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土地庙,司马长缨见一众村民皆持火把围在那里。众人见了司马长缨,自然让出路来,这才看到雪飞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庙前一方贡桌之上,赫然摆着侯野的人头!雪飞正自祷念。
杨俊生立在一旁,见了司马长缨,便低下头去。而杨俊生身后,村民之中,田老汉那边已经疯了的儿媳,也在里面!
此时,怀抱一个小老虎枕头,正伏在一位老妇胸口,瑟缩不已!其余村民也都以袖拭泪,司马长缨见了,怒气已消一半。
祷告完毕,雪飞见司马长缨来到,便行礼起身,转至司马长缨面前,见他面色急切,所以低眉垂首道:“雪飞此番独自行事,违犯堂规!更教兄长担心,甘愿受兄长责罚!”语声之中,满含歉疚之意,说罢便要跪下!
却不料想,被司马长缨上前扶住道:“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见雪飞粉面之上还有血迹!知她方才历过一场厮杀,便命冬梅道:“先扶小姐回去休息。”
雪飞诧异,又待讲话,却被司马长缨止住道:“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雪飞无奈,只得随了冬梅,先行回到田老汉家。而司马长缨自去安排村民值夜。
翌日,骄阳明媚,湖底村人皆聚在土地庙前。司马长缨一声令下!杨俊生等便押了一应被俘山贼来至场中,呼啦啦跪了一地!村民无不切齿痛骂!
群贼偷眼瞥见供桌上面,死难村民牌位之前,正摆着侯野的人头!都吓得面无人色,颤抖不已!
司马长缨来在供桌之前,首先躬身上香,而后转身朝村民抱拳施礼,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经昨晚一番较量,我们已将马鞍山群匪悉数歼灭!现匪首殒命,余者生俘!我等在此设祭,敬告死难乡民,今大仇已报,匪患已锄!”
众村民皆道:“全凭公子爷相助!”
司马长缨道:“经此一战,足可证明,贼寇如同虎狼,乡亲们一味退让,纵然割肉献血,亦不能使其满足!在其变本加厉之下,你们的软弱所换来的,只能是家破人亡!”众村民听后尽皆不语。
司马长缨又道:“想数月之前,贼匪初来之日,乡亲们面对恶狼入室,若能像昨晚一样,同心戮力,群起而攻之!他们又岂敢如此猖狂?以致数月之内,村中走死逃亡,任人宰割,竟然宁死也不做反抗!
如今乱世之秋,流兵四窜,盗匪蜂起!我们虽胜一场,而乡亲们内心之中,仍似以前一般胆怯隐忍,日后便难保不会再现昔日之惨象!”
此言方落,已有数名老妇落泪接道:“似此,我们便再无生路了吗?”
司马长缨正色道:“不然!乡亲们且看这些跪着的山贼!”
又一指供桌上面道:“再看这侯野的人头!这些人无不嚣张一时,而今如何?他们分明已经告诉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奋起反击,集全体之力共同抗敌,方可保得安康!
因此,在下恳请诸位,将此间故事,散播开去!找回你们的亲朋故友,不仅要在田间劳作耕种,也要在村中置办武备,以此抵御贼寇侵扰!
这便是‘平时农忙,战时刀枪!’只有如此,才能告慰死难者在天之灵!才能永保湖底村,真正得到安乐祥和!”
司马长缨这番言语,立意深远,慷慨激昂!众村民皆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又亲眼目睹司马长缨等人所作所为!刚经一场胜仗,看着眼前那些被生擒的山贼,比照湖底村今昔情势,简直天差地别!
是以,无不欢欣鼓舞!纷纷踊跃道:“公子爷讲得好!咱们虽是草籽儿一般的人,可也不能让人随便宰割!今后就依公子爷所教,平时农忙,战时刀枪!一边干农活,一边也要拿起棍棒!好教那班畜牲不敢欺辱咱们!”
更有一些村民上前指着那些跪地的山贼,怒声道:“今日,咱们就杀了这些东西!教他们知道,咱也不是好惹的!”
群贼听了,心知必死无疑,遂都哭嚎求告!
司马长缨制止众村民道:“常言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人既已知错,不如暂且饶他们活命。只因湖底村已然多历灾劫,此时不宜让这村中再见鲜血,乡亲们也无益再多造杀孽!
依在下之见,他们心中已生惧怕,当不敢再生歹意!不如放了他们,叫他们四处传扬此间之事也好!教那些恶人听了,再做恶事之前,心中有所忌惮!若有更多人效仿,也可令更多地方平安!”
