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雨已成颓势。议事厅附近的空地上，那个引领女爵一行走进擎风城的凯格尔德正指挥着建造工作。
四根粗壮的木桩楔入地表，共同架起一根松木作为屋梁。手臂粗细的木杆被截成相近的长度，斜搭在屋梁两侧，顶端在屋梁上绑牢，底端植入土层。
莱迪娅观察着形似鱼骨的屋架，又望向附近的窝棚，很快联想到之后的工序。“接下来要做的是为它添砖加瓦，用那些。”她指着堆在一旁的兽皮与兽骨。“低矮的空间有助于保存热量。倾斜的棚顶可以抵御强风，而且便于清理积雪。城里的房屋大多是南北走向的，这是为了对抗盛行风。”
凯格尔德望着女爵的侍卫，一脸诧异。“你不该懂得这个，除非你之前做过。这可是我们高原人的生存之道。”
“不，我们没做过。但这方法简单易学。你们有理由为之骄傲。”莱迪娅巧妙地奉迎着高原人。“严寒到来以前，屋主可以在窝棚外加盖一层草扎和粘土。严寒到来的时候，屋主可以在支柱间增加火盆，这样就能温暖整个窝棚。”
“别光说不做。这毕竟是我们的窝棚。”基恩交给莱迪娅一张兽皮，上面有一些被匕首割开的裂缝。
莱迪娅拿起一根打磨过的兽骨，将其别进兽皮裂缝。“这就像旗杆。兽骨不足的情况下，也可以用木棍替代。”
“不。它不是旗杆。应该说它就是棚瓦的骨架，保证毛皮不会卷曲。”凯格尔德抓住机会说教道。
注意到基恩双唇紧闭，莱迪娅意识到应该保持谨慎，便不再多言。
数十张棚瓦绑在斜梁上，成阶梯状排布。其余棚瓦对折封住了顶部。烟道与屋门均开向南侧。窝棚内的泥泞被收集起来，混合了干草，涂抹在棚瓦表面。木地板铺盖完成后，生活用品陆续送进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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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的雨丝被议事厅内的酒气拒之门外。酒杯碰撞与打击乐器相得益彰。炭火早已疲乏，却仍在火盆中不遗余力地舞动着。
大厅中央，两个腰部被一条绳索连接的战士正以拔河的方式挑战着彼此的力量与耐力。他们的目标是喝到自己一侧长桌上的蜜酒。这游戏起源于那些冰原行者的故事。当同伴掉进冰缝时，其他人会拉住绑在彼此腰间的绳索挽救失足者。当然，这些故事的结局不总是化险为夷。
“沃格蒙德！”
“沃格蒙德！”
高原人在长桌上敲打着酒杯，催促着这位肌肉奋张的角逐者，他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那声音越发急促、凌乱，终于被一阵喝彩取代。
位于主座上的擎风者已经微醉。他望向身旁的赛拉，却发现对方早已端着酒杯等着自己。
“时候不早了，相信我的侍卫已经替我收拾好床榻。我该——”
“不。不是那床榻。”擎风者抓住赛拉的手臂，“你和我，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正事？不能等到明天吗？”赛拉环伺周围。见高原人多已东倒西歪，她没有收回手臂，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不。不是明天。”擎风者凑近赛拉，“这里太乱了。我们该，该去个清静的地方。跟我来。”说着，他放下酒杯，走向后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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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环境昏暗，赛拉仍能对这卧房一览无余。除了擎风者，四周没有活物。床侧的置物架上摆着不同造型的假肢，它们的用途显而易见。另一侧墙上挂着各种驯兽器具，有些用于惩罚，有些用于约束。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把或者说三把号角。它的特殊之处在于三个号身的形态各异，却共同连向同一个号嘴。
“那号角很特别。它有什么来历马？”赛拉问。
“那是‘乌云蔽日’，它的作用可大着呢。”擎风者拿起一瓶蜜酒，“它的故事可长着呢。你我之间应该谈些短的。”他咬掉瓶塞，吐在地上。“你是个特别的女人。”
“尽管这句话很老套，但每个女人都爱听。”赛拉既不上前，也不远离，而是站在原地。网蛾、蜘蛛，她知道自己该扮演何种角色。
“在我们这，领主意味着土地、战士、牲畜、女人，对你来说或许是男人。在你们那，女爵意味着什么？”擎风者走到墙边，挑选了一条鞭子。
“那意味着更多。金子、城堡、仆人、特权。”赛拉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出蠢事，于是暗暗戒备起来。
“你喜欢鞭子吗？”擎风者问。
“这么说你打算惩罚我？”赛拉反问道。
“你误会了。我更喜欢看女人拿鞭子，尤其是懂得驯兽的女人。”
