造成的。那些空喊道德的修道之人之所以讨厌，就是因为他们否认是自己的实力支撑了他们的道德。
不过光靠武术强健身体，只是一种表面的强大，若没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是不够的，因此你要多读圣贤书，领悟里面的道与理。等你提高精神境界后就会发现，强大的精神也可以影响你的身体，让它变得更强大。
一个人能有多强大，只取决于他的追求，而不是他的身份。
寒儿，你今天十八岁，已经算是成人，今天见你说出的话，为父养你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废。今后的日子，你就得靠自己来掌握了。
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做好你的事，我就在家里准备准备。”
赵天寒听到父亲的话，感觉有点奇怪，似乎有让自己要独立的意思，师父昨天也说要让自己来领悟武学，搞得好像也要离别一样。
不过他没有细想，因为他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的就通过了父亲的考验，心里面一阵狂喜。
此时赵天寒已经穿好衣服，不过因为慌乱，再加上那件冰蚕衣还是凉凉的，让他分心，使得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将什么东西夹在了里面。
他一边往院子的井水边走去一边对赵父道：“我知道的。”。
井水凉凉的，初阳照在身上又暖暖的，在这里洗漱时，赵天寒感觉浑身来劲。待他洗潄完，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出现在树荫下，轮廓与青葱的树叶一样分明。
赵父笑道：“我儿真是越看越耐看，要是好好用功读书，他日若能考取功名，说不定还能被公主看上当一个驸马爷。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等你到了高位，就有更大的能力实现圣贤之言了。”
赵天寒见他又说到读书，早饭也不吃，忙拿了一些干粮往外走去，一边道：“我省得，我省得，爹，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山去了。”，说完一溜烟往外跑去。
赵父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在后面笑道：“哈哈，臭小子，不用跑那么急，哪怕你当不了驸马，只要能好好做人，为父照样欢喜。”
等赵天寒走远，赵父自言自语道：“云老头，别以为你把他兴趣拉到武学上你就会赢，等着瞧吧，我这么多年的熏陶，給他修的心可不是白费的。不过他十八岁了，后面的日子，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世界风云变幻，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同？我潜伏这么长时间，你却在外面不曾停手，你真是捡了便宜。
不过我也不吃亏，能有机会潜心研读这么久，以前许多悬而不决的问题我现在都已经想明白，破除了许多心障，也是时候检验一下效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