众村民听司马长缨如此说,也只好放了那些山贼,道:“若非公子爷说情,你们这些东西,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山贼们既得死里逃生,纷纷千恩万谢,起誓发愿此生再不做强梁!司马长缨又教每人发给一两银子,权做遣散之资!山贼们感恩戴德,皆大呼再生父母!纷纷叩头谢恩,方才洒泪出村!
山贼走后,司马长缨道:“这土地庙似乎已然荒废许久,我看不如改为‘御寇祠’!之前死难之人的牌位,以后便供奉于此!也好警示后人,常念居安思危之意,长存不忘前耻之心!”
众村民无不赞同,更请司马长缨亲自题匾!雪飞低声向冬梅道:“你看这里,俨然又是一个桃花村了!”由此,马鞍山匪患扫尽,湖底村重获新生!
司马长缨见诸事已毕,不敢多做盘桓。用过中饭之后,便即辞行!众村民苦留不住,只好出村相送。不想一直送出七八里路,仍不见有人折回!雪飞等人苦苦相劝,众村民仍旧依依不舍!
司马长缨再度向众村民施礼道:“诸位乡亲一番情意,在下等必铭记于心!然长亭十里,终须一别。只请乡亲们莫忘,平时农忙,战时刀枪!日后再不受盗匪之苦,则在下等,心愿已足!”
田老汉满眼垂泪,顿首道:“咱们湖底村这些人还能有今日,全仗公子爷你们舍命相帮!公子爷的话,乃是这乱世之中,保命的良方!咱们一定世代传习,绝不敢忘!”
辞别众乡亲,又行十余里,便可望见官道!本来绕道湖底村,乃是为了抄近路,谁知反倒误了行程。
而今山匪诛灭,湖底村中又现生机,却令众人欢欣不已!于行路之间,亦感畅快轻松!
雪飞催马紧走几步,到杨俊宝身边耳语道:“东西,你可都收好了?”
杨俊宝见问,面上虽现无奈为难之色,却也微微点头!雪飞脸上,因此又添一重喜悦!
原来那些村民依了雪飞的话,当晚便上马鞍山,将贼巢之内,一应粮米金银,悉数带回湖里村!村民们意外得了这些东西,无不喜出望外!
皆道:“若无司马长缨,咱们连命也保不得,又岂能得了这些便宜?”因此,便请司马长缨规处。
不想司马长缨心存大义,分文不取!并与田老汉及众村民当面说明道:“这些不义之财,本就是那侯野等人强夺诸位乡亲的!如今物归原主,乃是理所当然!
正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那些粮食,足可确保村民过冬。待来年开春,置办农具,购买刀枪!村中以此作为基础,常做御敌准备,才是长久之计!”
而雪飞对司马长缨的做法,却颇不以为然!因此,私下里向杨俊宝道:“虽说行侠救难,乃我辈本分,可是兄长他急公好义,却不顾自家生计艰难!
我们为救这些人,办彩礼,雇车马,请鼓乐,大肆铺张!误了行程,担了风险,也就罢了!末了,还落个自掏腰包!我们虽不图名利,可这样倒搭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
我向田老汉说明,只要我们之前花销的银子,其余一文不取!之后仍在你这保管,只是此事,不可使我兄长知晓!不知杨兄弟意下如何?”
杨氏双雄本在紫金山光明寨,张铎手下效力,更随张铎一同加入隐星堂。论年资,皆在雪飞之上!
可是雪飞讲话,向来要占上风!隐星堂上下,能被雪飞呼之为兄的,屈指可数!因此她在杨俊宝,步清时,管近芳等人面前,都以兄弟呼之!
而这些人,一则知道她的脾性,二则更知司马长缨与她兄妹情深,便都不与她计较!尤其杨氏兄弟,此次更在马鞍山,亲睹雪飞胆魄英姿,内心拜服不已!
况且杨俊宝对雪飞所说,本也十分赞同!故而,便冒了违犯堂规的风险,竟将那份银子私下收了,而司马长缨全不知情!
然正当雪飞喜悦之际,忽听司马长缨在后面召唤自己,不知何事,于是立马回望。
而司马长缨行至身边,却向其他三人吩咐道:“你们徐徐前行,我同小姐有话要讲。”
三人见堂主有令,于是先行走开。杨俊生道:“这兄妹两个有何话讲,还要背着我们!”
冬梅轻叹一声道:“恐怕咱家四小姐这次,一场责骂是躲不过了!”
杨俊宝低声向二人道:“也幸好是司马堂主,如若换了张铎先生或是三公子,小姐要不被圈禁半年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