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饕餮盛宴

       因为曾宝根的机智果断，避免了一起涉外不良事件的发生，曾宝根一战成名，俨然成了常庄乡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第二年他就顺理成章被提拔成了规划科科长。

　　曾科长今晚请客，两个主角都是掌握他官运的关键先生。一位是副乡长杨晓东，这可是他曾宝根的顶头上司，也是他可以乘凉避日的大树。而另一位主角则是东升区房管局局长秦少华，秦少华是他的业务领导，同时也是东升区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很有可能成为下届政府的副区长候选人，因此这两位爷必须要伺候好。至于另外三个配角，其中两位嫂夫人是领导中的领导，是他曾宝根的姑奶奶，更是不能有半点慢待。而最后一位，就有些无所谓了，他是莱茵河畔小区的开发商，新天地产的董事局主席黄文利。

　　黄文利能坐到这里也并不意外，这几个人大都是掌握地产项目命脉的地方官员。而今天能够被邀请入局，一方面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相互输送，另一方面，他还有一个重任，就是为曾宝根结账埋单。

　　昨天他接到曾宝根的电话，当听说有秦局长参加，立即就豪迈地许了个诺：“曾科长，给老哥面子，你请客我买单。”

　　曾宝根这次原本想自己花钱请客，但是一听到黄文利这么主动，也就顺水推舟，甚至灵机一动，把饭店档次连升三级：“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让老哥破费了。”

　　但是，黄文利一听到曾宝根报出的饭店名字，心脏还是猛地颤抖了一下。曾宝根订的这家饭店，一桌子菜肴没五万元钱下不来，这就是北都顶级的饭店－唐氏官府菜馆。

　　曾宝根之所以把饭局定在唐氏官府菜馆，完全是迎合了两位长官的本性：贪图享乐，生活奢靡。但是这种好日子也没能享受几年，后来因为盲人按摩师杨军等几百名业主大闹物业公司事件，牵出常庄乡腐败窝案，最终引起东升区官场地震。包括秦少华、杨晓东以及曾宝根在内的十多名官员悉数落马，受到了党纪国法的严肃处理。当然了，这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我们还是把镜头拉回到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上吧！

　　官府菜是中华美食中的奢侈品，她并非源于某种菜系，也没有独创一派，而是将我国各种菜系精华汇聚于自身，并发扬光大，同时借鉴了一些出自豪门之家的名菜。官府菜在规格上一般不得超过皇室御膳，而又与庶民菜有极大的差别。贵族官僚之家生活奢侈，财力雄厚，原料丰富，这是民间饭店所不能比拟的。官府菜以清淡、精致、用料讲究闻名，过去北都官府多，府中讲求美食，并各有拿手好菜，以招待同僚或比自己职位高的官员。其中比较著名的就有这家唐氏官府菜馆。唐家成名于清末，历史悠久，烹调技艺精湛，独具一格，是我国延续时间最长的典型官府菜。其烹调技艺和传统名菜，都是代代承袭，世世相传。

　　到了下午六点半，秦少华和老婆周萌萌就赶了过来。俩人没有开车，而是坐着出租车来到了位于西海公园里面的唐氏官府菜馆。菜馆是个园中园，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分为前院和后院，共有22个房间，但是最多只能同时接待八桌客人。

　　头上戴着“大拉翅”、穿着浅蓝色旗袍的服务员将二人引进后院的一处房间。这是一处套房，分内外两间，外为客厅，内为餐厅。杨晓东、刘娜、曾宝根和黄文利等四人早已坐在客厅里等候最高首长的到来。

　　见到客人来齐了，服务员便引导众人来到内厅。吃唐氏官府菜肴有着一套繁琐的规矩：客人进门，先在外厅小坐，上茶水和干果。待人到齐后，步入里间餐厅，按照主客长幼围桌坐定。面对房门的为主席，背门为主陪。主席右手为主宾，左手为次宾。唐氏官府菜馆里面的服务员都不是等闲之辈，不仅容貌俊俏，而且都具有专科以上的学历。尤其在这个房间工作的服务员，察言观色更不在话下，只看了几眼，她就搞清楚这些人的关系，也不多问，就把几个人的座位安排妥当，秦少华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主席座位。