“我懂了。”赛拉接过鞭子，“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最好来点酒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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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阵风撼颤着窝棚，也打断了基恩的工作。他放下正在保养的匕首，努力让耳朵过滤掉风声带来的杂音。莱迪娅掀开一块棚瓦，在一旁侧耳静听。不久，议事厅传出的喧闹再次明晰，不绝于耳。那意味着赛拉与高原人仍就相谈甚欢。这多少消减了两人的忧虑。
“就让这窗户一直开着吧。”莱迪娅躺回床上，“有一次，我坐在旧宅的壁炉边睡着了。睡梦中，我感到一阵恶心。我跌跌撞撞走到屋外，最后倒在台阶上。有人说我中了海特尔女妖的邪咒，是基尔默（维萨恩世界的大气与风暴之神）的‘风息’救了我。”
“类似的经历我也有过。从那以后，每次我睡在火边，桑奇都会打开附近的窗户。贝蒂很开心，这样他们就可以相互取暖。”
时至深夜，议事厅内的喧闹将偃将息，赛拉仍未返回。
莱迪娅不安地摸着雪猿皮甲的边缘，“我会穿着它睡觉，像平日一样。”说着，她把武器放在枕边。
乌鸦刚刚飞出窗外，门外便传来闲散的脚步声。
“是赛拉。一个人。”基恩打开门，酒气扑面而来。
“看起来有人担心我了？”赛拉走进窝棚，“放轻松。我只是陪那小家伙多喝了几杯。这总比拿着匕首去找大法师拼命安全。”她奚落道。
“那时我只需面对一个人。议事厅里有很多人。”基恩说道。
“但他的卧房里却很清静。所以我们去那谈了些私事。”赛拉故意放慢语速，以便她持续欣赏基恩拉长的下巴，“非常，非常私人的事。”
莱迪娅很快会意，“哦？看来那家伙被你吸引了。他想把你带上床榻。可我不禁要怀疑那只假手会不会拖他的后腿。”
“事实上，他想把我送上他的次子，凯斯的床榻。他很明智，知道自己没力气搞定像我这样‘年轻’的女人，也知道儿子会比老子活得久。”赛拉嗤笑着。
“那可不一定。如果高原和山谷开战，说不定哪天他儿子就会战死。如果那家伙是个懦夫，他连英灵殿的大门都看不到。”莱迪娅将一块肉干放进嘴里。
基恩给匕首的握柄换上新皮革，又用皮绳勒紧。“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实践了曾经在书里读到的东西。在我的皮鞭和劝说下，他全招了。还给了我这个，作为酬劳。”赛拉捏着一颗豆子大小的红宝石。“他想促成这装婚事。这样既能实现联姻，又不会影响他的统治，更不会影响他的继承人，凯诺。”
“这称得上深谋远虑，也可以说是玩火自焚。你是怎么回答的？”基恩追问着。
“我以为你会关心更有用的东西。”赛拉讽刺道。
看到莱迪娅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赛拉只好继续说了下去。“我告诉他，他的儿子需要获得帝国的册封，才能迎娶女爵。然后，我们又喝了不少酒。很快，他就不省人事了。不过我得到了我们需要的信息。不久前，金色水车的村民被编入斥候小队，派去监视驻扎在东隘口的山谷人。他们的营地在高原与平原交汇处的森林里。”
“如果早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就可以从塔莉娅峰直接赶往东隘口。擎风者，愿他腐烂成灰。”想到这些天走了不少弯路，基恩咒骂起来，但更多的是忧虑。如果桑奇遇到不测，擎风者，你会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他收起匕首，把怨恶藏在了心底。
“就没有什么好消息吗？”莱迪娅问。
“他同意给我们补给和一头驮牛，但要求我在旅行中留意山谷和平原的情况。直白的说，他想让我当他的斥候。事成之后，他会正式封我为高原的领主。”赛拉说。
莱迪娅嚼碎了一粒留存在肉干里的骨渣，咽了下去，“这就是高原人的慷慨？哼，他真是把我们当外乡人了，以为是个人就会对他的封赏趋之若鹜。”
“他是高原之主，他会对我们展现他的慷慨。”赛拉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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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仍未放晴，时断时续的降雨消磨着所有人的耐性。本地人大都窝在家里，用蜜酒、奶浆和骨牌调解着乏味的生活。少数人游走在店铺间交换着货品。
每当自家屠宰牲畜，高原领主们总会在长屋后的庭院里举行打斗比赛。参与者要用拳脚击败所有人，最终的胜利者将分享被宰杀的牲畜。所以，如果你是一颗无根的野草，又有些身手，鼓起勇气参加比赛是获得领主关注的捷径。
擎风者的庭院里，两个赤膊的战士正在泥地上打斗。他们要用拳头赢得领主本次的悬赏，一条牛腿。围观的战士多已挂彩，他们提着蜜酒为两个最后的角逐者助威。
“你不打算去试试吗？如果赢了，我们会多一份补给。”莱迪娅建议着。
“我不适合这种战斗。”基恩说道。
