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来横福

       杨军和徐晓慧的耳力的确非同一般，这个银行工作人员果然就是昨天大闹按摩店的那个女人。

　　女人名字叫做刘娜，是北都建设银行东升分行的员工，现在被单位派驻到莱茵河畔售楼处现场办理房贷业务。其实来售楼处工作也是她自己争取的，原因有三点：第一，她的老公就是这个楼盘所在地常庄乡的副乡长。这一年来，老公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也不主动碰自己，直觉告诉她，老公有外遇了。所以来这里工作，既可以敲山震虎，又可以嗅出些线索来；第二，莱茵河畔楼盘的开发商是她老公的一个远房表哥，是她为银行拉来的大客户，业绩也算自己的，来这里工作是理所当然的；第三，三个女人一台戏，银行女同事足足可以搭成七个戏班子。她性格偏直，常常唱独角戏，和那些戏班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何况这么多的女人，本身就是一个是非窝，离远点倒也清净。

　　刘娜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盲人，她的心里开始狂敲起小鼓来：“坏了，仇家上门寻仇来了！他们是怎么找来的呢？”

　　刘娜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女人，倘若两个盲人大闹她的办公室，这事传出去，自己肯定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那还让自己怎么做人呢！她正在给客人讲解还款方式，这时却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搞得客人一头雾水。恰巧客人手机响了，趁着客人接电话的功夫，刘娜努力稳住了慌乱的心情，开始思索怎么对付这两个盲人。

　　其实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情况，紧张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点，而放松了就能看到一个面。能在服务行业混得如鱼得水的都是人精，刘娜就是这样的人。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注意到仇家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位是一脸悠闲状的矮胖中年男人，另一位是满脸堆着职业微笑的售楼小姐。看到这，刘娜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一直悬挂在半空的小心脏也安全落地。

　　恰好先前的客人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告辞了。刘娜也基本恢复了正常，售楼小姐把杨军和徐晓慧领到刘娜办公桌旁边，又拖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了下来。刘娜料定这两个仇家不知道自己是谁，于是笑盈盈地对售楼小姐道：“小田，又有新客户啦？”

　　售楼小姐面露得意神色，道：“刘姐，这是我杨哥和徐姐，他们买了A3户型的房子，想办理商业贷款，您看能贷款吗？”

　　“只要有还贷能力，我们银行都是可以放贷的。请问您二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刘娜特意拉长了嗓音，但却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掩耳盗铃。

　　杨军也不想节外生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我们俩都是盲人，做推拿工作。”

　　刘娜故作吃惊状，道：“哦，你们眼睛看不见啊，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么年轻就买房子了，恭喜你们啦！”

　　徐晓慧也接上了话茬：“我们也是没办法，赚点钱都给房东打工了，现在只能咬牙贷款买房子，不知道贷款需要什么手续？”

　　刘娜拿出一摞子资料，然后道：“这些申请表都要填写。”

　　接着又指着最上面一张A4纸说道：“上面我画圈的证明你们都要提交原件，你们看不见，我先说一下。你们是夫妻吧？要准备个人的身份证原件、结婚证原件、户口本原件，还有你们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以及银行流水，对了，还要准备一张主贷人还款用的建设银行储蓄卡。”

　　“建行的银行卡？我没有啊，工商银行的储蓄卡可以吗？”杨军问道。

　　“不行，必须是建行的卡。”刘娜抬头看了一眼杨军，接着道：“如果你们没有，赶紧去办一张，离这里最近的网点就在常庄家乐福超市的楼下。”

　　杨军等三人终于离开了办公室，刘娜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昨天自己的失态，她也感到懊悔。昨晚回家之后，刘娜到大众点评网上查看了这家按摩店，看评论，这一对小夫妻的确都是盲人。她又在百度里面输入了“盲人手机”这四个字，发现盲人用的手机居然和自己用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上面多装了一个读屏软件而已。

       虽然是自己错了，但刘娜并不想去道歉，自己丢不起那个人啊！至于那80元钱的按摩费，以后再想办法还给他们吧！然而，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他们居然自己送上门，而且还轮到自己给他们提供服务。此时，刘娜暗下决心，昨天是自己太鲁莽了，真对不起他俩，将功补过吧！在贷款利率上，一定给他们多争取一些优惠政策！

