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建国门

       办好了银行卡，离开了建设银行，姐夫赵国庆请杨军和徐晓慧吃了一顿牛肉面。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赵国庆开车拉着二人朝着朱建章家驶去。

　　朱建章住在远洋天地小区。远洋天地小区位于东升区的最东端，与沙洲区接壤，行政上也归常庄乡管辖。从常庄乡西面的莱茵河畔到东面的远洋天地，开车也需要20多分钟。到了远洋天地，朱建章的媳妇董倩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了。

　　懂倩是北都本地人。今年24岁，个子有1.65米，身材丰满，皮肤白皙，有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美中不足的也是眼睛。她是个低视力，先天性白内障，和杨军徐晓慧他们都是北都盲校的校友，只不过比他们小了一届。

　　董倩能和朱建章走到一起，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董倩在盲校也有不少追求者，这些追求者看到董倩居然和朱建章好上了，无不摇头叹息。心酸者说，癞蛤蟆真的吃到天鹅肉了；心痛者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其实这些人只是有选择性的突出了朱建章的外貌，而刻意忽略了他的才华。朱建章是山西大同人，一口浓重的山西话至今也没有改掉。和董倩一样，眼睛也是低视力。他刚到盲校的时候，还是一个肉乎乎的胖小子，个子不算矮，有1.75米，但是横和竖都成正比例，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就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男生，第二年就成了女孩子们的心中偶像。

　　中专第二年，学校举办了一场迎新年晚会。朱建章的节目是吉他弹唱“同桌的你”。说来也奇怪，他说话的时候口音很重，但是唱起歌来却是字正腔圆。朱建章极富舞台表演力，一首“同桌的你”被他演绎得如同原唱一般。一曲唱罢，台下便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朱建章一曲成名，成了校园内男生女生热捧追逐的对象。这也难怪，盲校学生视力都不好，声音是学生们甄别人的主要手段。朱建章那天籁般的声音也打动了董倩的心弦，她也有意无意总喜欢接近朱建章，朱建章早就注意到这个虽然不是校花，但是排名至少也在前十名的小师妹。就这样，郎有情女有意，两个人就悄悄地谈起了恋爱，这也成了校园内公开的秘密。即使在毕业之后，有关他俩的传奇故事在校园里也广为流传，但是流传最广的还是朱建章的一件囧事。

　　故事是这样的：也是那年的寒假，朱建章到北京城里去看一个亲戚。他在崇文门上了一辆公交车，虽然不是早晚高峰，但是车厢里人还是很多。那时候，北京的公交车还都是有人售票，一上车，售票员大姐就对前门上车的几个乘客喊道：“没票的乘客请买票。”

　　话音未落，女售票员就见到一个硕大的脑袋朝着自己挤了过来，而且脸上还挂着一种古怪的笑容。大脑袋站定之后，慢吞吞地掏出一张50元的大钞，然后在女售票员的面前晃了几下，挑衅地说到：“见过没？见过没？”

　　女售票员是受过专业岗位培训的，有着极好的专业素养。面对挑衅，她保持着微笑，并不接话，而是用平缓的目光望着对方。

　　面对售票员的隐忍，大脑袋更是有恃无恐，一边摇晃着手中的50元大钞，一边继续调戏女售票员：“见过没？见过没？”

　　纵使再好的脾气，纵使再好的素质，也受不了这般侮辱和调戏。女售票员爆发了，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然后厉声喝道：“这是100元，你见没见过？”

　　这一招果然把挑衅者镇住了，大脑袋脸上古怪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但是他的心理素质极好，只迟疑了一两秒钟，就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大脑袋点点头，回答道：“这个，嗯我见过，是100元。”

　　挑衅者如此配合，让女售票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短短的一瞬间，她就被彻底打败了，女售票员眼里噙着泪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委屈的泪水流出来。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老先生插话了，他对女售票员解释道：“姑娘，你误会这位小伙子了，他是山西人，说话有口音。他的意思是买一张到‘建国门’的车票，而不是问你‘见过没’。”

　　这个大脑袋不是别人，正是朱建章。

　　朱建章这一囧事被一同出行的同学广泛传播，成了平淡校园生活里面的一个小涟漪。后来，在两人谈恋爱的时候，董倩问：“有人说你当时的笑容很古怪，这是怎么回事呢？”

　　朱建章苦笑着答道：“哎，眼神不好，从前门挤到后门，连踩了好几个人的脚，结果被人在后面搞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踹了我一脚，我又不敢吱声，也只能一笑了之。”