　　众人落座之后，服务员们鱼贯进入，先上六小盘的下酒菜，有叉烧肉、红烧鸭肝、蒜蓉干贝、五香黄鱼、软炸鸡和烤排骨等。接着，服务员又端上一坛用碎冰镇过的绍兴老酒，给每人都倒满了一杯。周萌萌见是黄酒，心中有些不悦，皱了一下眉头，道：“呦，这黄酒土味挺冲啊！”

　　周萌萌的父亲是北都某著名上市公司董事长，她在高中时候便被父母送到了国外读书。十年下来，整个人都被西化了，当然也包括她的胃肠。一个整日整夜泡在洋酒吧的人，连空气都认为是外国的甜，自然对中国的土酒更是不屑一顾。

　　曾宝根见状赶忙喊来服务员，想再上一瓶洋酒，却被秦少华拦住了。秦少华朝着老婆摆了摆手，道：“萌萌，你在国外呆久了，真成老外了。中餐搭配都很有学问，就像今天咱们吃的这家官府菜，很多食材都是凉性的，比如鸭肉海鲜等，味美但是性寒，多吃容易造成胃寒，而黄酒性温，温寒相抵，对健康就不会造成影响。而洋酒辛辣，刺激味觉，再好的菜肴也吃不出味道来。”

　　周萌萌白了一眼秦少华，娇嗔道：“弄得倒像老中医，你怎么不熬几副中药当酒喝呢！”

　　周围的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秦少华趁机端起酒杯，站起来道：“今天是曾科长为我们创造了聚会的良机，那我们就为曾科长荣升正科干一杯吧！”

　　其余的几个人也随即站了起来，在叮叮当当的碰杯声中开始了今天的晚宴。

　　在众人的觥筹交错中，一道道大菜陆续端了上来。

　　头道大菜是“黄焖鱼翅”。黄文利等着众人动过筷子之后，这才夹了一块放到嘴里。鱼翅软烂味厚，金黄发亮，浓鲜不腻。吃罢，口中余味悠长。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端起酒杯道：“这道菜好哇！鱼翅，鱼的翅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吉祥，吉祥，太吉祥了！来，我敬各位领导一杯，祝各位领导就像插上翅膀的鲨鱼，跃过龙门，心想事成，政治上再前进一大步。”

　　秦少华也端起酒杯，和黄文利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笑道：“哈哈哈，黄主席过奖了。我们三人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是服务员，只要黄主席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服务员又送上来了第二道大菜。这道菜为“清汤燕菜”，是由进口的东南亚上等燕窝精心烹制数小时而成。在上“清汤燕菜”前，服务员给每人送上了一杯温开水，刘娜看到温开水，却不知道作何用。她是第一次来到如此奢华的餐厅，多少还有些拘谨。刘娜曾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这样一组镜头：男主人公不懂用餐程序，误把洗手水当汤喝了。所以她看到水碗，有些紧张，生怕也闹出喝洗手水的笑话。于是眼睛偷偷瞄向周萌萌，她心想，这个秦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跟她学准没错。

　　服务员把水碗又摆在了周萌萌面前，周萌萌摸了一下水杯，是温水，她又皱了一下眉头，在国外，服务生送来的都是冰水，而吃中餐则配的是温水，看来中餐和西餐本质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既然来了，那就遵从中餐的习惯吧。她拿起水碗，喝了一大口。旁边的刘娜见了，也放心的喝了一口。

　　服务员把最后一碗水放在黄文利面前，刚想向众食客解释水的妙用，却发现两位女士已经把温水喝了大半，她只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解释道：“各位老板，这道燕窝鲜美醇酽，如果不净口，就不能更好地体味这道菜的妙处，所以请各位先漱下口，然后再慢慢品尝。”

　　听说是漱口水，周萌萌和刘娜对视了一眼，一个吐舌头，一个扮鬼脸，然后两个人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大餐继续，接着上的第三道菜是“蚝油鲍鱼”。这道菜汤鲜味美，妙不可言。但盘中原汁汤浆仅够每人一匙之饮，每个人都为汤少而感到遗憾。