　　刘娜想到就做到，她拿起计算器，啪啪啪地按着，开始为这对盲人夫妻设计最佳的贷款方案。算了半天，刘娜撇了一下嘴，自言自语道：“才两万元，有点少哈，还能从哪里再给他们省点呢？”

　　刘娜想了想，拿出手机，查到一个号码，便打了过去。

　　“黄总，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没打扰您吧！”声音妩媚但不失庄重。

　　“哪里哪里，你是贵客，随时恭候。”那端的声音虽然有轻佻的想法，但却不敢放肆。

　　“哎，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要麻烦黄总了。”

　　“哈哈，我喜欢听这种话，你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我有个朋友，想买咱们的房子，是贷款买房，您看您能不能给他些优惠政策呢？”

　　电话那头沉默的几秒，好像在思考。

　　“这样吧。”对方脑子里计算结束，给出了答案：“给你那朋友打95折，就按照现款一次性支付对待，怎么样？”

　　刘娜不愧为会计出身，她的脑海里立即蹦出一个数字：8万元。这个数字，可是按摩费的1000倍。

　　“太好了黄总！但是合同已经签了，那怎么办呢？”

　　“再写一份补充协议。你让经办人拿过来让我签字。”

　　打完电话之后，刘娜心中那团由愧疚而产生的阴霾完全散去。

　　姐夫赵国庆开车拉着杨军、徐晓慧二人直奔建设银行而去。在车上，姐夫得知这个银行工作人员就是昨天大闹按摩店的女人时，勃然大怒，执意要折返回去，将这个闹事的臭娘们痛骂一顿，并且要回按摩费用。

　　徐晓慧赶忙道：“姐夫，算了吧！可能都是误会，我们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损失点钱也无所谓，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一想到昨天按摩店外的围观人群，想着他们那种带着原始野蛮味道的哄笑，徐晓慧的心里便隐隐作痛，这种痛，是一般明眼人所体会不到的。昨天的被围观，让她觉得自己成了关在笼子里供人们欣赏的动物，而她与那些动物的唯一区别就是：笼外人的笑声，她听得懂。所以作为盲人，她不想再成为任何事件的焦点，无论是好事，或是坏事。

　　杨军也赶紧劝起了姐夫，赵国庆这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车开到了建行门口。

　　银行大堂里站着一位漂亮的女员工，看年纪应该是个实习生。她朝三人甜甜一笑，道：“请问三位办什么业务？先在这个取号机上根据提示取号。”

　  赵国庆问到：“他俩是个残疾人，想办一张储蓄卡，能不能不排队优先办理呢？”

　　实习生略一迟疑，然后道：“那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柜台问问老师们有没有时间。”

　　一会儿功夫，实习生又回来了，她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几个柜台现在都忙着呢，您还是先取个号吧。”

　　赵国庆的火爆脾气上来了，他刚想再理论几句，却被杨军拉住了：“算了算了，我们就排会儿队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银行里面办理业务的顾客并不多，但是银行方面担心日后出麻烦，特意增加了很多项程序。办理一项业务，对内需要层层授权，对外需要顾客不停地签字按密码。虽然麻烦了顾客，但银行却降低了自身风险。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轮到了杨军。

　　赵国庆扶着杨军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上，柜台里面是一位戴着眼镜，满脸粉刺的年轻女柜员，脸上虽然擦着厚厚的粉底，但是仍坑洼不平，看起来像麻袋布一般。女柜员已经注意到这是一位盲人，于是干脆连笑容也不用挤，直接问道：“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呢？”

　　杨军回答道：“我想办一张储蓄卡。”

　　女柜员仍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问道：“申办银行储蓄卡需要本人签字以及设置密码，这您能做到吗？”

　　一旁的赵国庆抢着答道：“我是他的姐夫，我可以替他签字。”

　　“不行！我们银行有规定，必须本人亲自签字，如果无法签字，这个业务肯定办不了。”女柜员回答得很干脆。

　　赵国庆真有些急了，他大着嗓门嚷道：“他学的都是盲文，根本就没有学过汉字，你让他怎么签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