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依法维权 

       女柜员仍旧不急不徐地说道：“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银行明文规定，必须是本人亲自签名才能办卡。”

　　赵国庆大声嚷道：“他也是中国公民，没犯过法，没蹲过大牢，你们银行是国有银行，又不是外国人开的，你凭什么就剥夺他的权利？”

　　女柜员表情明显不悦，冷脸道：“先生，您可以小声点吗？不要打扰其他顾客。我也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确实没有办法，要不您到其他的银行去看看吧。”

　　“放……”赵国庆刚说出一个“放”字，立刻感到不妥，于是活生生地把后面那个“屁”吞了下去。

　　银行里的大堂经理和保安听到这边的吵闹声，立即围聚过来。赵国庆侧目瞄了二人一眼，也不搭话，压住火气，继续对着女柜员说道：“你这话说的太不负责任了！我们去别的银行办卡有什么用?在你们建行贷款买房，你却不给我们办卡，一推了之，真是岂有此理！再说了，我们也在别的银行办过卡，根本就没受过你这样的刁难。”

　　银行保安是个毛头小伙子，自从上岗以来，从未遇到过安全方面的事情。他每天穿着防弹衣，头戴钢盔，手拎警棍，威风倒是威风，可就是无所事事。今天银行里面终于擦出了一些火星，保安觉得自己的用武之地来了，上前就要把这个矮自己半头的闹事者拎出去。他的脚刚迈出半步，却被大堂经理一把拉住。

       大堂经理早就注意到这边发生的情况，对整个经过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把保安拉到自己的身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满脸堆笑地对赵国庆解释道：“先生，您得理解我们一下，我们是基层网点，只能严格执行上级的规章制度。您这不能签字，我们也不敢违章给您开卡。要不您打一下95533，这是我们总部的客服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时候一直未吭声的杨军突然发话了：“你们都别吵了，我来签字！”　　

众人这时才想起居然忽略了主角，于是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杨军。

　　只见杨军从身后摘下背包，先是从包里掏出一个长得像锥子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个锥子并没有带尖。他将这没有尖的锥子放到了柜台上，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板，板子上布列着很多排列整齐的小漏孔，很是奇怪。

　　正当几个银行员工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杨军摆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朝着柜台里面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在哪里签字呢？麻烦您把纸拿来吧。”

　　说话间，他的脸上还露出了笑容，而这种笑，无论是银行工作人员还是姐夫赵国庆，都能看出这是一种坏笑。

　　说来也巧，今天要买房子得歇业半天，他和徐晓慧商量，干脆就给自己多放半天的假，办完事后到同学朱建章家去玩，晚上就在他那吃饭，宰他一顿，顺便把借他的盲笔和盲板物归原主。没想到今天盲笔和盲板临时用上派场，充当一回进攻性武器。

　　女柜员看着面前的“新式武器”，头有些晕，她也只能通过询问来为自己解惑：“这是什么？您的意思是用这个东西签字吗？”

　　现在轮到杨军不疾不徐的说话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是的，这是盲笔和盲板，我们盲人就是用它来写字的。”

　　“不行不行！”女柜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语速也加快了：“这盲文我们都看不懂，都不认识，没有这先例。再说了，让您签字也是为了维护您的权益，防止别人冒用你的身份做违法的事情。”

　　“那好啊！那我就在我的名字上面再按个手印，这不就更保险了吗！”杨军很认真地给出一条建议。

　　“那也不行，这个盲文怎么能算是字呢？”女柜员开始有些痛恨这个给自己制造麻烦的盲人了。

　　“您居然说盲文不是文字！那我告诉您吧，盲文和汉字的法律地位是一样的，您掏出一张百元的人民币看一看，上面除了汉字外，还有藏文、维文、壮文，另外一个就是盲文。所以，这基本的法律常识您要懂。”坏笑从杨军脸上消失了，他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先生，我们银行内部规定就是要用碳素水笔签字，您这怎么行呢？”女柜员节节败退，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点燃，若不是银行有规定，她早就把尖酸刻薄的话语都泼向对方：这个盲人就是在无理取闹，是按银行的规定你办不了卡，又不是我故意卡你。

