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深,气温也渐渐降下来了,不再如白日一般燥热。从郊区吹来的风被困入城市的高楼之中,像是一只只鱼被困在浅洼之中。最终有些鱼失去气力变成死鱼,有些鱼便幸运地不择路而逃。
庄环心中烦事重重,在床上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即便屋外的气温有所下降,可在屋内的他如在煎锅中,时不时还换面煎着。
因为他的懒惰,床上的用品还保持着冬天的那一套,简直就是把无形的热气往自己身上裹,还叫着“别走呀”。
他历来有些神经衰弱,晚上入眠时开不得空调。
每当他即将入眠时,空调运作的声音总是无缘无故地被放大,准确无误地钻入他的脑中。加之最近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因此他越来越难以入睡。
特别是他前几日噩梦出奇的相似。
说来也奇怪,他在梦中好像是一只鱼,躺在干涸结块的土地上,他往四周看去,在视野之内的还有上百这样的鱼,密密麻麻的一片。他感觉不到渴和热,但他能感觉到高悬在天空中不知道大了几十倍的太阳炙烤着他。
吓得他在家里备了好几桶桶装水,就差把小区里的售卖纯净水的机器给搬回家了。虽然机器搬来也没什么用……他也搬不动……
少扯皮,他叹了口气。
直到今天晚上躺上床的那一刻,准确的是说脑袋碰到枕头的那一刻!那些鱼在他脑海中渐渐变了形状,妈的,那不是一个个人嘛!
心中顿时惊慌,猛地坐了起来。
警惕地看向周围,看到还是自己熟悉的一切,还是那只可爱的枕头,喘了几口粗气,堪堪缓过神来,又躺了回去。
这下好了,这次是真睡不着了。脑中不停在回想那个画面,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回想那个画面越模糊,不知回想了多长时间,那个真切刻骨的画面,渐渐就成了他脑海里的一个缥缈的回忆了。
躺倒后半夜,屋子里积攒的冷气全从那些个缝隙里面飘出去了,庄环感觉自己像是在蒸桑拿。他只好起身打开空调,自己干脆也不睡了,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扫了几眼。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在床上干耗了三个小时。
打开聊天软件,像往常一样,没有人主动联系他,只停留在白天下午互相打的那几个哈哈上。他本来想开一局游戏,鬼使神差的点成另一个讯息软件,上面最多的消息是哪个省份,那个城市又发大水了。
无论是哪种灾害都是生灵涂炭,他为那些无辜的亡灵默哀!
他害怕的不是巨大的灾害,他害怕的是在巨大的灾害下,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吞噬,被摧毁,被彻底荡平的,那种无力的感觉。
就像他和众人一样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只剩意识依附在脑中无力地叫嚣。
被洪水卷走时,也应该是同样的无力吧。
不想了,再想心里堵得慌,没事给自己找罪受。他又往下划了划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文字与图片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了困意,关上空调躺回床上。
再划会手机,专挑比较无聊的讯息看,没一会儿睡意就从四肢卷到脑中了。
没等完完全全的失去意识——他都闭上眼睛了,外面突然有亮光闪烁了几下。这种将睡未睡的情况下,他异常的敏感,被迫转醒,坐起身来又是深深地叹口气。
外面看这样子是打闪了,后面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雷声。马上就是一场暴风雨,他起身把家里的窗户关上。
家里就他一个人,这里也算不上家。
这个房子里就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在外上学。
父母还是有点资产的,就咬咬牙狠狠心在学校旁边买下一套房子,希望他住的舒服些,更专心的念书,来年考个好大学,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也不辜负父母的希望,虽然不在本市的重点高中上学,但也是考上另一所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在近两千的学生中排到前六七十。只不过上了高二后划了重点班后,他就是班里的倒数了,令他头秃!也许就是他的能力所至吧,排名是一动不动了,而且学习逐渐力不从心,隐隐还有倒退的趋势。
到家里更是连一口热乎饭也没有,到了晚上还有担心种种黑暗中的小怪物。
这两个月放暑假,父母在职场上是忙的团团转,也没说要回来陪他。不过庄环并不往心里去,没有父母的努力工作,哪有他的今天呢。
手上关上最后一扇窗户,外面的狂风暴雨刹那间席卷而来,楼下的树随着风剧烈地摇晃,树枝都被吹折了!裹在风里的是雨,这雨已经被吹成水雾了,像是一块块巨石一般从空中滚动至地,挡路的照砸不误,直到遇到坚硬的撞不过它,才软下身子露出雨的原形。
亏了已经把窗户都关上了,要不然他也非得被吹跑不行。
不过外界的事态正朝着,他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屋外肉眼可见的明亮起来,如同东方的红日初升,渐渐照彻。不过现在明亮的更有威胁性,并不那么缓慢,光照的强度也远远超过初升的太阳,慢慢侵占了整个天空。
庄环意识到什么,拔腿就往里屋跑去,掀起被子躲在了里面。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管不上正确不正确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能感觉到一瞬间的灼热,身体里的水分像疯了似的往外逃,仅仅是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死掉了。
惊魂未定,好像除了那一瞬间的,确切的灼热感,所有他看到的都不曾存在过。他扒开被子瞅了瞅,看到还是自己熟悉的一切,心里顿时又轻松了。
虽然好奇,但是他不敢有大动作,也就不敢跑到阳台上去看热闹。摸了摸手机,有点发热,倒不至于烫手,安心的拿起来看了两眼,显示无信号。
只好又躺回床上沉思起来。
心中的小鹿还在扑通扑通乱跳,他这一辈子,短短的十七年,遇上最大的灾害还是3.8级的“大”地震。细数这十七年来过的安逸无比,意外鲜有发生。
庄环尝试着开灯,灯打不开,打开水龙头,水倒是还有。结合着天上的亮光,手机的信号,隐隐约约把这事情猜出来个大概了。