　　两人的恋情被老师告到了董倩父母那里。董倩的父母都是基层的公务员，对于女儿的恋爱，他们是极力反对，一是不希望女儿这么小就谈恋爱，二是实在看不上这个山西来的穷小子。他们希望女儿将来嫁给一个明眼人，或者最起码也是一个北都人。棒打鸳鸯容易，但是鸳鸯的温巢是铲平不了的，因为北都只有一个盲校，想转学是没门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董倩和朱建章的恋情被迫转入了地下。他们做的很隐蔽，董倩的父母一直以为自己干涉有效，直到女儿毕业后到山西找了份工作，他们才知道大事不好，赶情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

　　朱建章领着董倩回到了山西老家。他们先是在大同的一家社区医院做按摩大夫，后来在家庭、收入以及环境气候等多方因素的作用下，又回到了北都。

　　在北都的生活也是不太如意。由于董家一直不接受朱建章，他们就干脆一起到了一家包吃包住的按摩店打工，一边干活赚钱，一边参加钢琴调音培训。一年后，钢琴调音学有所成，他们就跳槽到了一家盲人开的钢琴调音公司，做了一名分成钢琴调音师。

　　钢琴调音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收入还是很可观的。一切稳定之后，他们在远洋天地小区租了一套像样的房子，总算安定下来。木已成舟，董父董母也就默认了这桩婚姻。两人怕夜长梦多，于是迅速领了结婚证，但一直没有举行婚礼，这也成了董倩心中的一个遗憾。

　　董倩领着杨军和徐晓慧来到了八楼，刚出电梯门，就听见一阵旋律激昂的吉他弹唱从802房间门缝里飘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 这春天里；还记得那些寂寞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没冒起胡须，没有情人节也没有礼物，没有我那可爱的小公主，可我觉得一切没那么糟；虽然我只有对爱的幻想，在清晨，在夜晚，在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董倩笑着道：“你们看这老朱，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嚎上了！”

　　她打开了房门，只见朱建章上身套着一件跨栏背心，下面穿着一条大花裤衩，抱着一把吉他，站在房间中央，扭着肥硕的屁股正在忘情地自嗨。

　　朱建章也看到了两位客人，他并不停下，而是一边弹唱，一边来到了杨军的身旁。站在杨军的面前，朱建章屁股扭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高亢，杨军被感染得也是热血沸腾，干脆加入了合唱：“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这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随着最后一声琶音结束，两个人哈哈大笑，然后互相当胸给了对方一记老拳。杨军的拳头打在一团软绵绵的肉上，觉得有些异样，又划拳为爪，顺手抓住那团肉，一阵坏笑，道：“二师兄，你这可买D罩戴了！”

　　朱建章顺手抓住伸过来的“黑爪”，牵着杨军的手坐到了沙发上。他操着浓重的山西话，自我解嘲地说道：“今年夏天太热了，活少，他娘的，整天呆在家里，能不长肉吗！”

　　看着两个耍宝般交流的男人，坐在对面床上的徐晓慧偷偷地抿了抿嘴，问董倩：“你们最近生意怎么样？”

　　董倩摇了摇头，道：“夏天一直都不好，一两天才能有一个活，不过这是暂时的，估计开学了就会忙了，一天接两三个单子没问题。对了，你们还真行呢！这半天功夫就把房子定了，我们家老朱也整天吵着要买房子，可看了两个月就是没一个满意的。”

　　徐晓慧道：“那干脆也买莱茵河畔的房子吧！我们正好做个邻居。”

　　董倩道：“莱茵河畔的房子我们也看了，老朱说那是回民居住区，吃猪肉不方便，他呀，可是无肉不欢的主！”

　　说罢，又瞄了一眼正和杨军聊天的朱建章，声音又降低了几分：“我爸妈看不上他，他就发誓买一个大房子好让我父母另眼相待。但我们就那点钱，位置好的房子买不起，买到郊区又不甘心。哎呀，难啊！”

　四个人聊了一下午，眼看暮色已近，朱建章对几个人说道：“晚上你们想吃什么呢？我家这块好吃的还挺多，有烤鸭、家常菜，有川菜，有湘菜，有烧烤还有港式茶餐厅，你们选吧！”

　　杨军两口子都是自尊心极强之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外出吃饭时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于是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道：“那就吃烧烤吧。”

　　杨军和徐晓慧想的很周到，吃烧烤这东西，摸到一串就可以吃，也不用别人帮忙，这样大家也都舒服。

　　朱建章迟疑了一下道：“这家烧烤的味道不错，但就是环境不是太好。”

　　杨军道：“没事，去吧去吧！环境再好我们也看不到，味道好就成！”

　　于是四人便相互挽着胳膊，说说笑笑来到了一家名字叫做“红太郎烤全羊”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