       她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大堂经理和保安，希望他们立刻就把这个人拉出去。

　　银行保安看了大堂经理一眼，他心有不甘，期盼领导能给自己一次展示拳脚的机会。大堂经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此时她的心里正在飞快推演着最佳的解决方案。

　　这时候，杨军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北都人天生具有的优越感让他的自尊心容不得半点蔑视，杨军心里发狠，今天大爷一定和你们掰扯个明白！于是对女柜员火力全开：“您知不知道我们国家有一部残疾人权益保障法：第一条就明确说明，保障残疾人平等地充分参与社会生活，共享社会物质文化成果。这一点您知道吗？”

　　“这个法律我不了解，我们只学习银行法。”女柜员说的都是实话。

　　她的话音未落，杨军便开始了连珠炮般地发问：“那好，说到银行法，请问，国家的法律对签名使用什么笔有没有具体的规定？”

　　“这个不清楚，不过用碳素笔这是我们银行内部的规定。”

　　“那请问，您认识西藏藏文吗？”

　　“不认识。”

　　“那您认识新疆维文吗？”

　　“也不认识。”

　　“那国家法律规定，无论是藏人、维人还是盲人，都有使用自己本民族语言和文字，或者使用特有文字的权利，这个您知道吗？”

“这个嘛，嗯，好像应该有吧。”　　

“那不认识汉字的少数民族来这里办卡，您给办吗？”　　

“只要他们提供有效证件，并且能亲自签名，就可以办卡。”

　　“那您这话就说得前后矛盾了。我用盲文签字，您说不认识，不能办卡；而少数民族文字，您也不认识，但是却能办卡。您这种双重标准，难道这就是行业惯例吗？你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不清楚，从这一点来看，您是法律也不懂，业务也不熟悉，这样吧，您可以换个明白人过来吗？”

　　女柜员被训得面红耳赤，脸上的一个个小粉刺因为激动而变得又红又亮，就像一个个璀璨夺目的珍珠。她嘴唇张了几下，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老道圆滑的大堂经理也看明白了，今天这个盲人不一样，不像以前那些盲人几句话就能打发掉。她担心事态扩大不好收场，于是赶忙上前打圆场：“先生，您说的也在理，但是我们的确有苦衷。您看这样好吗，您几位先到贵宾理财室坐一会儿，我向上级领导请示一下。”

　　三个人被请进了贵宾室休息。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大堂经理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分行领导听完汇报后，决定特事特办，采用按手印加全程录像的方式代替签名，而且还批示，以后凡遇到类似情况，按照此办法执行。一个貌似老大难的问题被领导的两句话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这真是令人感慨不已。

　　办完了银行卡，三人走出了银行大门。姐夫赵国庆心情很爽，完成了老婆交代的重任，晚上必定会受到老婆的犒劳。他兴致勃勃地对二人说道：“走，今天是个好日子，姐夫请你们搓一顿，咱们吃烤鸭去！”

　　杨军赶忙接口说到：“算了吧姐夫，您还是请我们去吃牛肉面吧！中午吃了你的烤鸭，晚上就没有战斗力，肯定要便宜那个朱八戒了。”

　　“猪八戒？什么意思啊？”赵国庆一头雾水。

　　徐晓慧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忙向姐夫解释道：“杨军有个哥们是个钢琴调音师，我们下午要去的就是他家，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在他家好好搓一顿。因为姓朱，长得又很胖，杨军总是叫他朱八戒。看看，您这小舅子也真够烦人的。”

　　在三人的笑声中，出租车左转右拐，很快就在一处挂着“李先生牛肉面”招牌的饭店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