　　几个男人推杯换盏，一时间竟冷落了周萌萌，周萌萌便掏出手机玩了起来。她回国后便担任父亲下属公司的首席财务官，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平时也和银行打交道，但对接的都是银行高管这一级别，绝非刘娜这样普通的工作人员。今天和刘娜在同一饭桌上吃饭，对她的态度便多少有些冷淡。刘娜也看出了这一点，自己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至少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哪里能咽下这口气！本来也想保持这样的冷场到饭局结束，但是考虑到丈夫的政治前途，还是忍住了不快。她换上一副笑脸，伏在周萌萌的耳旁，嘀嘀咕咕好一阵子，结果把周萌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秦少华望着自己老婆，好奇地问道：“萌萌，什么事啊？这么好笑。”

　　周萌萌不喜欢满脸横肉的黄文利，她故意调侃道：“哈哈，刘姐讲了一个黄主席的笑话，真好玩。”

　　话刚一出口，几个男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射向黄文利。黄文利心头一紧，脸上却摆出一副和蔼的笑容，问道：“哦，是我的什么笑话呀？”

　　见恶作剧得逞，周萌萌便笑嘻嘻纠正道：“哈哈，不是黄主席个人的，是黄主席公司食堂的笑话。”说着，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那盘鲍鱼，接着道：“是关于鲍鱼的笑话。刘姐说，有一天早晨上班，正好碰上食堂里的大师傅。刘姐随意问了句中午吃什么，大师傅说是鲍鱼。刘姐盼了一上午，中午早早去食堂打菜，你们猜是什么鲍鱼？原来是包菜和鱼块。”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黄文利也放下心，附和着众人笑了起来。

　　在欢乐的气氛中，服务员又端上来了第四道菜。这是一道“扒海参”。盘中的海参有半尺长，二斤重，实属罕见，是来自俄罗斯海森崴野生刺参。海参虽大，但软烂糯滑，鲜美适口，回味无穷。

　　国内的海参以辽东半岛所产的“辽参”为上品。这些年来，国产海参饱受诟病，这种海参大多为人工所饲养，而且时常爆发添加兽药等丑闻。因此，俄罗斯的野生海参变成了官府菜的首选食材。因为水温低、生长期长，并且没有任何污染，这种进口海参的口味更胜一筹，营养更加丰富。而唯一的缺点就是产量少、价格高，非一般普通人所能消费得起，能真正享用这种顶级美食的，也唯有秦少华、黄文利这类的或贵或富的群体。

　　接下去的几道大菜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第五道菜上的是“草菇蒸鸡”。这道菜的特点是肉嫩滑而不柴，菇香入骨。第六道菜上的是素菜“银耳素烩”。内有银耳、杏仁、百合及芦荟等，清甜爽口，作用是为前几道荤菜除油解腻。第七道菜上的是“清蒸鳜鱼”。鳜鱼系野生的湖鱼，肉质细嫩，刺少而肉多，其肉呈瓣状，味道鲜美，实为鱼中之佳品。第八道菜上的是“黄酒焖鸭”。原料采用一年生填鸭，色美红亮，酥烂味浓。第九道菜上的是“珍珠汤”。所谓“珍珠汤”，是用刚刚吐穗、两寸来长的玉米制成的汤，味道鲜美而又极富营养。最后一道大菜，服务员端上来了一碗“杏仁茶”。这是一份甜菜，同时随上“麻茸包”和“油炸素盒子”。

　　这顿饕餮盛宴，一干人足足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酒足饭饱，男士红光满面，女士桃红花羞。服务员又给每人送来一条热毛巾，让每位客人擦脸净手，随后引导众人回客厅重新坐定，又上四干果、四鲜果，一人一盅云南普洱茶。茶香馥郁，醇厚爽口，回甘留香。几个人又稍作寒暄，便互相道别。至此，官府盛宴正式结束。

　　把众人送走之后，黄文利又回到了前台。收银小姐拿出账单摆在了他的面前，6.26万元，果然不出所料！黄文利掏出信用卡结了帐。在收款底联上签字，当写到最后一个“利”字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想起自己今天签了两次名，上一次是为刘娜的客户买房打折，当时自己的手也是抖了一下。这两抖，十几万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