庭院中央，随着对手倒在泥地上，胜利者举起双臂炫耀着自己的实力，“还有谁！”他向四周喊着，“还有谁来跟‘蛮牛’较量！”他敲打着横跨胸口的肌肉。
“你的父亲，铁拳约格纳会以你为荣的！”凯格尔德挥动着手中的衣服。
“约格纳德！”
“约格纳德！”
高原人喊着胜利者的名字。但蛮牛约格纳德并不满足于刚才的胜利。环顾人群后，这壮汉抬手指向了女爵一行，“你！让我喂你一顿拳头！对！就是你！”他指着女爵的侍卫，“现在可不是躲在女领主裙下的时候！过来出点汗！”
“去呀！没了武器你就不会战斗了！？你要做的就是端起拳头保护脑袋，然后把他打趴下。”莱迪娅鼓动着。
赛拉被这一幕搞得措手不及。她本不想节外生枝，可作为城里的客人，如果自己加以阻止，就会失去本地人的尊重。想到这，女爵只好向侍卫点头，“保护好你的胡子，别让它们过早地被扯断。”她轻声嘱咐着。
在纳美莉安人的俗语中，“扯断某人的胡子”是指让某人颜面扫地。基恩知道这场打斗纯属意外之祸，与此行的目的无关。为了敷衍高原人，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庭院，并且想方设法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对手人如其名，像牛一样壮实，腰粗得像水桶。可他并不蠢笨，总是用更快的刺拳攻击。得益于体重优势，约格纳德的刺拳力量十足。他之前的对手就是在这种刺拳的消耗中漏出了破绽，最后被一记摆拳放倒。好在这蛮牛经过数轮打斗，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在挡下对方拳锋的同时，基恩用同样的刺拳配合快速移动与其周旋着。
约格纳德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冲上来抱起对手，打算将其摔在地上，然后饱以老拳。无奈的是，在两人近身时，这头蛮牛的脖子被对方的双臂锁住。
两人倒在地上，基恩没有放手。在挨了几拳后，他用双腿锁住了对方惯用的右臂，同时避开左臂的攻击。就这样，两人在地上僵持起来。
当其他人还在为两人助威时，一旁观战的高原之主已经判断出战斗的结果。女爵的卫士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战士，如果愿意，他可以拧断约格纳德的脖子。想到这，擎风者赶紧站了出来，“好啦！两位高原斗士！比赛到此为止！”看到两人仍未放手，他重申了一遍，“我说！比赛到此为止！”紧接着，他吩咐其他人拉开了地上的两人。
“可是，领主。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牛腿应该给谁？”沃格蒙德揉按着身上的淤青问道。
“反正不是你！你今天的表现太差了！我甚至怀疑你昨晚去牛棚里干了头母牛！”擎风者的话引来一阵哄笑。稍后，他继续着，“两位斗士没必要因为这游戏而受伤。我们高原人向来慷慨，所以两位斗士都会得到牛腿作为奖励。”
“他的拳头没有打败我。我一直把他压在地上。”约格纳德朝地上唾了一口，便愤愤地离开了。
其他高原人不打算祝贺这个没挥几拳就赢得了奖励的外来者。当基恩接过奖励那一刻，他们发出一阵嘘声，随后披上衣服，各自离去。
“你真该让他血溅当场，不然高原人永远都用他们的腚眼看人。”莱迪娅说道。
“下次提醒我带上一根扫把。”基恩扛起牛腿跟上了赛拉。
对于昨晚的“梦”，擎风者印象模糊，但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某种承诺。看到女爵朝这边走来，高原之主有些心虚，但仍抱着一丝侥幸。“这条牛腿分量十足。如果你需要厨师，去找凯格尔德，他会替你安排一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如果你不需要骨头，记得把它交给我。”
“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侍卫能处理它。我会把这当作你付给我的小费。”赛拉拿出一卷羊皮纸交给擎风者。“根据我的了解，在不能做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情况下，纳美莉安人会先获得酬劳，然后提供劳务。我的工作即将开始，我该得到我的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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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务契约
维亚尔·擎风者，希尔伦高原之主，提供三只成年猛犸和相应的补给。
赛拉斯塔西娅，皇冠帝国外交使臣，提供间谍，即“斥候”相关劳务。
权利人：维亚尔·擎风者
劳务人：赛拉斯塔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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